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推开门,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让生,带着警察特有的职业口吻说:“反省好了没?反省好了我顺路送你们回家,我们已经下班了。”
周守义连声谢谢警官,让生的心已经跑到了公司,他不知道事情进展到了什么程度,他对警官的善意没有做任何反应。
警官看让生心神不定的样子,对周守义笑了笑:“你看看你儿子,是搞IT的吧,搞IT的人都这样,钱不少拿,可是不会和人交往,不会孝敬老人。不过,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的栋梁,没有这些高学历的才子们,深圳这座城市就不可能这么繁荣。”
“是的,他很辛苦,整天加班。”周守义见儿子还在那里发呆,连忙跟警察解释。
“忙不是理由,再忙也得照顾好老人,咱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可不能失传呀。”警官帮周守义教训让生。听警官这么一说,让生才反应过来,警官说得对。
比如现在他就是瞎操心,公司的事不是由刘铭去做了吗?不妨自己好好休息一下,跟父母好好沟通沟通,然后再去处理问题不迟。他冲着警官点了点头,笑了笑:“思想开小车了,已经跑公司去了。”
警官也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们都是这样子的,我小舅子也是干你们这一行的,跟他聊天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分神,思想早就跑去写他的代码了。“
回到家,母亲已经在家里了,父亲进屋后,他就气得咬牙切齿,呼呼地喘着粗气:“你做的好事?都被警察带走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教育孩子们,你就不能安生一会儿。”
周守义看到妻子竟然敢这么说话,他也很生气:“我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给让生把水池弄好,水池的水都养蚊子了,你再看看卧室,都已经渗透过去了,墙皮已经开始潮湿了,时间再长肯定会脱落的。为什么我做这个就叫不安生了?”
让生看着眼前转在钱眼里的父亲,不由自主气又上来了,尽管他今天一直怀有对父亲很歉意,他还是大声说:“这种事不需要你做,找管理处帮忙处理就好了。”
周守义知道儿子会这么说,他前两天已经听别人说了,这种户型的空调水池都会积水,报管理处清理要花三百五十块钱,高空作业费一百五十块钱。
他才不会花这个钱呢,于是嘟囔说:“你以为管理处是你家的管理处呀,清理水池要花三百五十块钱呢,高空作业费也要一百五十。还没有我清理的好。”
听着父亲又在计算钱,让生气不打一出来:“你知道为这事耽误我的工作会损失多少钱吗?你知道我的职位变动全年的收入会减少多少嘛,就知道计算这些小账,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周守义心想你挣钱多,挣钱再多也不能浪费呀,可是他没有这么说:“这不是芝麻西瓜的问题,只要浪费都是不对的,要是在以前,这就是犯罪。”让生无可奈何,他只觉得头痛,双手拍打着头。
“爸,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不能每天看着你,你还是去我姐哪儿住一段时间吧。”让生又想起了姐姐答应让父亲过去。
“不行,我不去你姐家,要是你不让我在这儿呆,我该回上海了。”周守义还惦记着良生二胎的事,原本他说这话是气话,可是仔细想想,他确实该回上海了。
来深圳后,不管过程怎么复杂,家庭关系如何,他都做完了预期的两件事,一件事帮让生装修房子,一件是劝说让生生二胎,现在子雅已经怀孕,问题不大了,他要回上海去劝说大儿媳了。
想到这里,他拿起电话,给大儿子良生通了电话:“良生,现在你那儿怎么样了?”电话那头的良生有些紧张:“爸,我们这里还是那样,你在南方还不错吧,有没有去香港转转?”让生想错开话题,可是周守义却只关心他关心的事情:“去不去香港有什么关系,我想问心怡那里有没有动静,这里子雅已经怀上了,你那儿也要抓紧呀。“
“爸,你别总是说这个好不好,关心点别的行不行?”听了这话,周守义以为良生害羞,就不再讲这事了,他把注意力转向了孙子海睿:“海睿怎么样?我想回去看他。”“海睿就在旁边,你跟他说吧。”
良生把电话交给了海睿,海睿不情愿地喊:“爷!”周守义立马激情四射:“想爷了没?爷可是很想你呀。”海睿在那边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周守义继续说:“爷不在你们家,你爸有没有打你呀,等爷爷去了再好好教训你爸。”
海睿有些着急:“爷,我爸没打我,我长大了,海文妹妹还小,你还是好好在深圳照顾妹妹吧,她需要你。”说完海文就把电话挂了,周守义连个再见也没来得及说。
母亲有些不高兴,叹了口气:“老头呀,你就别犯傻了,就你这生活习惯,没人能接受你,你还是好好地回周庄吧,那里最合适你呆。”
周守义摇了摇头,尴尬地笑了笑:“都是我们的家,我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需要他们同意。”可是,他说话的底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足了。他盘算着怎么去良生那里完成他的心愿。
“让生呀,就让我们回去吧,你爸自己回去我不放心,我和他一块回去。别替我们担心,周庄是我们早晚的归属。这段时间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替我给子雅道个歉,替我向亲家问个好,我们就不跟他打招呼了。你的工作也耽误不少,妈知道你最近很被动,我们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工作。你爸总是盯着节约,可是不开源只节流是不会富有的。有事多和子雅、你的岳母岳父商量,他们的见识比你广。”
母亲说到这里,让生觉得心酸,原本想父母团聚,可以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没想到最后成了这样,他不想母亲返回周庄,到周庄之后,所有的家务都由母亲做。
老家没有热水器,洗脸刷碗都得用凉水,家里没有天然气,生活真的很不方便,他替母亲担心。可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让在周庄什么家务都不做的父亲一个人回去。只要母亲主动说一句不回去,他就不会让她回去的。母亲没有说,母亲惦记着父亲。
让生也实在是无奈,他知道周庄的房子是危房,可是他没有一点办法,要是再让父亲在这里呆下去的话,他就什么也没有了,难道当年空着手从周庄出来,再带者父母空着手回周庄吗?
