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源和罗燕儿出了县衙之后,没忘记罗定山的嘱咐,回武馆前先去了一趟医馆。
龚大夫是县中名气最大的医师,据说师从当今太医,很有两把刷子。
水猴子一事反正是迟早要告知县中居民的,杨清源也就把自己伤势的来源仔细地与龚大夫说了一遍。
这使得龚大夫给他检查伤势时极为仔细。
毕竟是被鬼物所伤,说不准会有什么隐藏的毒素或者暗病。
好在目前看来是没有什么大碍。
龚大夫给他涂了些草药,然后包扎了一下,嘱咐了几句,便没有然后了。
从医馆出来后,无论杨清源还是罗燕儿都轻轻松了一口气,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会留下隐患的。
抬头看看天色,约莫是申时(下午3点到5点)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罗氏武馆里是没有请佣人的,日常的打扫都是让弟子们帮忙,而吃饭,则往往是跑到外头解决。
二人干脆到酒楼里,打包了些熟食,再给罗定山买了两壶酒,随后才回到了武馆。
罗定山平时是不喝酒的,也只有每周休息那天晚上,才会小酌几杯,二人自然都记得这个习惯,所以每次休息日出来玩耍过后,必然要带些好酒好菜回去。
回到武馆后,发现罗定山早已搬好了桌子凳子到了院子里,就等着二人带酒菜回来了。
每周,也只有这么一天,三人不是到外面吃饭,而是买了饭菜酒水回来,坐在院子里,真正地像个一家人一样吃饭。
温馨而祥和。
吃完之后,杨清源与罗燕儿一同收拾了一下,随后坐回到桌边,陪罗定山喝酒。
罗定山喝的并不快,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杯子一旦空了,一旁的杨清源就会给他倒上。
“师父,这是陈县令写给你的密信。”杨清源没忘了这事,将信封取出来交给罗定山。
罗定山“嗯”了一声,接过信封,却不拆开,只是放入了怀中。
“一周难得这么宁静的时刻,这信过些时候再看不迟。”他说道。
杨清源点点头,就这么陪同罗定山坐在一旁,罗燕儿则坐在他的身边,身体微微靠在杨清源身上。
院子里有轻轻地风吹拂过,只听院中的槐树枝叶轻轻颤动,一片细密的“沙沙”声中,院子中一片宁静平和。
一壶酒总算是喝完了,杨清源马上将第二壶也开封,继续给罗定山倒上。
罗定山却不急着喝,指了指桌上另一个空杯:“你也喝点。”
杨清源愣了愣,随后笑道:“师父,您忘了?徒儿不会喝酒。”
“所以才叫你喝点。”罗定山说道:“男人不会喝酒怎么行?次次都是我一人独饮,无趣的很,你来陪我喝点。”
杨清源只能无奈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敬了敬罗定山,试着轻轻抿了一小口。
一股辛辣的热流顿时从口腔顺着喉管而下,一直流到胃里,只觉得如同火烧一般,使得杨清源全身都有些热烘烘的起来。
杨清源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不曾喝过酒的,所以他也无从对比这酒与21世纪的那些啤酒、红酒有啥差别,只觉得轻轻抿了几口,头就微微有些泛起晕来。
“清源啊……不知不觉,捡你回来已经十五年了。”罗定山抬头看着夜空,稀疏的星辰微微闪烁着光,他语气中有些感慨:“犹记得当年,在雪地中捡到你时,你还是个瘦小孱弱的孩童,如今,却也是个武功不错的年轻高手了……”
杨清源虽说有些头晕,意识却还算得上清醒,笑着说道:“若非碰到师父,徒儿当年恐怕已经被冻死了寒天雪地之中,如今早已化作路边的森森枯骨。能有幸遇到师父,是徒儿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你啊……”罗定山嘴角微微勾了勾,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随后轻轻抿了口酒,说道:“如今我已老了,这武馆中的事,也该慢慢地交给你去做了。”
杨清源与罗燕儿闻言都是齐齐一怔,杨清源随后急忙道:“师父才正值壮年,气血充沛、身强力壮,就算和那些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相比也不遑多让,如何就老了?徒儿还有很多东西尚需要向师父学习,安能独挑大梁?”
罗定山再次笑了笑,随后摇头道:“年轻时闯荡江湖十多年,身上怎可能没点暗伤?这两年,一到天寒时,身上那些受过伤的地方就会隐隐作痛,需得时刻运功才能好受些。我的精力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这些日子稍微晚一点,就明显感到困意上涌……不服老不行啊!”
