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挂了电话，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姜承给她的感觉很奇怪，而且他从未主动挂过她电话。
“心心，好了没有？”门外唐一芝敲敲门问道，“姥姥也要用卫生间。”
“好了。”
打开门，于心扶着姥姥进去，然后关上门站在外面，问唐一芝。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后天吧。”唐一芝说着，“怎么了？”
“刚想起来少带了一科作业。”于心故作苦恼的说，“可能这几天的学习进度会打乱。”
“这几天歇一歇。”唐一芝摸摸女儿的头，“等回家了再写吧。”
“嗯。”
在姥姥家的这两天，于心觉得时间实在太难熬了。
之后，她好不容易趁着大人们没有注意到她，偷偷给姜承打电话，可是一直没有人接。
一直到她从姥姥家回来，她都没有联系上姜承。
过完小年，紧接着就到了年三十。
他们原本计划去爷爷家过年，但是前段时间天气太冷，爷爷的老毛病又犯了，镇上的医疗条件不好，大伯就把爷爷接去了S市住院。
住完院又赶上过年，于是家里人商量，今年大家都在S市定居的大伯家过年。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年夜饭之后守在电视前看春晚。
电视里的小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于心看着电视却在神游，姜承不知道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心心？”
“嗯？”于心回过神，“怎么了爸爸？”
“怎么皱着眉头？”
“可能是刚才吃的太多了，胃里不太舒服。”
大伯一听，问自己老婆，“家里有药吗？”
“没有呢。”婶婶站起身，“我出去买。”
于心摆摆手，“不用了，我起来走走消化一下就好。”
“我们小区对面的广场能放烟花。”婶婶拍拍儿子，“要不，让你堂哥带你们出去放烟花吧。”
堂哥抱着手机正在和女朋友发短信，心不在焉的说，“咱家哪有烟花？”
“小区外面的小超市有卖的。”婶婶踢了踢儿子，“快去。”
堂哥撇撇嘴，看了眼于心和于真，“要去吗？”
于真蹦的老高，“要。”
于心看得出来堂哥并不想带他们出去，“算了……”
不等她说完，婶婶拿出钱包，“带着弟弟妹妹好好玩。”
堂哥已经上大学了，刚谈了一个女朋友，大过年的，他和女朋友正聊得热乎，根本不想带两个小屁孩放烟花。
堂哥一个人走在前面，于心拉着弟弟紧紧的跟着。
到了小超市门口，堂哥回过头，不耐烦的说，“走快点！”
刚下过雪，地上结了冰有些滑，于真穿得多不灵活，走路比较慢，于心一边要顾着弟弟，一边还要跟着堂哥。
等她走到小超市的时候，堂哥已经买好了烟花准备往广场走了。
“能不能快点？”堂哥抱着烟花嫌弃的嘀咕，“真倒霉，大过年的还要带孩子。”
于真的帽子有些盖住眼睛，于心低着头帮他整理。
听到堂哥的话，于心抬起头，“我可以带弟弟去玩，堂哥如果有事就先去忙吧。”
“得了吧，回家还不知道怎么告状呢。”
“有什么可告状的？”于心笑着反问，“我们自己也能玩。”
“行啊！”，被于心怼了一句，堂哥嘲讽的笑了一下，把手里的烟花塞到于心怀里，“我去隔壁网吧玩一会，你们结束了再来找我吧。”
堂哥说完就走进网吧，于真拉拉姐姐的手，“姐姐，我们不跟着去吗？”
“那里要等你成年后才能去。”于心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现在咱们去放烟花吧！”
“好呀！”
广场上很多人都在放烟花，于心拉着弟弟找了个位置，递给弟弟一根小烟花棒。
“你玩这个吧。”
于真看看手里的小烟花棒，又看看其他人放的大烟花。
“我想要那个。”
那种烟花比较危险，于心哄着弟弟，“那我们先把小的放了再放大的好不好？”
“行吧……”于真举着小烟花棒，“快帮我点着。”
堂哥买了好几种，于真玩起来很快就不再纠结烟花的大小。
小烟花发着微亮的光，于真的手上下挥舞，围着姐姐转圈圈。
“姐姐你看！”于真边跑边喊，“你在发光！”
“慢一点，你要把我绕晕了。”
‘嘭嘭嘭’的响声从空中传来。
于真停下脚步，转过头望着夜空中突然炸开的烟花惊呼着，“姐姐快看！好漂亮的烟花！”
“是啊……”
白玉华刚在母亲家吃过年夜饭，这会儿开车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准备明天一早出发去M国。
在一个路口等绿灯时，她停下车。
“前面在放烟花。”白玉华问道，“承承想不想看？”
姜承垂着眼，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淡淡的开口，“不想。”
对于儿子不冷不热的态度，白玉华依旧笑着，“那咱们就直接回家。”
绿灯亮起，白玉华踩下油门过了马路，就在即将离开放烟花的广场时，车里突然响起急促的声音。
