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互相议论了几句之后,便散去了,离开时脸上无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或是担忧,或是恐慌。
杨清源和罗燕儿也不可能还有心思烤鱼,地上的鱼散落一地却也没去管,就这么朝着县中走回去。
回想起来,若不是二人都想到县外的深水河段来,也许就不会遭遇此事了。
但若是如此,更不会发现清河之中居然会有水猴子了,这样的话,迟早会有附近居民遇害。
是福是祸,倒也说不清楚,不过细细想来,应当还是福的成分居多。
这一次,算得上是有惊无险,且知道了水中有水猴子一事,杨清源等会肯定是要去上报县衙官府,让官府全县通报此事,以免县中居民们不知道,到时候好端端被害了性命。
二人沿着清河,很快就走回到了县中,有不少县中女眷还在浅水河段一边说笑着,一边洗衣服。
杨清源倒也没有打算上去劝告。
浅水河段终究和深水河段不一样,深水河段的河水深不见底,人在岸上根本看不见水中情景,而浅水河段,水深不过一米,且清澈见底,河中有何物,就算人在岸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浅水河段的清河与其说是河,反倒更像是小溪,那水猴子怎么也不可能游到浅水河段来害人。
二人没有急着立刻去县衙,而是准备先回武馆,同罗定山说一说此事。
回到武馆时,罗定山见到二人,不由地一愣。
“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微微有些疑惑。
按照罗燕儿以往的脾性,难得休息一天,必然是要拉着杨清源在外头玩到黄昏才会回来。
此时尚不到正午,二人回来的时间相比较过去,确实有些早了。
罗定山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很快就定格在了杨清源的手臂上,面色顿时一沉。
“清源,你和人交手了?”
罗定山皱着眉头,快步走到了杨清源身旁,抓起了他的手臂。
看清了杨清源的伤势后,他顿时面色稍缓,说道:“伤势倒不算严重。”
感受到来自罗定山的关心,杨清源也是心头微微一暖。
“你和谁交的手,怎么受的伤?”罗定山放下杨清源的手臂问道:“看这伤势,伤你的人还是练的鹰爪功夫?我不记得清河县里有哪个好手是练爪功的,是外来人?清河县里可没什么人能伤到你。你这一身都湿透了又是怎么回事?”
清河县里的武功好手确实少的有限,一只手就能数过来,除去杨清源和罗定山,就只有清河县衙的捕头赵虎,练的是刀法,一手家传的黑虎断头刀也算得上小有成就。
而除去罗定山和这个赵捕头,清河县里就没有武功比杨清源更高的了。
所以罗定山推测是外来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他一下子也不可能想到,杨清源的伤居然不是人所造成的。
“师父,和我交手的不是人。”杨清源面色一肃,郑重道:“是水猴子。”
罗定山闻言顿时面露惊色,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水猴子?”
杨清源严肃地点点头,随后将方才在清河边所遭遇的事情详细地讲了一遍。
不过他下意识地隐瞒了关于自己鲜血的事,只说是自己挣扎时正巧踢中了那水猴子的双眼,水猴子吃痛之下松了手,他才死里逃生。
方才与赶来救人的居民们言说时,他也是这套说辞。
他隐隐觉得自己这鲜血之事有些古怪,如果说出去可能会有什么不妙的后果。
罗定山全程皱着眉头,听杨清源说完了事情始末,没有质疑,也没有说话。
“爹……你以前闯荡江湖的时候,可遇上过水猴子?”一旁的罗燕儿见罗定山不说话,忍不住问道:“你说过这世上是存在妖精和鬼怪的,你还碰上过不少次,那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罗定山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当时,你的叔父尚在人世,我们一同闯荡江湖,确实曾遇上过不少怪异之事,有的是人在装神弄鬼,还有的是真的邪门,疑似鬼物作祟。”
“但切切实实地当面撞见鬼怪,却只有一次。”
“那时,是在我们俩刚开始闯江湖不久,满腔热血,一身侠气,我们追杀一名江洋大盗长达三日,那大盗慌不择路,逃进了深山老林之中,我们一路循着踪迹追过去,终于追到了那人,却发现那人已经死了!而且全身上下没有一个伤口……”
呼——
这时候恰巧起了微风,罗定山微微停顿,只听院中槐树的枝叶轻轻颤栗,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半晌过去,风逐渐停息,罗定山这才缓缓说道:“他……是被活活骇死的。”
即使现在是大白天,罗燕儿听着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体下意识地就朝着边上的杨清源靠了靠。
“我们俩起初对那人的死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贼已伏诛,自然也没必要再在这深山老林中待下去,遂掉头折返,熟料,来时平安无事,去时却异变横生。”
“我们没走几步,林中忽然就起了大雾,当时空气都变得异常地阴冷,还时不时会有一个诡异的人影在雾中闪过!我们刚开始还以为是人,可追上去却只发现一段脚印,且延伸到了某处时便凭空消失!唯独不见活人!”
