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回家时，父亲还没回来。
她放下袋子，姜承把手套拿走了，然后把她的伞放进袋子里。
和雨伞一起放进去的，还有那部手机。
当时她已经把手机还给他了，结果姜承说，“你去姥姥家，我要怎么联系你？”
“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再说了，过生日哪有提前祝福的。”
“啊？”
“手机拿好，我生日当天记得给我送祝福。”
“……”
就这样，这个手机最后又被塞回她的手里。
每年过小年去姥姥家，过年去爷爷家，这是他们家的习惯。
天还没亮，他们一家就去往长途车站，等候第一班车。
姥姥家在乡下，那里景色很美，节奏很慢，坐在门前看溪水流淌都能让于心看一整天。
他们的到来最开心的除了姥姥，就是于真了。
晚上吃了饭，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两个小孩在一旁看电视。
“姐姐你看！”于真指着电视里的机器人，“是不是和你买给我的一样！”
于心瞄了一眼电视，“是……”
于真气呼呼的，“姐姐！隔壁的壮壮有小汽车。”
于心托着下巴发呆，“哦……”
于真委屈巴巴的撇嘴，“我也想玩，可是他不借给我，他真小气对不对！”
于心看了看时间，不知道姜承在干嘛，“对……”
于真期待的拉着姐姐的手，“姐姐明天带我去买小汽车好不好。”
于心看看父母，大人们一直在聊天没注意到她，今天是他的生日，要不要趁现在给姜承打个电话，“好……”
于真高兴地鼓掌，“太好了！我也有小汽车了！”
于心拉开弟弟的手，准备回房间打电话。
看到女儿突然站起来，唐一芝问道，“心心，干嘛去？”
“啊？”于心当下呼吸一滞，眨眨眼，“我……去卫生间。”
唐一芝没有怀疑，点点头，继续聊天。
于心回到房间从书包里的夹层拿出手机，然后躲进卫生间里，直到把门反锁上，她才偷偷地松口气。
上辈子她是个警察，现在风水轮流转了。
自从拿着手机，每天都跟做贼一样……
门外的客厅里，大人们有说有笑，于心听着手机里发出的‘嘟嘟嘟’的声音，心扑通扑通跳着。
电话响了很久，于心把手机放下，就在要挂电话前一秒，电话接通了。
那边传来轻轻的声音。
“于心。”
于心忙着把手机贴紧耳朵，“姜承！”
“嗯。”
“其实我昨晚想给你打电话的，可是没过十二点就没到你生日，十二点之后你都睡了，今天一大早我就来姥姥家，白天一直陪弟弟没抽出时间，所以才会拖到现在。”
“没关系。”
一口气说完这些，于心稍稍有点喘。
调整下呼吸，她开心的对着话筒说道，“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那边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淡淡的说道，“谢谢，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姜承没等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和满地狼藉。
昨天下午，他母亲白玉华从S市过来了。从他开学到放寒假，时隔5个月，他们母子两的第一次见面。
家里平时很少开火，也没有什么吃的，当天晚上，一家三口出去吃了饭。
白玉华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儿子，“承承，你瘦了。”
“没有。”
“不要总是吃外面的东西，不卫生。”白玉华说着，看了眼丈夫，“你如果没空做饭，让承承去你局里的食堂吃啊。”
“他自己不去。”姜为民放下酒杯，讽刺道，“嫌我带的不好，那你别工作了在家照顾他吧。”
“那怎么行！”白玉华皱着眉，“公司我入股了，我不能不管。”
“工作工作！你是一个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
白玉华放下筷子，“姜为民，这都什么年代了，没有人规定女人就必须待在家里。”
“那你也不能几个月不回来一趟！”
“我们公司刚在M国上市，有很多事要忙，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过来，你就是要和我吵架吗？”
父母的争吵声渐渐吸引其他桌客人，姜承看着他们，眼中毫无波澜。
“行了。”姜承擦擦嘴，“我能照顾好自己。”
“不要在这里吵。”姜为民站起身，“咱们回家再说。”
“用不着你结账。”看着姜为民在拿钱包，白玉华抢先一步，“我挣的比你多！”
“你……”
匆匆结束晚饭，三人回到家里。
一进门，白玉华满是嫌弃，“你怎么不置办些家具，租的房子都比这好。”
“别光动嘴皮子，你到是来收拾啊！”
“我不是给你找的设计师和装修公司吗？”
“在哪呢？我从没见过什么设计师！”
“是我让他们回去的。”姜承换了鞋，然后又拿出一双女士拖鞋放在母亲面前，“重新装修太麻烦，我让他们直接走了。”
姜为民愣了愣，“那你怎么不和我说。”
姜承站起身，“你电话没人接。”
姜为民有时开会或是执行任务时，都不会带私人手机，没接到儿子的电话是常有的事。
白玉华换了拖鞋，走到姜承房间看了看，在儿子床边，她发现一样东西。
