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沂村两面夹山，山无名，绵延数十里，两山中间一条小河蜿蜒而过，唤着红岩河。河两边都是稻田，稻田旁边都是寨子。
以河为界，河这边是马家屯，河那边是梁家寨，两组都在山脚下。一条乡道又将马家屯分为两边，路凡的家就在靠山脚这一边。
这就是路凡记忆中的小山村。他开始说起他的故事，借着酒精的催化，我看到饱含深情的双眼，深邃又迷离。
关于这个山村的记忆，是从全村男女老少扛着板凳到操场上、到田坝里看露天电影开始的。
《少林寺》《大刀王五》《神龙剑侠吕四娘》《五郎八卦棍》等一批经典武侠电影如火如荼蔓延，无时不在点燃着路凡的武侠梦。
歌曲也流行起来，对路凡来说，邓丽君的时代似乎都早了点，路凡记事的时候，大街小巷都在传唱万人空巷的《渴望》、《潇洒走一回》、《星星点灯》、《水手》等。
山村没有演唱会。只有露天电影三天两头隔村放。
去看电影路上黑，路凡买不起电筒，但是路凡会捡来用过的电池和小灯泡，用竹片把两节甚至更多电池夹住，用棉线绑好了，再用胶布把花线一头粘在最底端的电池负极，另一头拧上小灯泡，要用的时候把小灯泡往电池正极一触，自制电筒就亮了。
路凡想，幸福原来可以如此简单。
和露天电影同代的，就是那种大磁带录像，村里第一家“高档娱乐场所”，就是梅静怡的爸爸开起来的梅记录像厅。
录像厅开在马路边，告示栏就是其中一面黑漆木门，门板上每天不定时写着：
今日录像
上海滩
主演：周润发赵雅芝
票价5角
叶丽仪高亢激扬的“浪奔、浪流”时常在马路上空飞扬，久久不能散去，一大波TVB古装武侠电影、电视剧也风起云涌，活跃了整个山村。
但对于路凡来说，去看录像这似乎是件奢侈的事，那是大一点的人们才能有钱去的。
尽管如此，路凡一帮小伙伴也时刻惦记着能走进那家录像厅，那就是在录像厅免费播放的时间。
这个时候，录像厅老板的女儿——梅静怡就会翻出自己喜欢的、那些卖过票的电影或者电视剧来，又或是——就算是播放一首《新鸳鸯蝴蝶梦》这样的歌曲，路凡等一大堆小伙伴们都会去“捧场”，把整个录像厅塞得满满的，一直到大人们来清场为止。
梅静怡母亲和路凡同宗。从梅静怡母亲这边上数六代，自路凡上数四代，系同祖，即路凡曾祖。按此辈分，路凡长梅静怡两辈，按此辈分该是“堂外公”级别。按理这已经远超三代旁系以外，但农村寨小亲多、宗族观念重，所以两家是亲戚，而且算“近亲”。
梅静怡是村里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和路凡同龄，笑起来时两个酒窝特别好看。她常常把头发梳得顺顺的，然后用橡胶圈扎起来，扎个马尾，一绺披在背上。
她的一身衣服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跟一天泥巴里摸爬滚打的路凡他们比起来，那可是一个天上仙女，一个人间乞丐。
梅静怡看人的时候喜欢歪着头，眼睛带点斜视，小伙伴们都开玩笑说她“斜眼妹”，但路凡宁愿认为那是一种高冷，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羞与世俗为伍的高冷。
伴随着这些影视留声，路凡上了小学。
村里就一个学校，一个年级就一个班，路凡和梅静怡自然成了同学。
路凡和梅静怡两家直线距离五十米，中间隔了两户人家。梅静怡家在马路边，路凡家在寨子里。
从两家出来，分别走五十米左右，两家路成“人”字汇合交叉，然后同路通向学校。
上学的时候，路凡和梅静怡在交叉路口遇到，二人就一起走。
一路上两人聊聊《神州侠侣》的白云飞和萧玉雪，也会探讨一下语文老师今天会教什么课。
从交叉路口到学校，不过三百余米，路两旁都是人家，中段一座石拱桥。
