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李忘尘拱手应是,沉声道:“皇上您的脉象虽是死脉,但若是辅以灵药调理,这……这大限之日,其实可以拖上一拖。”
“从您的脉象来看,您最近服过的几味药,都是想要补充生命力,拖延您的寿数。”
“只是……这些药里面,不知是哪一味药,开的有几分重了。”
“您现在身子很虚,即便是补药,也必须十分把握分寸。否则极容易虚不受补,非但不能拖延寿数,反而会缩短您的寿命。”
“给您开那一味药的人手法很高明,程度拿捏得很好。虽然只是重了那么一点点,但实际上却改变了药性,使得本该是救命的补药,变成了催命的毒药……”
说着,李忘尘顿了顿,沉声道:“这些都是微臣从脉象上诊断出的。”
“若是想知道到底是那一位大夫在您的药方上动了手脚……恐怕我还需要看过这些天您服用的所有药方,才能得知。”
老人静静地听李忘尘说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摆手道:“不必了。”
“不必深查了。”
“谁想让我活,谁想让我死,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
“只不过……唉,我都快死的人了,又何必活得那么明白呢?”
“有些事,还是糊涂些好。”
李忘尘沉默不语,没有说话。
他心里清楚,有机会给老皇帝下这种毒药的,八成便是大皇子、二皇子其中的一人。
老皇帝不想查,也不愿查。
就是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临死之际,他只想享受片刻的人间温情。
哪怕是虚假的也好。
李忘尘能凭借高明医术,查出老人身上的病症。
却无法医治老人心中的残念。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阵,老人突然开口道:“李忘尘啊。”
“你见没见过,乡下的老头子将死之时,他不成器的后人们赶过来争家产?”
李忘尘沉默片刻,点头道:“见过。”
“我有时候觉得,什么帝王将相,其实都是假的。”
老人喘着粗气,无奈地说道:“死到临头了还不是一样?”
“和那躺在病榻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孙们争来争去的老头子,其实真没什么两样。”
李忘尘微微沉默,不知道该答些什么好。
“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你都见过了。”老人改口问道,“你觉得,他们两个哪个好些?”
李忘尘没有作答。
他听得出,老人只是想找个外人絮叨一番而已。
“依我看啊,哪一个都不好。”
果然,老人未等李忘尘作答,先行摇着头,自言自语道:“老大看上去刚强威武,实则优柔寡断。内心柔弱,人家说什么他都肯听,还总往心里去。”
“人家说他是蛮子生的,他就总拿这件事当成是自己的缺点。哼,一点王者的风范都没有。”
“老二嘛……就薄情寡恩,翻脸无情。虽说帝王就是应该薄情寡恩,可是刻薄成他那个样子,恐怕也做不来帝王……”
说着,老人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李忘尘依旧沉默着,不发一言。
“倒是我那个孙女,性格刚强,有主意。比她父亲、大伯都要强些。”
老人自言自语地说着,突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李忘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李忘尘,我知道你和鲁家那个小子这次过来,是想跟我谈什么。”
“你们想说,南方孙家野心勃勃,需要多方齐心协力,共同压制,对不对?”
“哈哈哈……若是我再年轻上二十岁,哼,哪怕十岁,他们孙家又岂敢如此猖獗?”
老人冷哼一声。
他说了许多的话,此时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粗重了:“李忘尘,我听过你的事例。”
“前些日子,丁红竹那小姑娘过来给我治疗,和我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
“丁红竹?”李忘尘眉毛微挑。
“不错。”老人点头道:“那小姑娘虽然是孙家的人,但是身上却没有沾染多少孙家的恶臭气味。真是难得。”
说着,他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忘尘,笑着说道:
“好啊,你很好啊。”
“天资绝伦,又有头脑,是个成大事的人物。”
“若能有你坐镇丹道,对抗孙家的那个葛红袖,是指日可待了。”
“好,很好。”
说着,他冲着一旁的太监大声喊道:“小李子!”
“过来!”
那太监赶忙一路小跑,走到近前。
“把我那个乖孙女叫进来。”老人说着,顿了顿,又继续吩咐道:“再把李青那个老家伙也给我叫过来。”
来之前鲁志诚给李忘尘介绍过,李青乃是当朝宰相,曾有从龙拥立之功,深受皇上的信任。
李忘尘不明就里,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老人。
“忘尘啊。”
见小太监跑了出去,老人轻咳一声,淡淡地说道:“依你看,我还能活多久?”
李忘尘沉默了片刻,沉声道:“若是以现在的脉象,最多三个月。”
“若是您能按照我的方子服药,由我为您调养。最少还能再延一年。”
“一年啊……”
老人点了点头,满意地笑道:“够了。”
“够了。”
正说着,由宫殿外走进来两人。
一个是公主白晓易,她颇担忧地望了一眼床榻上的老人,又看了一眼李忘尘。
一见白晓易,老人的神情似乎都高涨了几分。
另一个,则是一位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老人。尽管步伐还算康健,但是看得出来,他比床榻上的老人年轻不了几岁。
“过来,都过来。”
老人招了招手,又对着那个小太监说道:“小李子,你也过来。”
小太监连忙应声赶来。
“朕召你们来,是想要……立一份遗旨。”
“皇爷爷!”白晓易神情大惊,她扭头望向了李忘尘。
李忘尘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皇上。”李青倒是十分镇定。同为老人,他很能理解对方立遗旨的心态:“这份遗旨,您想要如何草拟?”
床榻上的老人摆了摆手,轻声道:“遗旨嘛,无非就是交代一下自己的身后事,顺便分配分配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