一瞬间,洛阳王手下的士兵们呈合围之势向二人发动了进攻,猛地一阵刀光闪动,电飞星跳般向卫子墨刺了过去。卫子墨却早已洞悉他们的攻势,清啸一声,一招“碧水长天”舒卷而出,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刀光恰如五湖烟水,随着他一击之势澹荡开来,顷刻间洗去了纷乱的剑光,让浓烈的杀气冰消雪融。
他知道鏖战已不可避免,目光掠过重重甲兵,停在了洛阳王身上。
他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全凭着一股信念斡旋于洛阳王的军队之中,仿佛突破了身体的极限,他变得异常勇悍,身子冲天而起,破天刀怒斩而下,一片血光随着破天刀卷起,化成一道深浓的刀光,裂电般击在最先冲到身边的禁卫身上。那禁卫一声惊呼,被这道刀光透体斩过,宛如破了个气泡,体内的鲜血立即“啪”的洒了出来。
鲜血并没有落地,反而化成一道赤红的光芒,向刀身上卷去。卫子墨身形已化成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追逐在破天刀之后。
他绝不退缩!
哧哧几剑刺在他身上,血光立即溅出。
卫子墨仿佛没有痛觉一般,破天刀立即回折,一刀横扫,那几名士兵立即头断、身碎、肢折!
刀锋之上,宛如盛开了一朵霜红之菊,渴望着鲜血的暖意,浓重的血气宛如阴云般笼罩在半空中,吸蚀着每个靠近者的精血。这菊花竟是如此妖艳,在生命的喂养下,肆意盛开。
禁卫兵一阵大哗,每个人心头都涌起了一阵剧烈的恐惧,忍不住狂涌退开。
破天刀飞溅出一片血光,旋舞在卫子墨身边,将他的衣服渲染得一片血红。
洛阳王的双目中也带着一丝惊恐,看着卫子墨如此勇悍绝伦,他能深切地感受到他那决绝的意志。
忍无可忍,洛阳王厉声道:“放箭!放箭!”
三军轰然答应,每个人都掣出了弓箭。洛阳王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漫天箭雨追袭而至!
卫子墨并没有躲闪,他一咬牙,将破天刀舞成一道光幕,遮挡在身后。光幕流转,却不时牵动伤口,被剧痛撕开一道道裂口。
他知道,这残存的力量挡不住最强劲的弓箭。他的身体必须承受箭簇深入肌体的痛楚。但他却没有躲闪、迟疑,他要尽快兑现他的允诺。
几支箭穿过了刀光,没入了他的体内,大蓬的鲜血挥溅而出,化成光,化成雾,旋绕在卫子墨身边。
他拼劲了最后的力气,为婉嫕挡掉了几支羽箭,然后倏然跌倒在地。
鲜血从额头淌下,模糊了视线,眼中的刺痛让他稍许清醒。
婉嫕眼中饱含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紧紧握住他濡血的手,这双为她在千军万马中出生入死、折箭无数的手,如今却是如此无力。
卫子墨抬起头,怔怔注视着她,眼中却只剩下了模糊的影子。他似乎想叮嘱她什么,但喉中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朝阳黯淡,四周震天的喧嚣在他耳中突然化为可怕的寂静。唯有鲜血滴落的声音,声声敲打在心头。
鲜血,将他原本清俊的面容完全沾染,突然,那个还未完成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他如同怀中的花一样,瞬间枯萎,跌倒在满天尘埃中。
他的身体变得那么沉,脸色变得那么苍白,宛如一尊毫无生机的石像,再也无法醒来。
婉嫕跪在地上,双肩不住颤抖,眼泪纷落如雨,滴在他浴血的脸上。她茫然四顾,却是如此无助。
而他身后的男孩,却扶住了她的肩膀,道:“姐姐,你不要难过,这位哥哥比我更坚强,他绝不会就此倒下。”
刚才以内力护住了男孩的心脉,在他濒死之际挽回了他的生命,婉嫕此刻的境况比卫子墨强不了多少,可她忽然擦干了眼泪,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哭泣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诸天神明听不到她的乞求,她只有靠自己,才能保护卫大哥,才能保护那些孩子们。
婉嫕止住了哭泣,缓缓抬起头,她眼中是一片森寒的箭光。然而,她没有犹豫,只轻轻张开双臂,将卫子墨挡在自己身后。
料峭的晨风吹起她雪白的衣衫,阳光流水一般照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她的目光中已全无畏惧。
洛阳王皱眉,似乎最后一点耐心也化为怒气,他对左右道:“把她拖下去!”
