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这两日是怎么了?一堆子风流公子哥往我们金陵跑。止行公子傻了,却来了两个另外的绝色,也算不得亏呢!”
“可不是,我原先还遗憾呢。你们要不要去看看,老公爷正招待那位公子!”
“快走快走!”
……
丫鬟小厮的声音随着脚步渐渐远去了,楚定澜却站在墙头,阴鸷地眯了眼。
夜色深暗,今日空中无星无月,凭空无端地在他所处之地酝酿出一片风暴雨雪。
清云公子。
大晋国土之上,还能有哪个清云公子。
……贺行允。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异姓王,来金陵做什么?
横竖断可不能是为了他这位皇侄。
楚定澜遥遥一望北面的那处院子,按耐下见那人的念头纵身跃下,冷然回了陆家给他备好的客居修远斋。
步声窸窣。入门,身后的暗影一闪而过,他淡淡瞥一眼,面色不定。
鸦声嘎嘎地划过天际,掠过这座硕大的宅院。
国公府,罕见地灯火通明至天明。
月夫人临了有事,疾步回了自己的敛华居。
一座不大的院子,处处透着寡淡。若是十七年前的她,是绝不会喜欢的。
偏偏在这院子里日度一日待着,竟也觉得习以为常,有些好看。
也不知是她变了,还是景色变了。
然,她现下无心去悲春伤秋。远远有事比她的心绪重要地多。
侍女四下查看一番,确认无人。屏住的气轻手轻脚幽幽关上门,而后对着主子认真点了点头。
她心里松口气,走到放置恭桶的小隔间后头,捏着鼻子转动了青金石的虎纹扶手。
左三右四,再上下来回调动两下,右手隔间边上的一幅三尺长宽的方型山水画自行向下移动,露出一方冒着些微寒气的六个均匀分布的圆孔。
三个作一列,两排分布在两边,月夫人食指轻点两排空洞的中间,来回摸索两下,而后选中一般地一摁,好似是按动了一处什么,细小地咯噔一声,正中间忽然出现了一点圆洞。较之先前六个,微微小了一两寸,却还是能够容忍一只手指大小的通过。
空洞周遭一圈有极细密难察的秘纹,寻常人看不出是些什么字。
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幽幽的寒风,一簇一簇地从中间那方空洞里飘上来,吹拂地人面颊冷然。
一直屏气凝神的月夫人慢慢伸出一只方才紧握在袖子里的手,面色上渐渐地有些紧绷之意。
抬手,她手中赫然是一只暗色青芒流转的珠子。
若说是碧玉,却难有玉的温润通透。若说是宝石,却又不显得清莹光亮。
摸上手,也不似琉璃的质感。
只是这不懂到底是个什么做的珠子,当触及到月夫人手边为了不引人注意而点的一只极小的烛光上头时,里头却好像大有文章,墨青与暗金交织的纹路里不知怎地忽然清亮了一瞬,职中恍若有活物在游动。
然,只是一瞬,难以看出到底有些什么。
这珠子不大,被月夫人擒在两指之间,而后极为认真,甚至可称得上是正襟危坐地送上了中央的空洞。小小咯噔两声,珠子被稳稳当当地安置在其中,正好匹配似的,里头活似有东西将珠子卡主,再无法转动。
幽幽的寒气这才停止了往外冒的势头,连带着剩下六个空洞里也没了气息。
认真观摩这一切的月夫人微微悬下的心稍稍放了,袖袋中取出一只裹得光滑的铁质小信筒,顿了一顿放入了从左数的第二个空洞里。
呲溜一声,小信筒如若入了什么顺溜的甬道,一滑进去就再不见了。
烛光明灭摆动了两下,月夫人做完这一切,这才摸索上了上面的一处六角虎纹铜扶手,同先前相反的转动一圈,山水画又慢慢地移到原位,看不出有一点不一样的痕迹。
屋子里的烛火终是全灭了,守在外头的女侍不着痕迹地望一眼屋里头,布满细纹的眼淡淡皱了皱。
终究是坐不住了。
也罢。他们的职责所在。
她瞧着漆黑一片的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转眼就是五月开了头的日子。天下的花木好像都一瞬苏醒,花开满枝头,万物展歌喉。
楚定澜昨日回了住所,却并未早早入睡。
派去打探的俩人回来,确定是裕兴王贺行允前来拜见。
与国公爷交谈之间,只透露出自己仰慕金陵四月春日好已许久,特此慕名前来观赏紫荆花开之景。
遣退属下,楚定澜坐在贵妃椅上冷笑。
如何他前脚送人归府,他便后脚慕名赏景。
那一行人,从军营开始,便一直跟着他们。
楚定澜知道这事,却只是挑个眉,静观他要作何。
未想,什么都不做,反而是跟着人到了老家。
他们这堆皇城脚根下的权贵,大多素来与江南豪强世家无甚交情。贺行允一个身份不轻不重的异姓王,更得注意着。
他微微迷了眼,神色已有些阴翳。
又是为了陆明骄?
印象里头,贺行允可不是一个色中饿鬼,一向清雅地很。
莫非因为知道她是女子,所以起了歪心思?
楚定澜十分不想往这念头上靠拢。可思来想去,却没一个更好的理由。
赏花此类屁话,他断然是不会信的。
陆明骄的相貌,再加上那时的天真懵懂神情做派,还真有可能就让贺行允那厮起了色心……
绝不能让他趁意。
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地飞几缕烟云。刹那间遮住了半数他阴晴不定的眼睛。侍立在外头的何霸天不经意瞥一眼自家主公,没由来打个寒颤,再看去,又好像和平常无恙。
他不解地皱了满脸横肉。
照例去看了看陆明骄,楚定澜一脸冷肃站在墙上半晌才走。
陆明骄现下还没醒,楚定澜这段日子只肖远远看看就好。何霸天不知好歹地问他几次为何不进去,具被他狠狠地踹了几大脚。
楚定澜转身离去的背影虽潇洒,心里却是不洒脱的。他如何会不想靠近看看,只怕她突然醒了,看见自己又吓着了。
这样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