“停车！”
白玉华一怔，她已经上了高架桥，不能随意停下，幸好现在车不多也没有监控，她连忙按下紧急车灯，靠边停车。
“怎么了？”
姜承没有回答，他打开车门走下去，站在高架边，目光紧紧的盯着路灯下的那个人。
是她。
此时天空中连续炸开了好几朵烟花，小姑娘的弟弟兴奋地指着天空让她看。
小姑娘抬着头，只是一个侧脸，但姜承能想得出，她笑起来会有多甜。
他这么多天没联系她，一方面是母亲要出国，他想好好陪母亲过个年才会来S市，就没能和她联系，另一方面，父母离异，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他甚至在想如果以后真的在一起，她的家人会不会介意他家庭不健全？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想过干脆跟着母亲出国算了，可是他舍不得。
如果真的离开，她会不会过得好？
现在看来，没有他在身边，小姑娘也能很开心。
眼底原本的惊喜慢慢的沉寂下去，姜承看着那个身影，移不开眼，再多看一下，一下就好。
小姑娘抬着头看的很入迷，没一会儿，她动了动，似乎拿出了一个什么，然后放在耳边。
姜承愣了下。
她在打电话。
会打给谁，他很清楚，正是因为清楚，他的心不受控制的揪着疼。
瞧瞧他做了什么傻事。
姜承看着广场上的人好半天才放下手机，再也忍不住。
“手机借我。”
“嗯？”白玉华疑惑的翻开包，把手机递过去，“怎么了？”
姜承没有回答，而是按下一串号码，电话很快就通了，广场上的小姑娘拿出手机看了看，却没有接。
小姑娘的手机号码是他新办的，没有人知道这个号码，只是为了单独联系她。
姜承握紧手机，心里不停地在说：接电话，快接电话。
过了好久，听筒里‘嘟嘟’声没了，紧接着下一秒，轻柔又疑惑的声音传来。
“喂？你找谁？”
姜承的手握紧，“是我。”
“姜承？”于心很惊讶。
“对。”
广场上的小姑娘转身走了几步，稍稍和弟弟拉开了一些距离，站在路灯后边，只是她弟弟一门心思全在烟花上，根本没在意姐姐的小动作。
“我刚给你家里打电话，想向你拜年的，可是没人接。”于心说的急促，“最近一直都没联系到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听着她关切的话，姜承的心渐渐静下来，“嗯，最近在外地，家里没人，所以就没接到电话。”
“原来是这样，你没事就好。”于心松了口气。
“傻不傻，我能出什么事？”
电话里，他说话时隐含着笑意，于心不好意思的摸摸脸，“总之，祝你新年快乐。”
“嗯，也祝你新年快乐。”
不知怎么了，今晚姜承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温柔，于心低下头，幸好他不在这里，不然肯定看得出她脸红了。
烟花放完了，于这才发现姐姐不见了，回过头找她。
于心看见弟弟着急的样子，忙着开口，“不说了，我在外面陪弟弟放烟花呢，等我们开学见。”
“好，开学见。”
电话被挂断，姜承的手也跟着放下，小姑娘藏好手机，快步跑到她弟弟身边，然后拿着烟花棒逗的弟弟追着她跑。
白玉华从车上下来，“在和谁打电话？”
“碰巧看到一个朋友，打电话确定一下是不是她。”
“哦？”白玉华双手环胸，明显不信，“女生？”
姜承把手机递过去，白玉华接住，儿子没否认，那就说明她猜对了。
“妈妈不是你爸那个老古板，你这个年龄对女生有兴趣是正常的。”顿了顿，白玉华走到儿子身边，“只是，在你还没有足够的能力照顾一个女生前，最好不要轻易地踏出那一步。”
“我懂。”
“OK！我相信我的儿子，那咱们回家吧。”
此时天空中新的一轮烟花又在绽放，小姑娘牵着弟弟，脸上的笑容比烟花更绚烂。
“等我看完这场烟花。”
白玉华挑挑眉，眉眼间的神情和姜承如出一辙，不过少了一丝青涩冷漠，多了份女人成熟的韵味。
“行啊，妈妈陪你一起看。”
母子两回到他们在S市的家，姜承去洗澡，白玉华在清点行李。
等姜承洗好出来时，白玉华端着酒杯站在阳台上发呆。
看着母亲孤单的背影，姜承停下原本想要回房间的脚步，叹口气，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过去。
“当心着凉。”
肩上一沉，白玉华转过脸，看到儿子一脸冷淡的模样，忍不住的伸出手捏了捏。
“真是奇怪，分明长得像我，怎么表情和你那个老古板的爸爸一模一样。”
“你喝多了。”
白玉华眯着眼睛，笑的妩媚又张狂，“开玩笑，你妈可是纵横商界女精英，这点酒算什么。”
姜承的有些嫌弃的撇嘴，“赶紧进屋。”
白玉华戳戳儿子的脸蛋，“瞧瞧，这副不耐烦的样子也像极了姜为民那个混蛋。”
“他是混蛋你还嫁给他，怪的了谁？”
儿子这么一说，白玉华倒也认真的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又摇摇头。
“你爸当年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因为没安全感吧，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我。”