“承承。”白玉华提着一个棒球棍，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打棒球了？”
姜承去厨房给母亲倒了杯水，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防贼的。”
这个房子楼层不高，他们买下来之后也没重新装修过，连窗户都没封。
姜承常常一个人在家，安全起见，他在自己床边放了一个棒球棍。
白玉华看看儿子，然后转过身质问丈夫，“你是不是经常不回来。”
“你还有脸说我？”
“我人在S市，哪能天天来回跑！”白玉华顿了顿，“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放屁！”姜为民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我天天忙得觉都不够睡，哪来的人！”
两人越吵越大声，越说越离谱，姜承走到门口，重新穿上鞋，“你们聊，我去趟超市。”
“等等！”白玉华拿出钱包，“别买垃圾食品。”
“不用你给。”姜为民说着也拿出钱包，“没人稀罕你的钱。”
两个钱包伸到他面前，姜承打开门，“我有钱。”
超市里，姜承站在生活用品区，家里平时就他们父子两，日子确实过的糙了点。
母亲突然过来，家里很多东西都没准备。
“同学要看牙刷吗？”
“嗯。”
“拿这个，这个刷头特别软，不伤牙龈。”
“那就这个。”
牙刷，毛巾，沐浴露，洗发水，姜承看着推车，不知道母亲还需要什么……
提着一包东西回来时，家里很安静，姜承心想：终于吵完了。
打开门，满地狼藉，他倒的那杯水全洒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父亲不知去向，只有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你们……”
“承承回来了。”白玉华抹了下眼角，“妈妈有话想问你。”
姜承站在那里，手里的袋子紧了紧，“问什么。”
“妈妈的公司在M国已经上市了，你想不想去看看？”
“什么意思。”
“那边的教育理念和国内不太一样，你想去体验一下吗？”
“你想让我跟你去M国？”
“我只是……”
“你们离婚了？”
“你怎么知道？”白玉华惊讶极了，“是不是你爸爸告诉你的。”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是那次无意中听到父母的通话就有了心理准备？
还是他因为联系不到父亲，在定位父亲的手机时，发现他曾经去过民政局？
起初他只是怀疑，现在得到了肯定。
“他什么都没说。”姜承放下袋子，“你什么时候去M国。”
“年初一的机票。”
比他想的还要快，“挺好。”
“承承……”白玉华站起来，拉着儿子的手，“跟妈妈一起走吧，妈妈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而不是被你爸爸控制着去做选择。”
母亲的手很暖，和记忆中的一样。
望着那双手，姜承闭上眼，“让我想想。”
“等你想好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那一晚，母亲没有住下，父亲也一直没有回来，姜承坐在沙发上看着门口的那袋洗漱用品久久没有动作。
不知何时睡着的，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家里依旧一地狼藉。
他打电话给父亲，姜为民的电话是秘书接的，说他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现在人在其他市。
挂了电话，胃里空荡荡的有些难受，他起身泡上泡面，然后利用这短暂的几分钟去收拾地上的碎玻璃。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起。
姜承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号码，不自觉的握紧手里的扫把。
电话响了很久。
他也站了很久。
在最后的那一秒，他还是接起电话。
小姑娘欢喜而又压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他听着她着急的解释着为什么现在才打电话，又听到她祝他生日快乐。
生日祝福什么的，他并不重视，只是一个想要和她通话的借口罢了。
小姑娘家里很热闹，他在电话里都能听到她那边大人们的谈笑声。
温馨又和睦。
不像他的家。
如果这也能称作是个家……
他很想听到她的声音，和她说几句话，可是当他看到地上还没扫完的玻璃和已经干掉的水渍，还有那袋从未打开的洗漱用品。
他突然觉得自卑。
她的那句希望他开心，让姜承不知该如何回答。
屋子里飘着的泡面味让他有些反胃。
内心的恐惧和胆怯像是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一个字。
匆忙挂了电话，姜承捂着脸，他真的配拥有那么单纯美好的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