一排戎装武士从帐篷的另一边走来,整齐的步伐声惊起一地尘埃,宛如生生踩在人的心上。
婉嫕仍然没有动。
洛阳王重重一哼,那些武士再不留情,齐齐伸手向她手腕抓来。
“住手!”她挣脱开去,忽然从怀中拿出了一面黄金令牌,道:“我乃大清朝和硕柔嘉公主,当朝天子的亲妹,你们谁敢对我不敬,就不怕株连九族吗!”
她拿出了公主的威严,那些士兵齐齐一怔,不敢上前。
洛阳王闻言一愣,随即目光落在令牌上,那的确是皇家特有的信物,莫非这个女孩真是柔嘉公主?
不过就算是公主,他也不放在眼里,他早已同平西王联手起兵谋反,又如何还会在乎皇家的命令。
“原来是公主,臣下这厢有礼了。”洛阳王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公主能在他的军营里玩出什么花样。
婉嫕正色道:“洛阳王,不必装模作样,我知道你早已投靠平西王,打算起兵谋反,又如何会把我放在眼里。可你至少不会忽略我的利用价值。”
洛阳王双眸一动,暗自沉吟思索。
婉嫕道:“如今我只要求你放了卫大哥和这些孩子,我便答应留在你军中,如今皇上已知道了你的阴谋,很快便会大兴问罪,届时你在劫难逃,可倘若控制了我,便等于牵制住了皇上。怎样,你可愿与我做这笔交易?”
洛阳王目光老辣地看着婉嫕,来回踱步思考,不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再明白不过。当今皇上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倘若抓了柔嘉公主用以牵制皇上,他便不会因谋反而获罪,更加可以得寸进尺,进一步要挟皇上。
如此难得的机会,他当然不愿错过,当即大声道:“好,一切就如公主所愿。”
说罢他摆了摆手,那群士兵立刻放了孩子们,孩子们跑到婉嫕身边,连连道谢,却又忍不住呜呜哭泣。
婉嫕柔声道:“你们别哭,赶快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乖,别害怕,你们要像这位哥哥一样坚强勇敢啊。”
她的话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孩子们泪眼晶莹地望着她,不再哭泣。
然后婉嫕对那个男孩道:“小兄弟,拜托你,带着卫大哥和孩子们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找姐姐,姐姐是公主,这些坏人都害怕姐姐,所以不要担心姐姐,知道吗。”
男孩咬牙看着婉嫕,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最终只得点了点头,和另外几个孩子将卫子墨扶起。
“姐姐,我叫葛拓,是赫哲族族长的儿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卫大哥送到安全的地方。”
“葛拓,谢谢你。”婉嫕亲自带领葛拓和孩子们出了洛阳王的军帐,目送着他们远去,不禁双手合十,低声祈祷。
身后的军士亦步亦趋地跟随,将婉嫕团团围住,洛阳王冷哼道:“公主,请了。”
婉嫕最后望了一眼众人即将消失的背影,收回目光,随洛阳王走入了军帐。
早在与洛阳王做交易的一刻,她就已下定决心,如果不能逃脱,她便只能一死。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以自己威胁皇上。
洛阳城一处幽深的宅院里,绿竹森森,菊花烂漫,院中一个美貌少妇独坐在竹椅上,认真地熬制着红泥小火炉上煨着的一壶汤药。
不多时,一个相貌雄伟的男子披衣而来,道:“我的伤都已好得差不多了,还熬这又苦又涩的药做什么。”
这男子正是天理盟的武毅夫,洛阳王府一战中,武毅夫中了天尊宫主的一记分骨灭心掌,多亏容若前去洛阳王府盗取雪莲作为药引,加上沈剑轩高明的医术以及张天师以独门秘法相助疗伤,如今他的伤势已基本痊愈。
骆绮芳笑了笑,道:“你的伤虽然好了,不过这次受伤却去了半条命,二哥说这药固本培元,与你大有裨益,还特意嘱咐我就是灌也要给你灌进去。”
