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霭走后,沈冲天将半幅红绫帕贴身藏好,将玉瓶也妥善藏好。他不能照青霭所说一个人躲进去,两个孩子都没有修为,绛纹和凝香更没有。一旦雷电二圣找不到他,一定会找上他的家人,在正统仙家来看,这些凡人,命没那么值钱。
没几天,沈冲天平白坐着,忽觉心口一阵灼烧,烫得他赶紧站起来,马上一层层解开衣服,原来是红绫帕。沈冲天将红绫帕放在桌上,忙命身边的绛纹看着。
绛纹惊诧道:“这帕子越来越红,越来越亮,泛着黄白火光,实在烫手,摸不得。”
沈冲天不放心:“她这是跟谁动手了!但愿不是冷月影,也不是天庭中人!”
没多久,绛纹惊慌唤道:“王爷,帕子灭了!越来越凉,越来越暗了!”话音刚落,又唤道:“王爷,帕子黑了!”
沈冲天惊慌地手指一下使劲扣住桌子,担心道:“糟了!青霭……”他没见识过冷月影出手,但是能被天帝选为秘神的人,尤其青霭评价冷月影寥寥几句,说明此人定有些非常手段,青霭若真落在他手上,怕是危险!他决心要挽回这件事,即使不能完全将青霭开脱出来,至少也要分担大部。他要保住他们两个的命。惜墨不能既失了母亲,又失了父亲。不止惜墨,还有惜宝,他还有许多承诺没有兑现,有对孩子们的,有对师父的,师父……沈冲天想到师父沁风,忽然心中一亮。
沈冲天将前后事梳理一遍,心中思索,应该没问题。他打定主意,宁撞金钟,不打破鼓,直接上天庭,面见天帝陈情,只要天帝松口,这桩事就成了。问题是沈冲天凡躯凡胎,一则上不了天庭,二则即使去了也不能过堂,还没等说上一句话只怕先被打死了。沈冲天恨不得立时增加千百年的修为,然后脱胎换骨。
沈冲天心中一动,赶忙命令道:“立刻请盼儿姑娘过来!”
不一会儿,盼儿开心地来到沈冲天卧房,惊见地上摊了满满一层物件,各种瓶、罐、匣、箱杂乱铺在地上,几乎放不下脚。沈冲天就站在这一摊东西最里面,被堵住路出不来。她奇怪地问:“小叔叔唤我何事?”
沈冲天道:“他们都不认得天书文字,你帮我看看,这地上的所有东西,有没有增加修为的。”
盼儿心中疑惑,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得蹲在地上,一个个拿起来细细查看,边看边嘟囔:“这里面多是各种药,丸膏散丹都有。效用上嘛,有疗伤的、接骨的、续筋的、补气血阴阳的、解毒的,还真没有增加修为的。小叔叔,难道没人跟你说过,道行是一点一滴修炼出来的,丹药不能增加修为吗!”
沈冲天又问:“那只有续筋接骨,没有脱胎换骨的?”
盼儿为难道:“不好说,我再细找找。脱胎换骨也不是一剂药能解决的,要是那么容易,神仙不是比凡人还多呢!咦?这个没写字的是什么?”她边说边拿起一个红漆木头扁匣,打开匣子,露出一张折叠的方方正正的黄色字纸,纸下面是匣子底层,共有整整齐齐两排六个凹槽,一个空着,五个上面各有一颗黑色的直径寸余的丹药。
沈冲天听着心动,忙问:“是什么?”
盼儿打开字纸,一五一十念着:“三绝丹,可绝百毒、绝百兵、绝百伤,故名‘三绝’。非滚水滚油不能融,以融之滚开水油浸入沐浴,融炼三遍。一炼皮肉、二炼筋骨、三炼脏腑,使皮肉不损、真气永固,性命永存,立时见效。小叔叔,这有谱吗?”
绛纹在一旁大惊:“姑娘没念错吧?这哪里是沐浴,分明是把人煮了炸了啊!”
盼儿以自己往日所学,也觉得不太靠谱,遂又看一遍:“没错啊,‘滚开水油浸入沐浴’,上面就是这么写的!”
绛纹看沈冲天没反应,照他这情形,只怕是心动了,赶紧劝解:“王爷三思啊!您不会真要用这东西吧?”
沈冲天点点头:“不试试怎么知道效力如何。”他听不到绛纹言语,却闻及她的呼吸声有些急促,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语气和缓地劝慰:“放心,这是我师父留下的东西,我信她。时间不等人,你让他们在我这院子里支起一口大锅,整个人能进去的那种。滚油就免了,省得外面人以为咱们把房子炸了。烧一锅开水,一切准备好再叫我。还有,跟孩子们说,我身体不适,要静养几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过来,让他们先忙今年的账目,待我身体痊愈,要查问的。他们要是问起我,就说你和凝香照顾着。盼儿,这次幸亏有你在!只是你先回去吧,后面也不适合你再看下去。记住,这里的事情千万别告诉他俩!”