桥下常年流的的山溪水，清澈冰凉，易涨易覆，但就算涨水时节也是清亮的，流到红岩河中就与泥黄的河水混在一起。
上桥之前的低坡路段，路面露出的石头被车轱辘磨得黝黑锃亮，活像天然雕饰的宝石。
雨天，马车和拖拉机经常在此打滑。路凡会和其他小伙伴驻足观看，尤其是拖拉机“突突突”爬坡打滑的时候，路凡居然很喜欢闻拖拉机后边冒出机油味，梅静怡则觉得臭死了，然后一边捂鼻子跑开，一边喊“梁路凡，还不快走，要迟到了！”
路凡却是和其他小伙伴们独自跑开，追上拖拉机后，吊在拖拉机的后厢上去了。
梅静怡当然不会干这种事，她大部分时候背着书包，有时候抱着书，慢条斯理地走，俨然一个小大人。
放学后，梅静怡径直原路回家，路凡却约了小伙伴，围着操场四周先绕一圈，然后再绕到田里，因为操场边缘土里和田埂上长有牛筋草！
路凡他们拔了草梗带花果部分，顶部绾成一圈，一个从另一个圈中间穿过去，然后拉紧了，一人拽一边互相拉扯，比谁的牢固，俗称“打鸡”。
为了寻得最牢固的牛筋草梗，路凡和伙伴们有时甚至会沿马路走上四五公里，就为了找得那种长得又粗又大的草梗，就是最厉害的“鸡”。
这些“湿鸡”要是放干了，成了“干鸡”，更是厉害，随便战个几十回合都不会断颈，这个“干鸡”就会被视为“鸡王”，揣兜里十天半月，直至战无不胜。
采牛筋草采到田野里，满稻田的胡豆苗、豌豆苗，绿油油一大片，等花开的时候，胡豆花、豌豆花星星点点，点缀其间，就成为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路凡很喜欢胡豆花。胡豆开花不大，花瓣紫色居多，微微卷起上翘，如少女之唇。花蕊却是墨色的，从花心伸出，如少女之舌。花瓣、花蕊如唇舌相间，搭配得非常完美，整朵挂在枝头，却又如同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发髻上扎了一朵蝴蝶花，清新脱俗，天然雕饰。
成片的胡豆苗底下，长着嫩嫩的、细细的、整整齐齐的叫不出名的青草，一撸一大把。青草里面夹杂着清明草，小伙伴们都叫它“火草”，草身上有一层白毛，摸起来软绵绵的。清明时节，大人小孩采撷了这种“火草”，草尖洗净，和着糯米粉做成“火草粑”，野味鲜美，嚼劲十足。
要是能等上胡豆成熟的季节，路凡和小伙伴们借拔草的机会，卧在胡豆林里就是一天！饿了，伸手摘了胡豆剥开就吃。困了，就躺在胡豆林里青草上，美美睡上一觉，也不管暴殄天物，更不知今夕何夕。
班上新来了赵老师，是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
赵老师教语文，也教音乐，虽然只教了一个学期，但却成为路凡最喜欢、最难忘的老师之一。
赵老师时常提着一把吉他，在课堂、在课外，带着路凡一帮小伙伴，唱着那时候已经满大街流行的林志颖《十七岁的雨季》，也唱民族味道十足的《侗家娃娃弹琵琶》。
也是那时候，路凡学会了宋体字，赵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勾画着宋体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笔一划如刀、如剑，刻在了路凡的心里。
赵老师带着小伙伴们去写生。
大家围坐在河边的鹅卵石上，赵老师时而弹弹吉他，时而拿起身旁放着铅笔和画板，教大家画河边的垂柳，画水里的青蛙，画天上的蓝天白云。
小河静静地淌水，清澈见底。河里不时有小鱼游来游去。河边的柳树倒影在水里，微风吹来，碧波荡漾。
田埂边长满了节节草，梅静怡会去采几根来，一边放在一只手手心，另一只手在纸上比对着画。
“我看看你画的什么呢？”路凡看梅静怡拿着节节草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画画，便跑过去和她搭讪。
