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朝中再传捷报!齐王沈冲天率大军扫清西方所有残存余孽,戈壁滩以西所有土地悉数尽归天狼,三十九地所有城池皆扬黑底红纹白狼头旗。
整整四年,龙少枢据守皇宫,空陪着千万里外的沈冲天度过多少不眠夜。如今,他终于松一口气,急颁诏书,一唤弟弟整肃军队,收拾行囊,早日归家;二布新防,守卫新国土。
原来龙少枢寻思,新国土刚刚到手,根基未稳,军队驻防须要比原国土之上更为严密才行。但是如今国土面积太大,从天狼本土调配军队,费时费力不说,初来乍到的军队不了解西方情形,白白过去给当地政务添乱,惹得周遭国家,尤其是中原看笑话。
沈冲天手下,现成的军队,最适合直接拿来。毕竟这些人是从国境开始,一寸又一寸土地,以腿脚为尺丈量,以血肉为刀厮杀,拼死拼活打下来的,对于西方新国土的地形地貌、风物气候诸事都更为熟悉。况且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像个怀胎四年,终于一招分娩的婴孩一样,满眼怜惜、满心呵护,这份难以言说的眷恋,是国内留守军队不能比拟的。龙少枢打定主意,将沈冲天手下这块锻炼四年的混铁,打造成数枚铁钉分散在新国土各处,将新国土钉牢在自己手中。
这主意不可谓不好,只是军中诸人正满心欢喜收拾行装,齐齐约定同回家乡,忽然接到诏令,不但归乡之心彻底凉透,诏令有期,忽然分开,今生只怕再难相见。沈冲天揣测众将士情绪,终于放下纪律,点头默许。军中上下,纷纷打开御赐美酒,开怀痛饮,边喝边笑边唱,笑完唱完又哭,哭中掺着笑,含混着唱,肆意宣泄。
返程时,沈冲天身边只剩绛纹、凝香、惜墨、惜宝和惜宝手下的一千多娃娃兵。这些娃娃兵如今也都长大了,跟惜宝一样,变成高大英武威猛的少年,寸步不离地跟在沈冲天身边。龙少枢特地在诏书中点明,要弟弟将这一千多亲兵留在身边,毕竟一个亲王,纵使在自己的国土之上,身边也不能没有护卫的人,更别说新国土才刚刚到手,里面藏匿着什么样的人,谁也说不清。不过众人心情倒比出征时悠闲许多,一路走来,才察觉沿途竟有许多好风景,与天狼境内全然不同,别有一番意趣。
绛纹和凝香坐在车里,打起车帘,既观望景致,也是不放心前面的父子三个,时不时注意着。沈冲天带着儿女坐在马上,放松缰绳,由着马儿缓缓前进。惜墨和惜宝一路高谈阔论,追逐打闹,嬉笑无忌。年轻人爽脆的声音,调皮的言辞,甚至不知何故突然开怀的傻笑,回荡在空旷无边之境,在沈冲天听起来竟意外的熟悉,只是他也记不清上一次是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动静。有时,两个孩子自觉玩闹的有些过火,生怕父亲斥责,赶紧闭嘴安静下来,相互吐吐舌头,抬眼睛略带惊慌地看着父亲。
沈冲天倒是足够宽容,听不到孩子们的声音,便淡淡道:“无妨,年轻人本该有年轻人的样子。不言不动,那是木头,或是行将就木,不是你们。”
不知不觉,一行人到了戈壁滩西缘,这里是原先呼羯的边境,也是新国土的起点。越过戈壁滩再向东,就进入当初五路军会师之处,从这里开始,便有直道一路向东北方,直达都城。
时隔四年,沈冲天终于回到都城,他仍旧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带着全家进宫,向龙少枢报平安。
从听到沈冲天到宫外的消息,龙少枢就再坐不住,径直走下台阶在大殿上来回踱步,望着大殿门口,嘴里嘟哝着:“朕的弟弟回来了!终于又归家了!”说完又听听,没有一点动静,实在耐不住性子,扭头问内侍,“朕的皇宫这么大?齐王都走半天了,怎么还没上殿!”
内侍赔笑劝慰道:“陛下的皇宫自然是极大的。眼下是陛下太心急见齐王,才会觉得比往日更大!”
龙少枢一腔急躁之气全撒在内侍身上:“废话!要你回答!朕不知道朕的皇宫多大?敢情出征打仗的不是你弟弟!”
话音落,外面道:“齐王携家眷到殿外!”内侍偷偷长吁一口气。
沈冲天进殿,身后跟着惜墨、惜宝、凝香、绛纹四人,齐齐跪地下拜。
龙少枢一把扶住弟弟,来回端详着,笑着吐出心底的焦虑,欣慰道:“终于回来了!平安归来就好!你看你,四年时间,折磨得又黑又瘦,身上的肉都盖不住骨头了,真是难为你这一遭!索性你这一番功绩,值得史家一笔大书特书,当功封千秋啊!”
沈冲天低头:“臣弟不敢!”