武毅夫只好接过药碗,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道:“我的伤如今已经好了,当务之急是与二哥和七哥一起前往灵山,将宛儿和纳兰公子救出来。纳兰公子与我非亲非故,却为我冒险去王府偷雪莲,此番恩义,我定当回报。”
骆绮芳道:“容若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他拿我当亲姐姐,你便是他的姐夫了,何必这么见外。”
武毅夫道:“也是我们的福气,能有这样一位好弟弟。只是他和宛儿的事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依我看他们两情相悦,就算是二哥也不能阻拦。不如灵山派这事一了,我们向二哥求求情,就成全这两个孩子吧。”
骆绮芳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她自己从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父母也曾极力反对过自己的婚姻,可最终她还是选择与心爱之人浪迹江湖。思及自己的身世,骆绮芳更加同情容若和沈宛的遭遇,一心盼他二人的感情可以修成正果。
二人闲谈之际,小福拖着茶盘走来,乖巧地笑道:“这是我在街上茶庄买的上好君山银针,二位可有兴趣尝一尝。平日里我家公子闲来无事时教了我些粗浅的茶道功夫,今日就在二位大侠面前卖弄了。”
当初容若前去灵山,不便带上不会武功的小福,便托了骆绮芳代为照料。这些日子里,小福一直留在宅院里照顾众人的饮食起居,他年纪虽小,却聪明伶俐,事事上心,深得大家的喜爱。
骆绮芳笑了笑,嗅到了茶香,摸摸小福的头,道:“多谢你啦。”说罢便端了一杯茶,刚要啜饮,却听一个声音道:“慢。”
一人从森森修竹后踱步而出,青袍缓带,手执一本医书,正是沈剑轩。
武毅夫道:“二哥你也闻到茶香了啊。”
沈剑轩收起眼中冷沉的目光,温言笑道:“是啊,这杯茶烫了些,就让二哥先尝尝吧。”
小福拿着托盘立在一旁,一动不动,灵动的大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沈剑轩接过茶盏,轻轻嗅了嗅,道:“果然是上好的君山银针,怕是只有京城的茗香楼才有得卖。只是……”他忽然将满杯茶倒进了一盆菊花里,骆绮芳不解地道:“二哥,你也说这是好茶,怎么白白糟蹋东西啊……”
可是她马山就看到,那盆菊花一点点枯萎,低低叫了一声:“这茶有毒!”
武毅夫闻言面色大变,他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见沈剑轩已一把抓住小福,冷冷地喝道:“说,你为何要在茶里下毒。”
小福立刻露出一副委屈的神色,泪眼汪汪地道:“沈大侠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会在茶里下毒。”
沈剑轩双眼雪亮,道:“茶是你端来的,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能下毒。你究竟是谁,来此有何目的。”
小福的眼泪已经噼里啪啦地流了下来,扁着嘴哭诉:“不是我下的毒,沈大侠你误会我了。”
骆绮芳连忙劝慰:“二哥,你是不是误会了,小福怎么会下毒,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别吓着了他。再说他是容若信任的人,断断不会加害我们的。”
沈剑轩道:“十妹,你莫忘了,天尊宫主的身边有一个座敷童子,年纪虽小,可手段毒辣,就连三弟都险些栽在他的手里。”
小福急忙辩解道:“沈大侠误会了,我一直都是府里的小厮,伺候公子,怎么可能会是天尊宫的人,茶里有毒我也不知道,沈大侠若认定我是凶手,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反正沈大侠不喜欢公子,对我看不惯也是正常。我一个小孩子,也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只能凭沈大侠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