“我在画节节草呢！”梅静怡头也不抬，担心被别人打扰到，她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不停地游离于左手和右手之间。
她很认真在那里画，颇有“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那种意思。
“你很喜欢节节草吗？”路凡站在她面前，一只手背在身后。
“对呀，我就喜欢节节草！”梅静怡开心地说，但是还是没抬头，继续画她的画。
“为什么呢？”路凡追问道。
梅静怡停下了画画，拿着笔的右手微微向上抬起来，抬头看着路凡说：“因为……因为我可以拿它来锁眉毛呢！”
其实梅静怡喜欢节节草，她觉得绿绿的节节草，一节一节的，看上去就像竹子，又像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她喜欢这种如稻穗拔节的感觉。
“呐，给你！”路凡听着，伸出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那手里攥满了一大把节节草，他递给梅静怡。
“哇，这么多呀！你哪儿采的？”梅静怡作出吃惊的样子，客气地收下，“谢谢你哦！”
“我在田埂上，小溪边，还有河边采的！”路凡自豪地说，他心里真高兴。
路凡就在梅静怡旁边坐下来，看着她一笔一划绘画。等画好了没事干的时候，梅静怡就把节节草一节一节拔出来，然后又精挑出两节最好的，夹住眼睫毛，然后两节怼在一起，节节草就挂在了眼睫毛上。
“好不好看？”梅静怡转头问路凡。
“嗯，好好玩的！”路凡说。
“这是我们女生玩的，你们男生玩什么，你们要玩就去玩牛筋草去！”梅静怡俏皮地说道，仿佛节节草锁眉只是她们女生专有似的。
“男生也可以玩啊！”路凡一边回应，一边也把那些草一节一节拔出来。
“我看看你今天画的是什么？”梅静怡问道。
这时候路凡才丢下节节草，跑去旁边把自己画板和笔纸拿过来。
“我原本是准备画水里的青蛙的！”路凡摸摸头，然后拿出他拙劣手法描绘出来的青蛙，那哪是青蛙，直接比蛤蟆还丑，或者说根本说不知道他画的什么。
“你画的什么鬼？”这个时候梅静怡笑了。
“嘿嘿嘿……”路凡摸摸头，憨笑着。
和大多数的男娃娃一样，路凡的心思都花在游玩戏耍上，也干了不少坏事。好几次扔皮球砸坏了玻璃，被请了家长。偷折人家玉米地里的秸秆当甘蔗吃。不知为了什么和最好的小伙伴打架，之后几天又和好如初。用树枝支着簸箕，下面撒点秕谷，套邻居家的鸽子……
最恶的是，去石灰窑里偷人家烧出来的石灰，然后用簸箕端了去，到了河的上游，把石灰倒进河里，然后跑到下游去捡被石灰毒死的鱼，多是那种白条鱼，还有一种称为“刚丘鱼”的最多。捡回来的鱼，抠掉内肚，随便往锅里一扔，撒点盐煮了，感觉好鲜好鲜，那味道一直回味了好多年。
平常时候，打弹珠是最常玩的游戏。
打弹珠其实在哪里都可以，在教室墙角的水泥地上，划出一个区域当然是最好的，毕竟那时候水泥地面都少见。如果教室门关了，稍微平整一点泥地上也可以。
还有一个最好的地方就是梅静怡家门口。她家村里最早修起来的三层小楼房，又在马路边，门口要抬高于马路面，抬高后的一排长长的水泥地面就成为打弹珠最好的战场。
当然，都喜欢在这里打弹珠还有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一个理由，就是随时能掌握梅静怡家录像开播，一旦听到录像厅里穿来震耳欲聋的音响，大家弹珠也不打了，各自捡起自己的弹珠就去录像厅了。
梅静怡一般是不打弹珠的，她很爱干净，但是偶尔也玩玩。
她大部分的时间是抬个抬个小板凳架在门槛上，坐着看路凡他们玩。
路凡技术很高，弹珠顶在大拇指、食指、中指三个指头尖上，就算隔着一两米、站着拿起弹珠隔空弹打，都百发百中。
