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百里诺之前只是满腹疑惑,现在则是从癫顶到脚心都充满疑惑。他想问沈冲天,问他如何取得郝隐的信任,问他如何躲过迫害,问他这么久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有家丁在身后一步不差地跟着,他什么都不能说。正在这时,一个家丁匆匆过来,恭敬道:“沈公子,老爷吩咐,说是夫人回来了,让公子马上过去。”
沈冲天点点头:“知道了。百里公子出来放风也够久,该送他回去了。”接着又瞥了百里诺一眼,“虽说不出房门,可也穿戴整齐些,如此不修边幅,实在不像样。”
百里诺无他法,只得边走,边回望沈冲天,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却只看到沈冲天平静深邃的眼神。从里面,百里诺读不出任何答案。
郝隐和无念一左一右坐在堂中,沈冲天走进去时,郝隐的脸上还挂着笑意。
无念根本没理沈冲天,只是扭头问道:“老爷所说,不会就是此人吧!”
郝隐拈须笑道:“是啊。我都没想到,魔界还真是藏龙卧虎。老天给我送来这样一个宝贝,差点就错失,幸亏我多问他几句话,才知晓此人才情。”
无念提醒道:“老爷真的相信此人?”
郝隐斜眼看着无念:“夫人初来时,我不是一样相信夫人吗。如今百年过去,正是仗着夫人的主意,本帅修为又增长几重,身体也越来越好。因此本帅想着,管他是君仙界人,还是魔界人,只要是真心投奔本帅,只要他有一颗赤诚之心,想要报效天下,这天下终是有他一席之地的。不管是夫人,还是沈冲天,亦或是其他什么人。”
无念有些着急:“此人可是沈冲天,在那边挂号的‘小灾星’、‘小魔头’,天下第一不可信之人。”
郝隐不为所动:“一开始,我也跟你一样,信不过他。不过夫人可还记得,在你搜检出他的随身物品中,有一份地图,那是魔界布防图。正是靠着这份地图,还有他的献计,我君仙界大军终于摘掉免战牌,痛痛快快大胜几场,把之前不知被何人劫走的战囚,又重新收归囊中。你说此事好不好!”
无念这才转身向沈冲天,问道:“你干的?”
沈冲天点头:“来时,我说我在君仙界混口饭吃,仙姑不信。不知仙姑为因何一心认定我要向着那边。就是那群得道之人,不管认不认识我,异口同声唤我‘小灾星’,鄙视我,排斥我。也是那群得道之人,从上至下,合谋制造冤案,害死我师父,阻我成善修行之路,却将仇恨引向东鹰神。还是那群人,利用我与东鹰神的矛盾,再一次制造冤案,害我在三界无法立足。仙姑请想,他们害我至此,我为何还要帮他们做事。既然他们都说我是‘灾星’,我若不倒戈相向,岂不辜负这‘好’名声!”
郝隐劝慰道:“夫人无需多虑,是我自作主张,留下他的性命。那日我还问过夫人,‘不败狼王’绰号的由来。当时我还以为是外面以讹传讹,夸大其词。谁知我细细考问他,才知他竟然真的领过兵,也是几经杀伐之人,对于兵法战事,张口即来,寥寥数语,就将此番大战各方情势分析地极为透彻。而且他还与北海冷氏不共戴天,你说此事巧不巧。听他说,阴厉的幼子冷翼杀了他妻子,被他一路追杀,夺命取首级。北海的嫡长孙,就是那个冷月影,借他和你的矛盾两方算计,从中渔利,却害他被三界不容。这些事你也听说过吗?”
无念见所说句句属实,唯有点头。
郝隐心满意足叹息道:“如此大才,失之难再得啊!虽说我也喜欢他那一身至阳气,就此浪费确实可惜,不过每年两次各处进献的年轻人,也足够用了。干脆就留下他在身边,助我一臂之力,我也是好多年都没遇见如此称心得力之人。”说完向着沈冲天一笑。沈冲天也报以会心一笑。
无念见到郝隐眼中的华彩,才知自己出门半月,沈冲天竟将事情完全反转。如今郝隐一心维护着他,单凭自己已回天无力,只得咽下苦恼,堆砌笑意,对着郝隐拱手道:“那就恭喜老爷了!”
沈冲天借机言道:“夫人才归家,必定与大帅有许多话要说。若是没什么事,冲天就此退下。”
郝隐问道:“让你去看那个囚犯,怎么样?”
