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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着急地下着,打在树叶上,滴落在路边,和着淤泥,流进下水道里。雨洗去罪恶的痕迹,却不能带走世界上一切污秽。
林父倒在急救室的手术台上,昏迷不醒,嘴里却还发出做梦似的呓语。
“救救孩子……”
“这不是我的孩子!”
“只能是你的孩子!我马上就要死了!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梦里的女人尖叫道。
“我已经有了我自己的家庭,我跟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救救孩子!”女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拼命地撕扯着嗓子,“救救他吧!救救孩子!”
救救他吧……
救救孩子……
救救林万……
门外是绝望哭泣的林母和林千,他哥早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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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头,一双沾满血迹的手推开了干净的玻璃门,林万带着污泥的步子迈进了警察局。
“我要自首。”
还是那个少年的模样,不过这早已不是原来的少年……
这份卷宗就写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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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父被捅破了胃,不过幸好是美工刀,伤口并没有多深,侥幸捡回了条命,住院疗养了几个月便痊愈了。
林母也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孩子也不是林父前任的,更不是第三者的。林父前任她得了一种绝症,离死不远了,丈夫丢下她独自回了娘家,走投无路的她只能把孩子送给林父抚养。一切都是林万的误会。
误会又如何呢?
林万以重伤罪只判了三年。
他知道这个家早已容不下他,这三年一过,便带着这份未被澄清的记忆,远走他乡,再无音讯。
事故中每个人都很无辜,林父善良地接受了前任的孩子,却因为想让他好好成长没告诉他事实,却不想是这么一个结局……
林母什么都没做,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妇人,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庭被一个外来的孩子搞的浑浊不堪,她平静数十年的水潭,终于泛起了黑色的涟漪。
林万最终也没有知道真相,只是在火车上细数自己在家遭到的排挤——现在他终于知道母亲偏心的理由了!带着这一份份怨恨,堕落,堕落……
林千只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却被暴露在命运的炮火下,疼痛父亲的伤疤,失去哥哥的怀抱……只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什么也做不了。
有时候命运这个东西,就是这么曲折、荒诞、离奇……像孩童的把戏,像小丑的谎言。
却又有无数的人被这样的东西折磨得痛不欲生。
上帝就像是一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熊孩子,用着笨拙的恶作剧戏耍每一个过路的人,没有人能教化,又像是喜怒无常的海神,有时召唤绵绵细雨,有时掀起滔天巨浪,任你喜怒哀乐,都只能接受他的摆布。
这么想起来,人还真是渺小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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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来,这里便留下了一个传说,流传在人们的茶桌上,城市的大街小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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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孩!”林千刚从校门出来,看见对面樟树下的少年朝他招手,“过来!”
他闭眸一瞥,没理他。
“傲慢。”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略低沉、沙哑,把林千一惊。
“还记得我不?弟弟~”林万从学校围墙边走过来,带着略有挑逗的语气说道。
林千头也不抬,把眼皮向上翻了翻:隆起的喉结,上弯的嘴角,深深的眼眸,里面盛满了不屑。
他打了耳洞,却没染发,这在流氓混混中也算是一股清流了。
正是行人拥挤的时候,林千知道他不敢乱来,更何况他跟他生活了多年的“亲人”。
“你回来做什么。”正是林万犯罪的年纪……
林万一听这充满敌意的语言,收起来笑容,皱起了眉头:“被人欺负过不?”
“……”林千瞪着他,这熟悉又陌生的青年。
“把手给我。”
“……”
“你有手吧?”
“……”
“唉。”林万见他在他弟这里都这么不受待见,便故作惆怅地拉低了眼眸,从兜里掏出两块表。
“……”林千看了表好一会儿,才缓缓拿出手。想让他走,就只能先这样了。
林万一直帮他把手表带完后才开口:“我就在这了,以后只要戴上这块表,你就不会被欺负了。”
表情难得柔和,语气甚至有点可怜。
想到以前被欺凌的历史,他踌躇着还是没脱下表。
林千愣在原地,看着他把帽子戴上,戴正,戴好,然后点了一支烟:“另一块表备用。”
“哦对了,”林万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卡,“给你们家的补偿。”
“哪来的。”林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勇气问这个问题,刚出口就后悔了,管他从哪来的,从哪来的都不能要。
“自己挣的。”林万也有些意外,愣了一下说道。
“不要。”林千推开他的手,“你不欠我们家什么。”
林万的眼神似乎在一刹那间再次柔和下来,绒发在风中吹的凌乱。
他夺过他的手,掰开掌心,塞进去,然后像个小孩一样立马飞得无影无踪了。
这是林千最后一次对他的记忆,之后林氏夫妇就像逃难一样,带他去了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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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他好像还能看见那个绒发凌乱的少年,好像在用身体包裹着什么秘密。
他知道吗?他知道什么?他为什么回来?他在害怕什么?
这些问题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就像这风,永远没有人知道它吹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