玩弹珠最赖皮的是张二毛，比路凡大一两岁，张二毛平时是个赖皮，在学校也是个“坏蛋”，从来都是稳居班上第一名——倒数第一名。
张二毛打弹珠技术不好不说，输了总能找到理由耍赖皮，要么不给，要么还直接从手里抢了去，横行霸道得很，但是路凡也不怕他，平时都不叫其名，直呼“癞皮狗”，甚至有几次又从其手里抢了回来。
“你就是没打到！”张二毛嚷着，看着从他的弹珠旁飞过的路凡的弹珠，他的弹珠还在原地，但是速度太快了根本没感觉到它到底有没有动过。
“已经打到了！碰到皮了！”路凡也据理力争，“不信你问梅静怡！”
二人相持不下，得找一个裁判说句公道话。
梅静怡托着下巴坐在凳子上，斩钉截铁地说，“我是看到弹珠动了一下的！”
张二毛就善罢甘休了，因为他也不敢得罪梅静怡，第一是在梅静怡家门口肯定不敢造次，最重要的是万一录像开始时梅静怡不准他进去看了呢！
弹珠结束后，路凡赢了大把大把的弹珠，他全部抓出来摆在地上，花花绿绿的，圆圆滚滚地撒了一地。
“有个跑了！”梅静怡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去追掉到马路上去的弹珠。
“我看看，哇，好多颜色啊！”追回来之后，梅静怡就开始在那挑选，她要找出同种颜色中最干净的弹珠，和路凡交换。
因为她要凑齐一盘跳棋！六种颜色的弹珠都找齐后，还要把那些看起来旧旧的、脏兮兮的甚至有些歪巴裂枣的弹珠换下来。
“一、二、三……”梅静怡挑了一小把，然后撑开手掌数道，“总共九个哈？”
“嗯，是的！”其实路凡根本没去数，顺口应道。
待路凡确认后，她就拿着跑进屋去了。一会儿左手又抓了一把弹珠出来，右手拿着一毛钱。
“我没有九个弹珠了。”她说，“我还差两颗，呐，给你一角钱！”
“不用了！”路凡斩钉截铁地说，然后接过梅静怡递过来的弹珠，没有接一毛钱。
那一刻，他看到那七颗干干净净的弹珠从梅静怡的手里一颗一颗掉到他的手里。多年后，他都能清晰地记得她那双白白净净的小手，而梅静怡也一直记得，她还欠他两颗弹珠！
梅静怡偶尔会和路凡他们玩一下弹珠，但不经常，因为她很爱干净，担心玩弹珠脏了手。“纸烟包”要用手拍打地面，她就更不玩了。她最大的娱乐就是坐着看录像、看电视，当然，小女生们玩的跳皮筋、跳花板自然也玩。
弹珠赢回来之后，路凡会按同种花色分出来，再请个木匠师傅雕一个棋盘，就可以下跳棋了。
“纸烟包”，就是用种品牌香烟纸折起来的，折好摆在地上，通过徒手或者衣袖带来的风将“纸烟包”扇翻身了，就可以赢得。“纸烟包”赢回来之后，路凡会把新一点的那些挑出来，有“驰”、“草海”、“甲秀楼”“朝阳桥”“一串红”等等各种品牌，撑开“纸烟包”后，掳平了褶皱，再压在床上的席子底下完全压平，然后拿出来搞点浆糊贴在墙壁上，贴得满墙花花绿绿，作为装饰，作为战利品，也作为纪念品。
她偶尔会和路凡他们一起去捡爆米花，但是更确切地说，她真是去捡，路凡他们是去抢！
邻村炒爆米花的师傅，隔三差五会背着他的爆米花机，就摆在村里唯一的商店墙角，大人们就取了颗大饱满的干玉米，端来找师傅炒。
炒爆米花五毛钱一锅，自己提供玉米，还要抬一撮箕干玉米棒去，做烧火用，为了有甜味，大部分人还要用纸包着几颗糖精，一同带去。
实际上，并不是每家每户都会去炒爆米花，尤其有的大人觉得这五毛钱也来之不易，所以也许个把月炒一次，也许两三个月炒一次。
但是每次师傅来了，听到声音，闻到那熟悉的爆米花香，十几个娃，一帮围了上去。
张二毛最积极，双臂展开挡住其他人往火边靠，名义上是执行师傅远离火源的“安全指示”，实际上是想把其他小朋友都挡在圈外，恨不能一人霸占了整个场地。
其他小朋友都挤在张二毛后头，路凡也跟“大部队”后面，梅静怡也来看热闹。
爆米花师傅在墙角摆好空箩筐，箩筐胖墩墩的，一头空口，用来接爆米花，立起来比路凡高多了。
