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让生反复回忆他和文舒的交往,虽说两人有些亲近的动作,可是文舒从来没有承认她是让生的朋友,最多只是知心小妹或红颜知己。
她还曾说过她有一个不是男朋友的男朋友。难道是自作多情!让生反复地追问自己,如果文舒对自己没有好感,她就不应该这么亲近他,可是好感和感情是两回事。
让生突然想到,两次和文舒亲近的时候,都是他们出去散步,点亮他心中的火焰,然后就会终止,返回办公室,然后就有大事发生,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圈套不成。算了算了,不要胡思乱想了,文舒也不是坏人。
第二天早上晨会,让生看到殷经理的眼眶有一个伤痕,已经结痂,那是他倒地的时候被木沙发角给碰的,殷经理蹬了蹬让生,仿佛在宣战:“你小子,咱走着瞧。”让生昨天晚上那种保护女朋友的冲动渐渐消失,他反复追问自己到底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是不是不分青红皂白惹上了大事。
晨会上,让生只能说大家在尽快分析,测量了很多信号,问题处理毫无进展,他对自己的工作也很不满意,产总严厉批评了让生。殷经理干咳了两声,说出了他的心声:“我看,周经理家里的事最近很多,情绪也不稳定,不能专心工作,不能保证工作时间,我建议项目负责人临时由刘铭替代。刘铭在项目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应该给他机会,让他带领项目前行。”
产总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他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周让生就先休息一阵,等问题解决,再来定夺。”
殷经理强调了一下:“如果周经理家事繁忙,可以休假一段时间,放手给年轻人干,等把家事处理好后,再回来专心工作。”
周让生很伤心,很气愤,他的努力竟然白费,最近他是家事重重,可是他丝毫没有影响工作,这个姓殷的只不过是公报私仇而已,这是他报复让生昨天的那一耳光。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产总按了按手,示意让生不要说话,他指了指殷经理,做了电话手势:“给刘铭打电话,让他过来。”
让生的电话响了,是管理处打来的,核对了房间号后,电话里说:“你赶快回来吧,你们家老爷子要跳楼了,让生的大脑嗡地一声,他烦到了极点,父亲有在最关键的时候惹麻烦。
可是,想到父亲那种执拗的脾气,他站起身来,对大家说:”对不起,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一下。”
殷经理看了看让生,他以为让生是躲避和刘铭见面的尴尬觉面,皮笑肉不笑说道:“赶快回去吧,等你先把自己家的事管好,再管其他事。”
让生知道他说的其他事是什么,可是,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他要去看看父亲到底怎么样了?祈祷父亲不要一时冲动。
产总出来,拍了拍让生的肩膀:“好好处理家事,不要气馁,等你回来,好好协助刘铭找出根本原因,你们会有收获的。”
……
……
今天早上,周守义一大早就去小区运动,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他到活动广场做了各种器材的活动,又绕小区转了几圈,然后就哼着小曲回家了。
妻子出门去买菜了,周守义闲得无聊,他在房子里转悠,发现脏了就擦一下,有哪个螺钉松了,就拧一下。
子雅不在家,他有这个自由,她可以去任何房间,没有人再说他。周守义走到阳台,发现阳台的空调池子里有一池水。
这池子水肯定很久了,怪不得这么高的楼层上还有蚊子,原来是自己家里生的。他找来了工具,使劲疏通下水孔,水池子里有很多脏物,因为池子上面有空调,手和工具伸不进去,脏物怎么也搞不出来。
他走到房间,打开窗户,从窗户向下看,她看到了池子里的脏物,他想把手伸出去清理,可是窗上装有防盗窗花,人畜不去。
他用螺丝刀把窗花取下来,打开窗户,这下方便多了。他身体出来一半,还是摸不到脏物,他索性一只手按住水池边,另一只手往外推。
路过的人抬头一看,见十九楼有个人的从窗里往外爬,好久都没有出来。估计是有什么事想不开要跳楼,就给管理处打电话,管理处觉得这种情况非常严重,万一老头真的跳下来,那可就没命了,他们赶快拨打110救援吧。
管理处的人到门口敲门,没有人开门,周守义在房间里,而且是高空作业,他自己也非常紧张,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水池里的杂物。他完全没有听到有人敲门。
管理处的人给让生也打电话,说有人说他父亲要跳楼,尽快回来。并且告诉让生,如果警察过来,必要的时候,他们会破门而入。
路上让生想了很多,父亲来深,辛苦装修,吵架,吵架,没有过一天好日子,现在他和子雅文文都在姥姥家住,老两口可以安静地自己生活几天,享受一下清福吧,怎么又想不开去跳楼呢?
