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山上总是充斥着蝉叫声,给每个沉闷的夜晚增添了些许的活泼,却也让孤独的人儿捶床捣枕,不得安眠。
十岁的长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蹑手蹑脚地爬上了正殿的屋顶,这是整个慈云寺最高的地方。
一直以来,他总是觉得自己的四肢比别人短了一些,并不是那种生理缺陷的短,而是比例似乎有点不对,因此寺里的师兄师姐从小便喜欢开玩笑地叫他‘阿短’,虽然师傅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长生。
他一再强调这个花名他不喜欢,因为这能让他想起他的亲生父母无时不刻地在期盼他短命。可寺里的师兄师姐从不把他的抗议当回事,依旧还是阿短阿短的叫着他。
每一次跟师傅提起,师傅只会告诉他说“世事有因必有果,他们今日所犯的口舌,他日死后会在地狱里受拔舌之罚,无须在意”
可长生心里头就是不舒服。
一到夏天,夜晚的天气又格外的闷热,周边知了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更是让睡不着觉的他倍感烦躁,于是,他干脆起身想爬到正殿上面吹吹风,证明给自己看四肢短小也能爬到寺里的最高点。
金水依旧伴随着长生的视角,也能完全地感受到这个小孩的心理变化,小孩子的心性就是这样,对世界的认知总是通过给自己设置一个又一个挑战来完善的。而在长生的生长过程中,他渐渐地发现他能小范围的影响他的行为,凭着他现在对肉体的控制,帮助小长生完成他爬上最高点的挑战,并不是一件难事,但与此同时,他也存在着一丝疑问,“小长生是怎么记得他还在襁褓时期发生的事情,甚至对他亲生父母的言语记得一清二楚。”
“咦,长生师兄,你怎么也来啦?”
长生把头露出屋顶,就听到一个清亮的女孩声,他抬头看去,是跟他一般年龄的跟屁虫无挂小师妹,正坐在屋顶上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双眸中满是惊喜,不过长生现在也没空去回话,因为他的挑战就快完成了,必须聚精会神的应对。
终于,长生完成了他的里程碑,整个身子都站在了屋顶上。清爽的夜风在他身旁蹦跶,赶走了他心中的所有阴霾,只要稍一抬头,仿佛就能触碰到天边的星辰,天地之间虽是黑色,却也没有了所有的间隔,显得是那般辽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努力掩饰不稳的气息,一边走到了无挂师妹的身边坐下。“嘿嘿,太热了睡不着就上来乘乘凉,你怎么也在这?”
“跟师兄你一样啊,这上面好舒服”
“是啊,真的好舒服,”每当坐在无挂师妹身边,看到她纯净的眼神,长生就会感到一阵安宁。
突然,他想起了师兄师姐对他的嘲笑,开口问到“师妹,你不会像师兄师姐他们一样,也叫我‘阿短’吧?”
“不会的,长生师兄,你永远都是无挂的长生师兄哦,”无挂眼睛眯成了此时天边的小月牙,侧过头靠在长生的肩膀上,“师兄,你莫要因为师兄师姐们犯了嗔戒哦,他们是跟你开玩笑的啦,他们可是我们的家人啊。”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我受点委屈有什么关系,只要这慈云寺一直在,只要他们不离开,永远都不要离开。
……
大清早,一个西装革领的男人把一个信封递到一苦师太手上。
金水从躲在旁边的长生视角看到师太微微叹了叹气,便把自己锁在房内一整天都不见出来,送饭的师姐也被拒之门外。
第二天,厨房就传来消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会大大地改善伙食。
周围的欢呼雀跃让长生察觉到了一种异样,想起昨天师傅接到信封的反应,一丝担忧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里,而在他身体里的金水算了一下时间,此时的长生十三岁,那也就是那件事了。福利政策的改革,而文件上的内容是所有12岁的孩子都要送到市福利院,不由地跟着师太的反应,暗暗叹了口气。
很快,改善伙食的一个星期在众人的狂欢中掠过。
夜深,长生刚把头悄悄探出门外,就看到了无挂小师妹的身影,“无挂师妹!”他尽可能压低着嗓子,从后面叫住了师妹
“嘘”无挂回过头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比着动作招呼长生过去。
两个13岁的孩子瞬间达成了默契,两人点了点头便朝着一苦师太的房间摸了过去。
时间是半夜的两点钟,师太的房间却依旧亮着灯火,还有暗暗压抑着的抽泣声。
两个小屁孩在师太窗户下好奇地感受着师太的悲伤。不一会,师太停止了抽泣,开口说道,“长生,进来吧,我知道你在外头。”
两只小老鼠被抓了个现行,只好低着头走进了师太的房间,此时的师太眼眶通红,“来,来师父这儿,让师傅好好抱抱”紧紧抱住孩子的师太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的坚强,瞬间泪如雨下,“孩子啊,要记住以后不管怎么样,师傅都是爱你们的,一个,一个都舍不得啊。”
长生两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金水却是对接来的事情已经很了解,只能操控者长生的手反抱住师太,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隔天早饭的时间,一苦师太便当众宣布了,寺里年龄在十二岁及以下孩子今天都将送往市福利院,而就在他们吃饭的时间,市福利院的人已经到了寺门口。
师太说完,一群穿着制服孔武大汉一股脑地拥进了慈云寺,在错愕的众人面前强行把一个个孩子上了车,长生刚反应过来,冲上前就想阻拦大汉们,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哪里敌得过一群大汉,一个照面就被推翻在地。
全部孩子都被抓上了车,那个之前来送信的西装革领男人也拿了文件给师太签了字,长生却还没有放弃,操起旁边的扫帚就想跟这些大汉们拼命,然而这次阻止他的竟是自己的师傅,只见一苦师太从他的背后死死地抓住了扫帚,还有一声毫无感情的怒斥“长生!由不得你再放肆!”
想起昨晚师傅还哭着说会永远爱他们,如今却此般助纣为孽,长生一下子瘫倒在地,直到车门紧紧地合上,无奈和不舍的情绪在他的心里激荡,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金水刹那间就被卷了进去,完全跟长生的思想融为一体,他撑起无力的身躯,跪在一苦师太面前,把头狠狠地砸在石板上,“师傅,求求您说句话,开口让他们把弟弟妹妹们留下来啊师傅。”
“师傅,求求您了,要不,要不把我送过去换他们回来啊师傅!”
一个个响头和撕心裂肺的哀求却打动不了同样无能为力的一苦师太,她紧紧地闭着眼睛,不忍再去看额头已经渗出鲜血的长生,转身往屋内走去,只剩下已经哭得歇斯底里的长生还在不停的磕着响头,
“慈云寺是我们的家,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啊!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