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冲天得了女儿,终日沉浸在喜悦中,可这喜悦只维持了短短不足一月。一日,门房来报:“公子,外面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据说是您在南海的亲戚,要见公子!”
沈冲天当即大惊:“糟了!青霭!”沈冲天心中快速闪回,难道是布云施法,不对,应该是生产,惜墨也是龙女,一定是生产时露出首尾,被龙宫或是天庭察觉出来,直接找上门。龙宫来人总比天庭好,至少都是青霭的家人,不致太过为难她,先躲一时是一时。
沈冲天一边命令道:“快请进。”一边又低声对绛纹道:“与我更衣,取剑来。找人快去里面传话,保护好青霭和小姐。”
绛纹见今日情形不对劲,忙不迭答应着。
前厅坐定一老一少。年长者见沈冲天手提宝剑出来,步伐虽慢却稳,除开眼神略显木然,其他与普通人一般无二。二人缓缓从座位起身,老者首先开口言道:“你就是沈冲天?三界早将你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一个盲眼的小灾星,初出茅庐就背负三位仙家性命,能让当初的南鹰神府易主。我还以为生得怎样天赋异禀,原来竟也是这般普通模样!”
沈冲天不理会这番嘲讽,慢慢走上前,拱手道:“来者可是南海龙王?另一位是令郎吧?”
老者道:“正是,老朽忝为南海龙宫之主,这是我的长子,白雵。”
沈冲天施礼道:“龙王,大太子,沈冲天有礼了。二位今日来,是为那三位仙家抱不平的?”
龙王道:“沈公子,你也别装糊涂,我父子二人为何而来,你当真不知道吗?痛快交出青霭,你也少背负一份窝藏之罪。”
沈冲天冷冷地问:“你们执意要带走她吗?”
龙王质问:“不带走,难道要她继续在外面胡作非为,败坏我龙宫龙族名声吗?”
沈冲天压住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希望龙王明白,青霭她没有胡作非为,也没有败坏龙宫龙族名声,龙王更加不要妄想以这种理由带走她!”
白雵硬声回呛:“怎么?一声不吭离家不归,杳无踪信,私配男子,行不耻之事,还不算胡作非为!”
沈冲天感觉身体内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白雵!大太子,你今日来,若是为青霭,我无话可说,但是请你顾及你妹妹的清誉,不要胡说。你不要脸,青霭她一个女子还要名节呢!”
白雵硬声回怼:“孩子都有了,那还有名节!”
沈冲天上前一步:“那又怎样?”
白雵亦上前对质:“不怎样,带走我龙宫的女儿,回去自有龙宫的法度,你问不着,更管不着。”
沈冲天右手拔剑,黑剑出鞘三寸,露出锋芒。他摆开架势道:“那是我的妻,我不同意,谁也带不走她!”
白雵亦握住腰间宝剑:“你想动粗不成!”
沈冲天准备好要动手:“动粗就动粗!既知我是小灾星,既知我已背负三条仙家性命,还敢往上撞!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龙王故意“呃哼”一声,止住二人的争执:“沈公子,你别忘了,你面前的可是青霭的父兄。伤了我们,青霭也会伤心,你也不好对青霭交代不是?雵儿,你也别冲动,这里毕竟是沈冲天的地盘。”
龙王趁着间隙向儿子低语:“咱们是干什么来了!这沈冲天其貌不扬,也是正统仙家之后,而且他的案子已经被冷月影完全压下去,三界不准再提。这小灾星可是三界挂了号的,却能跟冷家大世子攀上关系,绝对不简单,一旦动起手来,咱们不占光。眼下只要能把你妹妹带走就行,其他事莫要计较,小心吃亏。”
安抚住儿子,龙王又转身对沈冲天道:“沈公子,我知你有些本事,只是咱们真要动起手来,别的好说,你这满府中的凡人可就葬身水底,饲喂鱼蟹。你可想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青霭的声音在沈冲天身后传来:“父亲,不要殃及无辜!错在我一身,跟冲天无关,跟这里的凡人更无关。我跟你走就是。”前厅三人全都寻声扭转身子,青霭怀抱着孩子,从后面缓缓走来,站在沈冲天身边。
沈冲天横过宝剑,伸臂拦在青霭前面,焦急道:“青霭!快回去,这里我能应付!”