让生非常自责,他不该贪图安逸住在岳父家,最起码也要好好跟父亲商量一下,而不是在父亲不同意的情况下去住。可是这些自责都不能解决问题,他怕了,他害怕父亲不断地闹些动静,他不可能始终看着父亲,今后他怎么保证父亲的安全问题。
刚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他家楼下有很多人围观,旁边还停着一辆消防车,地面上铺着厚厚大大的气垫。顺着气往网上看,自己家的窗户外空调池子上站着一个人,他双手抓着窗户,脚踩着空调池边上,嘴里还大大咧咧的骂着。
让生的心忽悠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那就是父亲,要是稍微不注意,就会从上面掉落下来。要是时间久了,胳膊没劲了,也会掉下来。
围观的人在不停地议论老头跳楼的原因,有老人说经常听老头说儿媳不孝顺,儿子也管不了,可能是实在受不了了,才要跳楼吧。
有的老人说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呢,大不了回老家自己过,为什么要跳楼呢。所以不管外面多好,都不是自己的家,老家任何时候都不能丢。
让生顾不得这些,赶忙跑上楼,打开房门,消防员和管理处的人跟了进来。
消防队员用亲切地声音对周守义喊话:“老爷子,赶快出来吧,我们把你拉进来,有什么委屈出来后跟我们说说,政府会帮你解决问题的,跳楼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我现在就过去,你不要激动,要配合我们。”消防员慢慢走向窗户。
周守义一脸懵懂:“谁说我要跳楼了,我只是想清理一下空调池子。开发商太混蛋了,空调池子里什么都有,烟头塑料纸,矿泉水瓶子,里面还长了很多草,真难弄干净,开放商交房的时候要是清理一下,不就没问题了。现在的人呀,都是能糊弄就糊弄。空调下面还压个塑料瓶子,拿出来我就上去。”
让生这才知道什么原因,他又气又急。消防员示意他不要着急,然后伸手去拉父亲的手:“老爷子,赶快出来吧,太危险了。”
父亲还在用一只脚踢腾着那只瓶子:“我马上就把它踢出来了,高空作业对我来讲也是小草一叠,以前是电工,经常爬高压电线杆。”
“不行,瓶子我来拿,你赶快出来,要不然就掉下去了。”
“没事的。”父亲看样子还挺高兴的。
让生心理承受不了了,他不能让父亲在他家出事,而且还是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
他发疯了,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赶快出来,再不出来就掉下去了,他妈的我不需要你帮我弄这个。”
说完就去拉父亲的手,他不断地骂呀骂,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不知道让生会发疯。在让生的大骂下,周守义不再固执。
“赶快出来吧,出来再商量好不好?”消防员也拉着父亲的手往外拉。
胳膊和头都进来了,皮带被卡住了,让生和消防员也不管,只管拼命地往里拉,让生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再颤抖,浑身在发抖。
周守义心痛他的裤子和皮带:“轻点,轻点,裤子要烂了。”
“你他妈的赶快出来,我不需要你帮我干这些,你不怕我怕呀。”让生疯狂地拽父亲的胳膊,周守义也用力进来。
啊呀,终于进来了,屋子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觉得浑身发软,让生瘫倒在地上。