咕咚。
罗燕儿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双手已经紧紧抱住了杨清源的手臂。
“碰上这么诡异的情况,饶是我们两个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心中却也微微有些胆寒。”
“我和你叔父这时候已经意识到,我们可能遇上些不干净的东西了,那江洋大盗怎么说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却以如此诡异的死法葬身在了此处,我们俩虽说武功胜过那大盗一筹,却也不敢说自己是此类鬼怪的对手。”
“不过,我们曾听闻那些常年走遍大江南北的行脚商们说过,在此类深山老林之中,碰上妖精鬼怪是时有发生的,其中,鬼怪大多乃是些孤魂野鬼受阴邪之气浸染所化,此类鬼物畏惧阳刚之气,一旦遇上了,切忌过于胆怯,导致人体阳气内敛,一旦受阴气侵蚀后,往往就要遭鬼物所害。”
“他们一旦碰上了,多会大声唱歌,再将手中兵器不断交击,以此来壮胆,使得阳气鼎盛,则鬼物不能侵也。”
“当时我们俩尽管已经怕的不行,但还是硬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甚至还喝了两口酒来壮胆,说来好笑……那酒还是在山下客栈里买的,你叔父特别贪酒,但我怕喝多了醉酒误事,出门时从不让他带着,他是偷偷买了装在水壶里,然后带在身上的。”
“当时他拿出酒来分给我,因为情况特殊,我便也没斥责他,而是跟着喝了几口,他倒好,也不知是真为了壮胆,还是为了喝酒,直接喝得一干二净,喝完之后还把水壶狠狠一摔,大声喊了一句话……”
说到这里,原本恐怖故事般的沉重气氛稍稍缓解了一点,罗燕儿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他喊了什么?”
罗定山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他喊道:狗日的,这黑心掌柜给老子掺水了!”
噗哧……
罗燕儿一下子笑出声来。
一旁的杨清源也忍不住轻笑了两声。
这下子,原本沉重的气氛彻底消散,罗定山接着说道:“喝完酒以后,我们俩效仿着从行脚商那里听来的方法,一边大声唱着歌壮胆,一边不停地敲击着手中的兵器,随后认准了一个方向一直走,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周围的雾气总算逐渐开始消散。”
“待到雾气散尽,我们才发现,居然已经走到了山脚,我们自然不敢再多呆,赶紧跑回了大道上,然后沿着路回到了最近的镇子里。”
“这事哪怕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依旧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甚至仍觉得有些不寒而栗。”罗定山感慨道:“此事过后,我们俩一旦遇上什么事和鬼怪有牵扯,都会极度谨慎,一旦确定是真有妖邪作祟,绝不牵涉过深,急流勇退,以保自身。”
罗燕儿面露好奇之色,问道:“可是照爹爹你所说的来看,这鬼物也没什么了不起,只要胆子大些,它们不也就害不了人了吗?”
“哪有那么简单?”罗定山重新板起脸,恢复了平日那不苟言笑的样子,严肃道:“鬼物也是分高低强弱的!我和你叔父那次碰上的,恰恰是比较弱的鬼!稍厉害些的鬼物,可不会畏惧人身上的那点微薄阳气!纵使你胆大包天,也难逃它们的鬼爪!”
“更何况……鬼物比起妖,那可要弱得多了!传闻妖怪多是飞禽走兽开了灵智,厉害些的野兽,譬如大虫、黑熊这些,哪怕不开灵智,那也不是寻常武人能够力敌的,而一旦开了灵智,成为了妖,他们还会多出诸多奇妙的天赋神通,哪怕你是武功绝顶的先天高手,也不是一合之敌!”
“在山间碰上了些鬼物,兴许运气好还能脱身,可一旦碰上了妖怪,那基本上就难逃一死。妖怪妖怪……那可是要吃人的!”
“你们以后一定要记住,碰上了鬼物,或许还能想办法盘旋一二,因为鬼物终归是有着些许限制和弱点的,而一旦碰上了妖怪,那就往死里跑!跑慢了一点,那就必死无疑!”
杨清源闻言不由得面色凝重,相当郑重地点了点头。
罗燕儿却习惯性地撇了撇嘴,顶嘴道:“哪能碰上什么妖怪?爹爹你以前也说过,妖怪和鬼物那都住在山里,我们只要不进到深山老林里去,哪能碰的上?”
罗定山瞪了她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训斥的话,而是转头看向杨清源说道:“清源,清河之中竟有水猴子作祟,虽说是在无人去的深水河段,但是终究也是一个隐患,你记得要去禀告县令老爷,好将此事通报全县,莫要让人被那水猴子给害了。”
杨清源点点头:“徒弟知道,不瞒师父说,徒弟正有此意,本来也打算回来和师父报个平安,便去趟县衙上报此事。”
“嗯……如此甚好。”罗定山点了点头,随后又露出思索的神色:“传闻水猴子是水中溺死之人积怨而生,可这清河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有人溺死,怎地会突然生出只水猴子来?”
“我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杨清源说道:“不过仔细想来,这些说法终归只是民间传闻,兴许这水猴子其实是以其他方式产生的?”
“倒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民间口口相传这么多年,总归应该有些道理……”罗定山思索一阵,也没什么头绪,便不再细想:“罢了,想这些倒也无用,你这便去县衙上报此事,好让县令老爷尽快做出准备。”
“是。”杨清源低头拱了拱手。
“对了。”罗定山目光在杨清源手臂上扫了一眼,随后从腰间解下钱袋,取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到杨清源手中:“你这手终究是被鬼物所伤的,切不可大意了,记得去找县里的大夫好好看一看,以免留下什么后患。”
杨清源愣了愣,随后心头一暖,重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