沈冲天恭敬回答:“重伤,未死,还有几天喘气。大帅给的毒药,已经依着大帅的令,喂他吃下,卸他的气力,消他的修为,只在两日内。”
郝隐满意道:“很好,你下去吧。”
深夜,沈冲天穿戴整齐,没有一丝困意,在房间中安稳坐着。忽然房门被打开,无念带着一个心腹侍女出现在门口。
沈冲天歪头朝外看看,笑谑道:“这一回不是夜闯闺房,换成夫人夜闯老鳏夫房间,意欲何为啊!”
无念吩咐心腹侍女道:“守在门口。”接着便径直进了屋,直面沈冲天:“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沈冲天嬉笑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仙姑才对。是不是那个糟老头不够使的,来找我了?”
无念恼道;“你个恶贼!你在老爷面前混淆是非,刻意讨好,有何意图!”
沈冲天拈起一碗茶,放在唇边轻品淡尝,神色淡然道:“没什么,仙姑多虑了,我只想活命而已。我不挡仙姑的路,望仙姑也不要挡我的路。”
无念冷笑道:“活命?谁会信你的鬼话!”
沈冲天眼中忽现冷意:“不然呢?跟其他年轻人一样,被那个老鬼榨取真气,再活生生投进炼丹炉,炼成一颗颗元丹,就为了一身阳气而丧命!”
无念得意道:“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敢这样说,不怕有人把话传到大帅耳边?”
沈冲天毫不畏惧:“仙姑今日来找我,就不怕大帅吃醋?门口那几个所谓‘保护’我的家丁,已经被仙姑解决了吧。”
无念低头,无奈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沈冲天道:“刚刚是你说我是狐狸的。我若是狐狸,你又是什么。无念,你的心肠竟如此狠毒,就为了你的地位稳固,你就枉顾人命!”
无念回怼道:“这些人也不是我害的。再者说,就算是我,我百余年伤害的人,也比不过‘狼王’手上的杀生债更多。沈冲天,你要是敢在这里生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沈冲天不回答,扭头望向房间一角的更漏,慢慢回问道:“你说的是今日,还是以后?”
无念一时察觉不对劲:“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沈冲天手中茶碗忽然被捏碎。他左手执一块锋利的碎片,几招闪过无念,躲在她身后,抵住脖颈。沈冲天歪头悄声道:“多谢仙姑替我解决掉门口的眼线。”
无念忙唤心腹:“快去叫人!”
沈冲天制止道:“仙姑真想让郝隐知道,你晚上夜闯我的房间吗?”
无念转念一想,又唤心腹:“别去!”
沈冲天手中的茶碗碎片已经划破无念的皮肤,深深抵进肉中,抵住喉咙,早漓漓地淌下一股一股血来。他指挥无念:“叫你的人领百里诺过来,敢带过来一个帮手,我让你立时毙命,说到做到。”
无念无奈,只得忍着痛命令道:“听见没有,快去!”
很快,侍女带领百里诺回来,果真身后没有任何人。
沈冲天面无表情注视着,口中悄声道:“真乖!”同时,趁着无念注意被分散,瞬时腾出右手,在耳环上一擦,射出毒针,心腹侍女立时倒地。沈冲天对着无念的耳朵,低声道:“你真以为收了我的兵器,我就无能为力了?不听话,下一个就是你。说,我的东西在哪?”
无念实在没有他法,只得从腰间隐带摸出红色香囊,慢慢抬手。
沈冲天过目,欢喜道:“百里兄弟,接过来,我们去牢房。”
一路上,沈冲天就势换上自己匕首,丢掉茶碗碎片,自语道:“还是这东西用着顺手。”
到了牢房门口,看守见沈冲天挟持着夫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听沈冲天一声吩咐:“打开牢房!”看守忙乖乖一路畅通各道门,从大门直通到关押冷月影的笼门。沈冲天仍旧挟持着无念不放手,身后跟着百里诺,步步后撤到牢房中。
百里诺小声提醒:“冲天兄弟,后面没有路了。”
沈冲天不为所动,朝着牢笼中大声唤道:“冷月影,‘小灾星’来了!拼尽你的本事,带我们三个出去!”
牢中的白凤凰顿时睁开双目,一声长唳作为回答,顿时扇动翅膀飞在半空,空中应势忽起一阵旋风,风中夹杂着霜雪冰雹,将牢房内刮得四下昏暗,人在里面根本睁不开眼睛。趁着混乱,白凤凰一只爪抓住百里诺,一只爪抓住沈冲天,沈冲天手上牢牢抓住无念的胳膊和衣领,几个人冲出牢房,飞上半空,很快消失于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