周守义还在说他干过电工,做过高空作业,没事的,你们是过分紧张了,还说儿子骂他是真心对他好,他不计较。
另一个消防员被让生疯狂的举动吓坏了,瑟瑟地递给让生和父亲一瓶矿泉水,让生一下子把矿泉水灌进肚子里。
喝了水后,让生恐惧渐渐消失差不多了,只剩下对父亲的怨恨,他骂了父亲,他不知道该怎么再开口跟父亲说话,他流下了眼泪。
几个月的疲惫笼罩着,他有些虚脱了,坐在地上,像一个臭皮囊。
父亲从窗户出来后,还在埋怨:“马上就可以把垃圾清空了,非要把我弄出来,垃圾还怎么清理?“他看了看让生,让生怒目圆睁,周守义从来没有见过儿子这个样子,他有些害怕,不再埋怨,站起来,摸了摸让生的头:“儿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让生什么话也没说,臭皮囊呆在地上,灵魂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觉得前面这个人非常陌生,不是他心目中的父亲,他是个魔鬼,专门来害他和他的家的。
“当!当!当!”一阵急速的敲门声,周守义走过去开门,一名警察走了进来,说:“你是父亲?”周守义说是。“你儿子呢?“”在屋里。“父亲带者警察走到屋里,警察指了指让生说:“有人打110说你和妻子虐待老人,使老人跳楼,跟我们去派出所一下,录个口供。”
“他没有虐待老人,我也没有跳楼呀。”父亲一脸惊讶,他不知道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到派出所再说。”警察还是坚持让让生去派出所。
……
……
派出所里,警官语重心长地问:“老爷子,说说吧,你儿子是怎么虐待你的?”
“他没有虐待我。”周守义是个家丑不可外扬的人,他不可能把他和子雅的矛盾告诉警察,再说他们的矛盾也不是虐待。
“不要怕,有政府为给你撑腰,有什么苦尽管说?那你为什么跳楼?“
“我没有跳楼。”
“他是在清理空调池子。”让生想把经过跟警察说说。
“你不准讲话。”警官阻止让生讲话。
“老爷子,是你儿子让你清理空调池子的吗?”警官继续询问。
“不是,是我自己要清理的。”
“那你不知道是高空作业,很危险吗?你有高空作业证吗?”
“没有,不过我有高空作业经验,年轻的时候,我是电工,高压塔我经常爬。”父亲一谈起爬高,就有点刹不住车,爬高压线塔的自豪感和成就感在他的心中永不磨灭。
“那是你二十岁的时候,还有安全带。”让生忍不住又插嘴。
“那你还让老爷子给你清理池子?”警官说。
“我没有。”让生觉得警察很讨厌,这么清楚的事怎么还在不断追问呢。
“你不要觉得老爷子不是跳楼你就没有责任,不管老爷子今天是受委屈想跳楼,还是清理空调池子,都是你的不对,老爷子这么大年龄了,别人不心痛,你们做儿女的总该心痛吧,要是大家都像你们这样,不孝顺,会让我们的社会变得多么糟糕。你在这里先反省两个小时。”警官说。
“老爷子,生命是你自己的,要好好珍惜,以后可不要跳楼了,有啥事你可以找我们帮你协调。”警官继续说。
“我没有跳楼。”
“清空调池子,掉下来和跳楼是一样的效果。你在这里和你儿子一块反省。”说完警官离开了讯问室。
让生不好意思再和父亲说什么?刚才他骂了父亲,大不孝呀!内疚时而像潮水一样充满了他的大脑,时而像钢针一样在他的心上狂刺,他喘不过气来,浑身冒汗,甚至颤栗。
时钟发出当当当的声音,让生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下午六点了。这是下班时间,哦,我得天呢,今天又是家事,给殷经理以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