龙少枢笑道:“你不敢?可你敢拼尽一身,用你身上的一骨一血,为我天狼换回千里疆域,为天狼子孙万代找到永世的安稳!你也知道,我们的祖先,包括现在许多子民,仍旧逐水草而居,仰望着北面这一小片草原,希冀于天赐水美草肥。你可还记得,当年太上皇常常慨叹,他这一生,什么都不惧,唯独担心牛羊没有草吃。”
沈冲天点头追忆道:“姨爹确实常有这一叹!”
龙少枢抚着沈冲天肩膀:“天狼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着与中原的贸易,即使中原按时交纳岁贡,我们也占不到一丝便宜,反倒大把大把的金银送给中原,为什么?因为他们有的,咱们都没有!我从做太子时起,心中总为此事憋屈不平,只是想着哪一日我们天狼再不受中原挟制,该有多好!可是当我南下,看到切切实实的中原,才明白自己在妄想!中原有温润气候,肥沃土地,才能有良田,有桑蚕,有贸易;天狼有什么,只有凛冽北风!”
“如今经你这一战,我们天狼也有了农田,也有了商旅贸易,还能固守来往通道,坐地收租。中原有的、没有的,我们天狼都有。你不知道,你在前方打仗,我只能在宫里看地图,真是憋屈!我也好想到南方去,审视南方的风物,领略戈壁那边的美景。纵使我没有机会,我的子孙也有机会,这个机会,是你创造给予的。”
“你不敢居功,可你仍旧至伟!弟弟,你这个人啊,宁愿出头做事,不愿出头受功,你是害怕成为众矢之的。可你的本事,你的功绩,就光明正大的摆在这里,遮掩不得。哥哥高兴,这辈子能有你做我的弟弟,真好!这次回来,别忙着回到朝堂上早出晚归的,先好好调养身体,家中的事,哥哥帮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哥哥开口啊!”
沈冲天惟有拜谢。
龙少枢向沈冲天身后看看,高声道:“朕的小郡主呢!”
惜墨忙抬头,笑道:“陛下跟爹爹说话,我不敢打断!”
龙少枢赶紧招手:“朕看看!朕的惜墨那,经过战火,真的出落成草原上最美的花朵,‘草原之花’,名副其实,好!改日朕跟你父亲商量,为你选一个天下最好的夫君!”
沈冲天忙拦下:“哥哥!当日她母亲曾留下一句话,婚嫁之事,女儿说了算。我不强迫她,何日她说要嫁,再嫁。”
龙少枢一撇嘴,略俯身凑到沈冲天面前,低声道:“你不算算你女儿多大岁数啦!再往后拖,真就嫁不出去了!如今趁着有军功,有封赏,全天下的男子由着你挑女婿!”
沈冲天略后退半步,低头行礼,恭敬中带着坚决:“她母亲唯一的交代,不舍得违背。”
龙少枢一时语蹇,指着沈冲天:“你……”再说不出其他,只得转移话题,向惜墨右侧看去。一个高挑的年轻公子低头俯身,安静跪在地上,半天纹丝不动。龙少枢寻思着模样:“文惜宝?”
年轻人应声:“陛下。”
龙少枢惊喜:“还真是惜宝!好,好!”边说,边当胸一比,“出征时,你才这般高。”一句话逗得惜宝低头含笑不语。
龙少枢继续说道:“站起来,让朕看看!嗯,不错,比你义父高出一头,真是个男子汉了!你的事,你义父都在往来奏报中讲清楚,朕全知晓。小小年纪,有勇有谋,能屡立战功,着实不错!你年纪尚轻,只会打仗可不行,以后跟在你义父身边,也学学资政治国之道,更为实用。”
惜宝当即跪地叩首:“惜宝谨遵陛下教诲,不敢有忘!”
龙少枢皱眉盯着惜宝,俯身一巴掌拍在后背脊骨上:“今后没事,也多吃点饭!怎么跟你义父一样,瘦骨嶙峋的,周身剔不出二两肉!”
惜宝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龙少枢忽然想起来:“你今年多大了?”
惜宝恭敬回答:“十五。”
龙少枢扭转身:“弟弟,你这义子也该议亲了吧。索性好事成双,在论功封赏之后,连亲事一起订下。你看上哪家,我去说!”
沈冲天当即错愕:“啊?回哥哥,我不愿这孩子太早娶亲,担心扰乱了心性,耽误前途。”
龙少枢“噗嗤”一笑:“你们齐王府还真是好家风!幸亏你不是帝王,不然这天下传与何人啊!”
沈冲天回来,休养几月,又到新年。今年因为这桩大喜事,龙少枢尤为高兴,在宫中设大宴,特意嘱咐剔除往日束手束脚的规矩,礼仪,旨在上下同乐。至新年伊始,朝中三品以上官员,诸世家,皇亲、皇族,熙熙攘攘齐聚大内,开怀畅饮。三巡酒后,众人纷纷起身,往来穿梭,敬酒谈笑。各色华灯照得大殿恍如白昼,两旁鼓乐悠扬入耳,歌声飘然回荡如烟雾缥缈环绕周身,舞蹈踏点而起,舒袖扬袂似云霞出岫。各色朝服华胄,翩然来往穿梭,言谈觥筹之声不绝,龙少枢独坐上面,望着下面一片升平盛世之景,十分欣慰。
忽然,一个内监匆忙跑进来,直接到御前倒身下拜,紧张道:“陛下!外面文小将军和契氏小世子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