绛纹和盼儿不敢顶撞,满腹狐疑地离开。
一时万事齐备,绛纹又命人在院子里支起一张高几,旁边放置一把椅子,存放三绝丹的匣子就摊开在高几上。绛纹见满满一锅水很快烧开,拈起一颗丹药走到锅旁,沿着锅边轻轻投入水中。黑色的丹药入水立刻融化,满锅滚水霎时变成一片乌金色。
绛纹将情况如实告知沈冲天。沈冲天已褪去全部衣裤,只裹着一件袍子,头发全部梳拢在头顶,赤着双足,被绛纹扶着走到大锅旁边。他刚接近大锅,就感觉上半身迎着扑面的热气,热气中还夹杂着刺鼻的说香不香的奇怪药味,噎得喉咙至肺都被生生堵住一般窒息难受。下半身迎着火焰,在噼噼啪啪的爆声中燎烧着身体。一想到要把自己放在开水锅里煮,沈冲天心中也七上八下的,他想着青霭,一个狠心,迈进滚水。
冬日寒冷的天气显得水更加滚烫,他咬咬牙忍受住刚入水时的麻木疼痛,又迎来第二重痛苦。
沈冲天只觉得浑身每一寸皮肤都被煮裂绽开,疼痛无以言表,几欲昏厥。原来这丹药所化的滚水就是要把人皮肉煮开,让药水渗入重塑。沈冲天的皮肉就这样一寸一寸在水中爆裂,满身翻出鲜红的血肉之花。花朵被药水浸透,在药水作用下逐渐愈合,药水颜色便浅一重。紧接着,皮肉再被煮开,再浸透,再愈合,药水再浅一重颜色,循环往复足有一个时辰。药水的颜色终于从浓重的乌金色渐至无色透明,恢复清水的本来面目。重生后的皮肤也不再绽裂,疼痛也逐渐减轻。
此时,沈冲天周身再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或是其他异样,他明白,药水已经完全进入皮肉,锻造出一块坚硬之躯。他高喊一声:“抽掉火!”外面的下人忙将柴抽出来,只待锅中水不再翻滚,普通人能靠近了,下人一拥上前忙将沈冲天搀出来,扶到椅子上休息。
绛纹俯身注视着沈冲天,不住上下打量,寻找伤疤破损之处,边疑惑道:“王爷,你看起来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沈冲天摆手:“无妨,添火,第二遍。”众人便又开始重复刚才的事情。
绛纹见状忙劝:“一遍就好了,皮肉在最外面,能保护住少受伤害,以后有机会再寻他法锻炼筋骨和脏腑吧。”
沈冲天咬牙道:“总要一鼓作气,再说我能知道此番会遇到什么,做好十全准备吧。”
第两遍,因知晓这种滋味,沈冲天入水时开始胆怯,闻到热气浑身就止不住地颤抖。只是自己选的路,拼着命也要走完,沈冲天脾气上来,攥拳咬牙入水。果然如纸上所说,第二遍时没觉得皮肉如何,但是里面的每一寸筋骨却开始照之前皮肉的样子裂开,撕得稀碎,再重塑,再裂开,一遍遍循环往复。骨头又不同于皮肉,那种在内的,抓挠抚触不得的痛痒啃噬着沈冲天的全身,想要迸发却发不出一丝的憋屈,耗尽他最后的勇气。在求死与不能死的念头循环中,沈冲天熬过第二遍滚煮。
第三遍换成脏腑,此时的沈冲天已经不知道全身是不是在痛,他的心中开始迷糊,眼前居然有了景象。他知道,这是自心底浮起的回忆,与现实的感觉交织着,难辨真伪虚幻。现在青霭恐怕已被天庭抓获,他明明还在锅里,可此时此刻,眼前身下居然是青霭,沁香绵软温热,欲仙欲醉,欲生欲死。
等到终于三遍结束,幻境消失,绛纹带着一群人忙搀扶沈冲天出了大锅,裹上衣服,又围上大氅,在椅子上坐好,才顾得上端详沈冲天,不禁大惊失色,沈冲天犹不自知。绛纹犹犹豫豫地捧上一碗茶,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小心地递过去:“王爷,茶!”
沈冲天脸上不知是水是汗,浑身无力,喘息未定,忙要接茶,谁知手刚一触到杯子,立时惊恐的一扬手将茶碗掀翻在地,茶汤全泼到地上,飞溅绛纹一身。沈冲天声音都变了,深咽一口气,双手颤抖指着绛纹道:“烫,烫,我要凉的!”
绛纹多年服侍,怎会不知沈冲天喜好,她寻思这会儿这个人只怕被热水吓着了,无奈临时无处找凉茶,只得端上一杯凉水凑数。沈冲天一扬脖子喝下去,长出一口气道:“舒服,再来!”
绛纹转身将杯子递给身后的小丫头,命她们去取水,自己仍旧远远地看着,听着外围下人嘁嘁喳喳的议论声,小心询问:“王爷,您……没事吧?”
沈冲天顾不上其他动静,待逐渐恢复心绪,平静言道:“放心,没事了。”
绛纹赶紧告知:“王爷,您变了!刚才第一遍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如今三遍药水过后,你的容貌,全变了,变成您成亲那时,甚至比那时还要年轻,就像,就像一个未及笄的少年!”
沈冲天大惊,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他的手摸上自己脸颊,胡须没有了,额头的皱纹也消失了!
返老还少!沈冲天心气一松,跌坐在椅子上:“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