青霭先是朝着父亲行了个礼,慢慢言道:“父亲,大哥,冲天不是那等愚昧粗鲁之人。只是你们忽然到来,他心中一时没有准备,忙乱不知所措,也是担心我的安危,才会如此。让我来劝说他吧。”龙王点点头。
她转身面对着沈冲天,将孩子放在沈冲天怀中,强带欢笑道:“冲天,你忘了,我是你的长辈,你要听长辈的话。当初的话你都不记得吗?我说过,所有欢愉只是一瞬,我们终会分开的,看来今天就是分别的时刻。如果这一天来得早些,我还没来得及喜欢你,我没有留恋。来得晚些,等我的墨儿长大,我亦无憾。可偏偏不早不晚,所幸,还让我给你留下个女儿,你想着她,就如想着我。我也对这里又多一份牵挂,想着你们父女,回忆与你在一起的时光,作为唯一慰藉,陪我度过将来漫长岁月。”
沈冲天所有的焦躁愤怒全都在青霭面前化作一腔柔情,哀求道:“青霭!别走,行吗?”
青霭摇摇头:“我问你,我父兄,你和孩子,你让我如何选择?”
沈冲天坚定道:“我想办法!”
青霭问他:“什么办法?让你一个人对抗四海水族吗?”
沈冲天点头:“我不在乎!上天入地,对抗水族、对抗天庭,只要能留下你,我不在乎!”
青霭反驳道:“我在乎!我见过你的痛苦,这种痛苦,不要再加诸你身上!我心疼!”
沈冲天委屈道:“我只想留下你!”
青霭捧起沈冲天的脸颊,抚着茫然的双眼,和颜悦色道:“你知道吗,你曾说我是你看见这世间的最后一道光,其实你才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光。纵使再不相见,我也会永远记得这道温暖的光,不管将来我要面对什么样的境遇,只要心底有你这道温暖的光,我就不会担心,不会惧怕任何事。答应我,把墨儿好好抚养长大,让她每天开开心心的。教她本领,教她道理,让她勇敢坚强、明辨是非。等她长大,再为她找个倾心的郎君,但是不要逼她嫁人,更加不要逼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沈冲天还沉浸在悲痛中,忽然他感觉青霭的手渐渐离开自己,青霭的呼吸渐渐感觉不到。他知道终到最后离别时刻,忙四处扭转着头,听辨着,不知道那三个人在哪个方向,也不知道青霭是不是还在,他焦急地大声恳求道:“龙王,大太子,刚才是我太过激动,言语有失。如今我只有一句话,是我恳求青霭留在我身边,也是我蛊惑她,诱她犯下错事。青霭本性善良,她今日的一切都是被我所害,她没有错。所有错,只在我一身,所有责罚,全都给我。不要责怪青霭,不要殃及这里无辜的凡人。求你们了!”
四周一片静谧,没有半点回响。过一时,绛纹慢慢走过来:“公子,你话音一落,他们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青霭走后,沈冲天把所有的关注都给了女儿,一刻不离地带在自己身边,无论别人怎么劝说,就是不松手。他甚至将惜墨的摇篮就放在自己的床边,像个护雏的母鸟一样日夜看护着。惜墨降生时,青霭曾将一颗硕大的明珠送给女儿,如今沈冲天将这颗明珠以银托镶好,穿上红线挂在自己颈上,贴身佩戴,从不摘下。无事时,他便以手隔着衣服,将明珠紧紧按在胸膛上,思念青霭。
即使青霭不在,日子还要继续下去,沈冲天手上所有的生意都指望着他。眼下就有一桩棘手的事,京城的绸缎庄眼巴巴地等着主人过去料理。还有原先方家留下的几桩说不得的暗生意,也出了一些岔子,沈冲天左思右想,这些事管家是解决不了的,须得自己出面。
晚间,凝香在他身边细声细语劝慰道:“我知道你担心京城的生意,也担心女儿太小,禁不得长途奔波。如今虽说天气回暖,可早晚的凉意还是很重,若是小姐在路上吃不住寒气,怎么办,荒郊野外去哪里寻郎中?京城武林相隔千里,穿州过府的,水土差异太大,大人不觉得,小姐可未必经受得住。你若是信得过我,就留小姐在家,我来照顾。”
沈冲天叹气道“我怎会信不过你。我只是担心墨儿,她从未离开过我三步远,可眼下也没有太好办法,只能如此。算了,我快去快回,尽量不耽搁。一月,最多一月一定赶回来。凝香,剩你在家守着门户,又要照顾孩子,一定要万事小心。还是那句话,天大的事,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