他一阵唏嘘道:“当年初来清水镇,我不过三十有二的年纪,正值巅峰壮年,可岁月不饶人,十五年一晃而过,如今,我已是年近知命了,这武馆,也该交给你们下一代了。”
杨清源还想说些什么:“可是……”
罗定山扬手打断,随后饮尽了杯中最后一口酒,一旁的杨清源马上给他续上。
“你也喝。”罗定山指了指杨清源面前的酒杯。
“是。”杨清源拿起酒杯又轻轻抿了两口。
罗燕儿在一旁看着二人喝酒,鼻子忽的一酸。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父亲脸上皱纹也已经不少了,平时看起来威严古板的父亲,此时却十分的慈祥与和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暮气,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罗定山这般模样。
“爹……”她忍不住轻轻地叫了一声。
罗定山看了她一眼,嘴角僵硬地扯了扯,露出个冷硬的笑容,随后说道:“如今……燕儿也已是豆蔻年华,差不多……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罗燕儿没想到罗定山忽然说这些,顿时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娇嗔道:“爹——!你说什么呢!”
“你这妮子,从小不听爹爹的话。”罗定山抿了口酒,随后说道:“唯独对清源的话,你言听计从,好在清源成熟稳重,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良配,把你交给他,爹爹也能放心了。”
“爹!!”
罗燕儿一下子满脸通红,倏地站了起来,风一般地跑回了自己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杨清源和罗定山顿时都是笑着摇了摇头。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罗定山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缓缓站了起来:“老了,困得便早些,我也要去睡觉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是。”杨清源拱手道。
罗定山进屋后,杨清源将酒杯收掉,剩下半壶酒也重新盖上,随后又将桌子凳子搬回了前面大堂中,这才回房。
对杨清源来说,此时歇息有些早了,他每日都要打坐一会儿,练内功运气,十五年来,从未间断。
正因如此勤奋刻苦,他才能在二十岁的年纪,就有如此武功,依照罗定山的评价,此时的他,远比当年同年纪罗定山要厉害,放眼整个江湖,也能勉强算上是一流高手。
武者的境界其实很简单,后天和先天,先天高手,在整个江湖都屈指可数,而先天以下,就是后天,没什么具体的等级划分,所谓一流高手、二流高手,不过是些好事之徒给喊起来的,连个具体的标准都没有,只是进行相互对比,然后提出的笼统的概念。
勉强也能作为一个参照,但算不得真。
所以尽管罗定山对他的评价还不错,他还是不敢松懈下来,罗定山是希望日后罗氏武馆交给他来继承,所以,他就必须有担得起这个责任的实力。
杨清源脱掉鞋袜,坐到床榻上,摆好姿势,随后便如同往日一样开始运气。
他此时修炼的是罗定山的家传内功,长虹诀,练至大成,内力悠久绵长,后劲十足。
只是,不知是今天喝了酒有些头晕,还是怎么的,他注意力总觉得集中不了,体内内力一时半会竟调遣不动,不听使唤。
又重复着尝试了几次,却都是失败。
杨清源脑袋愈发晕眩起来。
“后劲上来了?”他大概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来今天是没法好好练功了。”苦笑一声,杨清源只能放弃了练功的打算,脱去衣衫,躺到了床上。
一躺下来,他顿时感觉整个人的意识如同被一个巨大的漩涡给吸了进去,很快陷入了沉睡之中。
不一会儿,屋中响起了细微均匀的鼾声。
……
杨清源做了个梦。
梦中,他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没有一丝光明。
奇异的是,他低下头仍旧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体和手足,就好像自己的身体会发光似的。
就在他一阵惊奇之时,黑暗中倏然亮起了微弱的金光。
就像是在漆黑的房间,打开了一盏金黄色的台灯。
然而,他能看见的,只有这金色的光团本身,那光芒根本驱散不了周围的黑暗,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中,杨清源只能看见这一团金光,和他自己。
金光缓缓朝着他飘了过来,他也得以更加真切地看清楚了那团金光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卷玉简。
玉简飘至他面前,随后缓缓展开,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并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在杨清源惊奇的眼神中,那些文字缓缓地扭动着,从玉简上脱落了下来,飘在空中一阵旋转。
下一刻,无数文字猛然朝他冲了过来,一头撞到了他的脑门上。
杨清源猛然睁开双眼。
房间的天花板映入了他的视野。
“唔……奇怪的梦。”他缓缓坐了起来,回忆起梦中的内容。
只是,越是回忆,他脑子中对那玉简上内容的印象竟愈发清晰起来。
杨清源的眼睛逐渐睁大:“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