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翎漆金隼的弱点是它的尾羽,它特别爱惜自己的尾羽,尽管它的尾羽除了漂亮,什么用都没有。”
薛有才一边喘着气躲避火球,一边向何晋宁解说。
“所以我们虽然打不过它,但只要占住三角位置,假装要袭击它的尾羽,凭它的性格,一定会畏首畏尾,转而去护住它的尾巴——等等,这是什么情况?长生,你在做什么?”
看到叶长生一剑斩断了碧翎漆金隼的尾羽,回过头去看他的薛有才几乎傻掉了。
碧翎漆金隼再次尖唳一声。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几乎整个青麟学院的人都要聋了。
它的翅膀冒火,仅剩的尾羽摇摇欲坠,隼目里凶光毕露,尖锐的爪子扣住叶长生的剑,竟硬生生将叶长生的剑夹断了!
“断它尾者,犹如杀崽仇人!长生长生,你再想不开,也不要和自己的名字过不去啊!”
薛有才不担心何晋宁了,他担心叶长生!在他看来,叶长生此举招足了仇恨,碧翎漆金隼不杀他,都枉为六阶灵隼!
但谁也想不到,碧翎漆金隼一爪掀翻叶长生,却并不乘胜追击,反而向着围观的薛有才和何晋宁杀来!
薛有才掉头就跑。
何晋宁却将右手移到了左胳膊上。
就在这时,薛有才反应过来,跑回头来拉何晋宁:“愣什么呢?还不快跑?”
就在这时,气势汹汹,凶光毕露的碧翎漆金隼,已经向何晋宁伸出了它能碎石断剑的利爪——
就在这时,九霄中猛然传来一声尖锐、高亢的叫声!
就像突然按了暂停键,叫声响起的那一刹那,碧翎漆金隼爪子停在半空,久久不能撕下去。
但那叫声并不凶恶,甚至清脆、悠扬、华丽。
“青鸾……”
何晋宁压低了声音,几不可闻。
“什么?”薛有才发现碧翎漆金隼不动了,也满是惊异,“它转性了?”
何晋宁摇摇头,但也没有解释。
碧翎漆金隼的翅膀不再冒火,也不再无差别地发送火球。溃逃的学生们渐渐冷静下来,清扫火场,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议论。
“那是什么?”
“短短一日间,青麟学院就放出了两只灵禽。这算是什么?给新生的下马威?”
“碧翎漆金隼我认识了,另一只是什么呀?你们谁看到了吗?”
作为离现场最近的人,薛有才大着胆子,试着推了推碧翎漆金隼的爪子。
他发誓自己没有使劲,可碧翎漆金隼被他这么一推,居然“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薛有才若不是才见过它放火行凶,夹断灵剑的嚣张声势,真要以为眼前的是一只小可怜。
小可怜被他一推,掉在地上,还瑟瑟发抖。
难道我什么时候觉醒了什么神奇的天赋?
薛有才盯着自己的手,一脸纳闷地想。
何晋宁蹲下身,手指抚过碧翎漆金隼的颈羽。后者收了翅膀,身上没有一点火气,看着就像一只特别温顺的,乖巧的大鸟。
何晋宁抚着它柔软的,甚至殷勤的送给他摸的颈羽,忽然说道:“弱肉强食,各凭本事?”
薛有才愣了一下,想这不是他上午才对何晋宁说过的话吗?“额,是啊。”
“我要是有那个能力,它就随我处置?”
薛有才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晋宁,你别冲动啊!当然了,灵兽你可以随便处置,尤其它还想要你的命!但是,这灵兽是有主人的!还是甲字楼的主人,可不好惹!”
他“但是”还没说完,就听“咔”的一声,何晋宁扭断了碧翎漆金隼的脖子。
薛有才瞧着咽气了的鸟脑袋,忽然觉得,他怕不是在做梦吧?