不,他要做的事还很多,要把目前的事情理顺,摆脱目前的窘态。然后,再把父母接过来,目前的情况,退是进的最好选择。他听了母亲的话,给父母买了回周庄的车票。
……
……
离开深圳的前一天,周守义叫让生买了些上等的茶叶,一定要好,价格可以不考虑,这是他最大方的一次,这让儿子非常惊讶,不知道父亲要做什么?
父亲的思想变了,对自己和亲人都舍得花钱了,这是好的开端,要是父亲早有今天这样的思想,他的家就不会到这么糟糕了。
让生问父亲茶叶是买给你自己喝的还是买给叔伯喝的?周守义沉默了一会,看了看包装茶叶的木盒子,说包装真好,这价钱都贵在包装上了吧,茶叶怎么样?可得是好茶叶。
让生伸了伸大拇指,这是几万株才能出一两的好茶,绝对保证是好茶,尽管放心。
周守义点了点头,然后把茶叶放在高处,他认为安全得地方,生怕弄坏了。
吃过晚饭,他去洗手间刷了刷牙,洗了洗脸,他怕自己显得憔悴,就跟让生要了一点护肤品抹在脸上。他把衣服拍了又拍,拉了又拉,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让生觉得奇怪,父亲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形象了,母亲说这是要去相亲呀。
父亲尴尬地笑了笑:“我再三考虑,得去一下子雅的娘家,走之前跟老何告个别。”
让生的心顿时难受起来,今天为了适应城市的生活,父亲做了最后的努力。这些天来,他们对父亲是太挑剔了,对父亲的习惯随意指责,不留任何面子,现在父亲真的服软了,他心里却十分难受。
周守义独自一人来到何家,何方看到是亲家,就忙着把周守义请了进来,周守义进门后,停留在入户花园,没有再进去,子雅的母亲没好气地嘟囔着:“都什么人呀,还有脸来我们家。”
何方请周守义进屋,周守义摇了摇头,示意何方不用进去,他把茶叶放在桌子上:“今天我是来道歉的,我对不住子雅,还请子雅原谅。我们要回周庄了,还望子雅能够早点回家。”说完周守义深深地鞠了个躬。
何方连忙拉住亲家,微笑着说:“亲家想多了,子雅没有生气,她只是想回家多住几天,明天就让子雅回家。烦劳周兄多跑了一趟。”
“明天我就要回去了,孩子们的事还得你们多费多心,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兄可是见外了,让孩子们过好是你的心愿也是我们的心愿,只要孩子们愿意接受,我愿意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周兄这就要回周庄了?我还想向周兄请教呢,我想做一个和中国传统文化相关的项目,知道周兄这方面擅长,有时间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周守义听了这话,心里高兴,他想这才是你何方应该做的事,你不能整天喝茶、美食,要做点对传统有意义的事。他害怕传统迟早会丢失,每个人都失去根,没有根,人们就失去了向上的动力。
周守义连连点头,说好,再回来一定就此事深入沟通。何母听说周守义要走,也不再计较,出来和他告别。周守义有些惭愧,不再说话,准备告别。
子雅和文文从外面回来,看着周守义在,喊了声“爸”就进屋了,周守义抱起不停喊爷爷的文文。这场景如此温暖,以至于周守义差点不想离开。
机场,周守义拖着他的生锈的铁管行李车,拉着他的旧式旅行包,丁零当啷地走在前面。让生在后面推着空空的行李箱。
让生不时地大声喊:“爸,你就换成行李箱吧,既方便又大方。”周守义头也不回,对儿子说:“我的铁车怎么了?丢你的人了,是不是?这个铁车跟了我快二十年了,好用得很。”
行李箱是子雅专门为两位老人准备好的,她不想让老人回老家显得寒酸,再说行李箱推着更轻松。
“这是子雅专门为您准备的,你得懂得领情,要不然以后谁也不会为你准备东西了。”让生无可奈何,他不想让父亲拉着行李车回老家,三叔会怎么说,堂兄弟们会怎么看。他不想背负不孝的骂名。
“我知道,我的行李车给你们留在这里,你们就给我扔了。我不要你们的行李箱,我就喜欢我的行李车,难道他们还不让我上飞机不成。”周守义固执己见,说什么也不换行李箱,急得让生直跺脚,气得他浑身发抖。
“老头子,你就听让生的,换行李箱吧,这也是人家子雅一片好心。”母亲在旁边劝父亲。
“我自己拉我自己的车怎么了?你们大家怎么都瞧不起我的车呢。你们今天就是说什么我也不换。”
周让生被气得束手无策,除了咬牙切齿,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