师傅摆好箩筐，然后支了火，把干玉米、糖精倒进胀鼓鼓的爆米花机里，盖严实了，再用铁棍插进螺丝孔使劲拧紧了几圈，架在火炉上。引燃炭火后，不时往里面扔进干玉米棒，拉响鼓风机，大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张二毛死死盯住烧得黑乎乎的爆米花机，看着圆滚滚的爆米花机在火焰中翻来覆去。
路凡特意学师傅，不时看看爆米花机上的计时器，眼巴巴等着爆米花出锅。
“隔远点了！小娃娃些！”师傅一边伸手去提爆米花机，一边站起身来大喊道。
梅静怡听到喊声，远远地跑开了几十米开外。
路凡捂了耳朵，稍稍退后了几米。
梁二、梁三、小李子却都不愿远去，张二毛甚至就站在师傅屁股后，蒙着耳朵，眼睛死死盯住箩筐。
他们正准备抢炸出来的爆米花！
“嘭！”随着一声闷响，师傅踩爆了爆米花机，大部分的爆米花都炸进了箩筐，少部分的爆米花漫天飞舞，飞在空中，撒在身上，掉在地上。
小伙伴们一窝蜂冲向箩筐边，开始哄抢散落的爆米花。
箩筐口掉落的最多，路凡几乎都跪在了地上，似乎都感觉到身后有人推着他往箩筐里钻。
张二毛靠箩筐最近，这时浑水摸鱼，把手伸进了箩筐里抓，师傅赶紧喊：“欸、欸、欸，箩筐里的不许拿！”
箩筐里的爆米花倒进了人家簸箕里，又被放到墙角。
张二毛跑过去把箩筐推倒，直接钻进了箩筐里“捡漏”——捡夹在箩筐篾缝间的爆米花。
路凡抢了一大把，攥在手上，热乎乎的，香喷喷的。
梅静怡从远处跑过来，手里抓了一两颗被炸远捡来的。
“给你啊！”路凡伸开小手，展示着他抢来的战利品。
“谢谢哦！”梅静怡也不客气，接过来咔哧咔哧吃了。
如果说最有机会和梅静怡一起玩的，是躲猫猫，但是梅静怡不会钻进草垛里去，她最喜欢的就是躲到卫生室的门背后，别人如果找不到她，她就自己出来了。
路凡就不同，他最喜欢的是村土地庙门前的那个烤烟房。烤烟房是村集体的，烟草收割烘烤完之后，烤烟房就闲着。
烤烟房是泥巴筑起来的，有二三层楼那么高，但里面是空的，只是支了木头做横梁，总共有七八层，每层六根木头，每两根木头用来搭穿在竹竿上的烤烟。
烤烟房只有最上面一层和房顶之间有个小窗，但是最上面一层是用木板搭起来，铺盖了席子之类，有时候主人家从外面搭起楼梯爬上去睡觉。所以就算开着门，烤烟房也没多少光进来，门一关上，整个烤烟房伸手不见五指。
路凡最喜欢偷开烤烟房的门，然后顺着横梁一层层翻到最上面一层，躲到角落里。
路凡静静地躲在最上面一层的横梁上，像是小偷跳上梁偷窥着。
张二毛打开门，看有没有人躲在烤烟房下面，抬头也只看得到中部，阳光就上不去了。
这时候，路凡就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张二毛没有发现人，失望地掩上门，去其他地方找去了。
轮到张二毛躲了，他最喜欢的是钻草垛，不管是稻草还是包谷草，只要堆起来的草垛，他总能把人家的草拉出来，然后往里钻。
路凡和另一个小伙伴找到梅静怡家房背后一个草垛的时候，路凡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是张二毛在里面，因为只剩他一个人还没被找到！
“嘘！”
路凡食指伸向嘴唇边向小伙伴示意了一下，然后二人蹑手蹑脚走过去，又假装大声说道：“这个癞皮狗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然后二人径直走到有草动的地方，这个时候张二毛在里面一动不敢动了。
“啊，尿好涨啊！”路凡就想恶作剧一下，于是对着刚才草动的地方，窸窸窣窣就听见尿打在包谷草上的声音。
“等着、等着，我出来了！”张二毛在草垛里面大喊，然后从另一头钻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