父母的爱情故事他知道一些。
富家女爱上穷苦农村小子的剧情，姜为民当年刚参加工作，有一次去给某个大学做安全防护演习时，遇到了扮演遇难者的白玉华。
一场假的演习，最后变成了真的恋爱，白玉华家境好又是独生子女，两人相爱后白玉华家里人期初反对，后来白玉华闹了很久，他们才表示希望姜为民入赘，姜为民却不同意。
白玉华打小被家里宠着长大，任性骄纵惯了，她大胆的提出直接私奔，然后未婚先孕来逼迫自己的父母点头，姜为民觉得这样是不敬不孝，死活不干。
最终，白玉华的父母拗不过女儿，没让姜为民入赘，却也提出不少苛刻的要求，姜为民为了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没少吃苦。
恋爱和结婚是不同的，婚后的姜为民工作很拼命，因为他当初为了娶到白玉华，欠下很多的外债，白玉华试图拿出自己的嫁妆帮丈夫，却屡屡被拒。
白玉华知道丈夫的自尊心不想让她用自己娘家的钱，也是想证明给她父母看，自己可以照顾好她。
于是白玉华也开始拼命的工作，就想着帮丈夫减轻一些压力。
没多久，她怀孕了，妊娠反应很严重，每天吐得昏天暗地，姜为民便不再让她工作。
生完孩子坐月子，坐了月子又要带孩子，就这样一直到姜承上幼儿园，白玉华试着和老公商量。
“老公，我想出去工作。”
“别去了，我快要提科长了，工资会涨的。”累了一天的姜为民摊在床上，“况且承承还小，需要你照顾。”
“可是……”白玉华还想说点什么，耳边已经响起了丈夫的鼾声。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姜承快要上小学了，白玉华再也忍不住。
“老公，我今天接到舅舅的电话，他说他在S市有一个分公司，现在缺个市场营销的经理，想让我去。”
“你行吗？”
姜为民的质疑让白玉华不知怎么心底生出一股气，“我还没试呢，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你都好几年没工作过了，突然让你工作，你能习惯吗？”
“怎么不习惯，我不想每天睁开眼面对的就是做不完的家务和从不关心我的丈夫，我也需要自己的空间！”
“你什么意思？嫁给我让你委屈了是吗？”
“我并没有说我委屈，我只是想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而不是当一个黄脸婆！”
“在我们那里，女人不需要出去工作，只要把家庭顾好就行了！”
姜为民的话戳中了白玉华的神经，“我不是你那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出来的女人，不要拿我和她们比！”
饭桌上安静了很久，姜为民眼底的情绪又黑又沉。
“我懂了，随你吧。”
此后，也真的像姜为民所说的一样，他再也没管过白玉华工作的事情，只是他们两个像是较上劲了一样，比着赛的看谁更忙，看谁还在加班，看谁挤不出时间……
姜承冷哼一声，“所以你们想离婚就离婚，从没有问过我。”
“承承……妈妈对不起你。”白玉华眼睛微微发红，“跟我走吧，让妈妈照顾你。”
姜承抹掉母亲眼角的泪，“我长大了。”
清晨，天刚刚亮，白玉华站在门口迟迟未出发。
看了眼靠在门边的人，白玉华不死心的再次开口，“你真的不跟我走吗？”
“不了。”
想了一整晚，白玉华试探的猜测，“是因为你的那个朋友？”
姜承没有否认，嘴角扬起，“是因为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人生。”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儿子第一次笑的这样柔和，白玉华心里彻底释然，其实只要儿子开心，她也就开心了。
“既然这样，妈妈不强迫你，以后想来随时都可以过来。”
“知道。”
白玉华提着行李，走到车前，随即想起什么对着儿子说，“哦，对了，你的那个‘朋友’，长得很可爱，妈妈很喜欢。”
“……”
不等他反应过来，白玉华已经坐上车走了。
母亲走了，他也没什么必要在S市待下去，去了趟外婆家，和外公外婆道别后，姜承准备坐车回去找父亲。
在车站拿出钱包准备买票时，发现里面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张银行卡。
不用想，一定是白玉华昨天趁他洗澡的时候偷偷放进去的。
钱包一打开，就能看到夹层里多出来的一角。
姜承拉开那一角，完整的照片便出现在眼前。
那是他第一次去小姑娘家，于真给他看的她扎着辫子时的照片。
当时他用碟片骗于真，说要和他换一样东西，于真还问他要换什么。
却不知，他早就把照片偷偷拿走了。
想来，白玉华也看到了这张照片。
姜承轻轻抚摸着照片里小姑娘灿烂的笑容，嘴角也跟着微微扬起。
离开学不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