他,薛有才,青麟学院一年级生。别的没有,就是讲义气。他的朋友,叶长生,明知道碧翎漆金隼的弱点是尾羽,上来第一招,就是砍断,砍断了它的尾羽!这可是六阶,六阶猛禽!他的朋友,何晋宁,更过分了,明知道碧翎漆金隼的主人是甲字楼的师兄,绝不好惹,他手腕轻轻一折,一折,就把它杀了,杀了!
我交的这都是什么朋友?
青麟学院中又出现一道叫声。同样悠扬、清脆,但却有隐隐的催促之意。
何晋宁把碧翎漆金隼留给了薛有才,向着青麟学院的中心走去。
青麟学院范围很大,也很小。很大,它可以是一座城。很小,它可以是城中的城。
青麟学院的正中心,是那条禁杀碑,上书“禁止斗殴”四字。禁杀碑四周被甲字楼和练功塔、典藏楼等建筑包围,如众星捧月。这些地方形成了一条无形的院落,是整个青麟的核心。
院落的大门是虚设的,两根雕龙白玉柱,中间悬着一块刻着古体的“青麟城”的碑——据说万年前,那位前辈初建青麟城时,就这么巴掌大小的地盘。
但何晋宁并没有进到“青麟城”。
他在离“青麟城”还有几条街道,在乙字楼与丙字楼之间的地带停下。
他停的地方有梧桐。
庭前落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
然而梧桐未落,枝叶尽青。高大的梧桐树上,栖着一只鸾鸟,羽翼半合,如美人出浴时只披了纱巾,慵懒闲散。纤长华美的青色尾羽,从树梢一直垂落到距地仅有一寸。绝不落地。
熠熠生辉。栖在那里,让其他所有生灵都相形见绌。
八阶神禽,古木青鸾。
六阶之下皆蝼蚁,七阶拿来垫脚底。只需轻轻一鸣,六阶的碧翎漆金隼就骨寒毛竖,肝胆俱裂,丧失了战斗力。
就算与人类的仙境者,也能打个平手。至于各家小门派,小宗门,更是毫不放在眼里。
古木青鸾看见他,轻轻地飞下枝头。
古木青鸾展翅的时候,没有任何禽鸟能够用来类比描述,甚至也没有任何言语能形容它的美丽。
它的翅膀特别华丽,也特别明净,这世上没有任何武器能够划破它的翅膀,也没有任何威胁能逼它展开自己的翅膀——哪怕是尾羽。
它曳在一段梧桐枝上,轻轻地在枝叶间弹跳。凑近何晋宁,用额头在何晋宁脸上轻轻蹭了蹭。
何晋宁伸手想要去摸摸它,谁料它却避开,展翅又回到树梢上。
真是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灵禽。
青鸾飞落的时候,何晋宁刻意没有去看它的主人。但是没有看,就代表在看了。
如果你见过沈眠,你就不会再去看其他的东西了。哪怕是青鸾。
皎皎云中月,皑皑天上雪。
芙蓉如面柳如眉,冰肌为骨玉为魂。
晓见秋水白,暮至晚云红。
美吗?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沈眠。写诗的人没有见过沈眠,错过了多少绝句,多少绝响,文坛上少了多少讴歌赞美的颂词!
以至于他,都想不出一个形容词,去形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嘴唇,她的微笑,她的白皙的脸,她的柔软的腰,她纤纤的玉手,她拂柳一般的身姿。
她是一个精灵。
一个美的精灵。
她像是一个亘古而久远的迷。像一座城门,总是吸引无数奋不顾身,热情如火的飞蛾,但却在转身回首之际,将爱慕者遥遥推拒。
全中州最美的人,也是中州最有权势的女子。哪怕只是闲庭信步,也无处不透着柔曼和风骨,刚与柔并济,才与色兼糅。像海棠花下,徐盼郎归的少女,也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王者。
何晋宁第一眼在苏南照的画上看见沈眠的时候,顿时觉得,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算的了什么?若能为沈眠的一笑,就算抛头颅,撒热血,捐弃此身骨肉,又算的了什么!
他穷极所有,深入虎穴,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博得了她的青睐,她的欢心,她的垂怜——
也只能隔着一个青鸾,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