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学校时,已是接近傍晚时分,突然看到卡茂尔正和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站在一起,她的身影是那样美丽而富有青春活力,整个死寂的校园都因她的到来又变得生机勃**来。啊,是海柔儿小姐,离开α城许久的她终于回来了!
我同卡茂尔打过招呼,然后激动又自然而然地同她拥抱在了一起,她安慰了我,说卡茂尔已经将事情都告诉她了,向我表达了自己返回太迟的歉意,又对我的勇敢加以了赞赏。
“卡茂尔说他的朋友可被揍得很惨,看着还好嘛。”
“他可没骗您,外套里面的花衣可真是伤痕累累,尤其是那些小花朵,”我哭笑不得,“但它们一拥抱您,就将绽放如初啦!”
我们都大笑了起来,即便只有一面之缘,但我们就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先生说您去了很远的地方!”
“五海之地,”她回答得很干脆,眼神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色。
“五海之地!”我一个一个字念了出来,嘴巴张得无法再大,但还是合上了,“您真去了那里?那可与联盟至今敌对的......”
“那些都是联盟大人们的说法,就像杰特先生说的那样,我们的小乌衣可不会这么容易被骗的哟。”
我若有所思。
“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呢,”她微笑道。
我感到有些迷惑,随着她走进了大教室,发现原来大家都在这!在那个熟悉的角落,我的室友们正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当卡茂尔和我在各自座位上坐好后,海柔儿小姐向大家点点头开始了讲话。我以为她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至少让如残叶已近谷底般的士气好歹下落得缓些,但......
“下面我将讲的话,正是将大家视为大人,一个成熟的人!我的身份,有少数人知晓,大多数却并不知道。但在现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我已打算将自己除了本校投资人以外的身份加以明示:一位坚定的反对派!”
她在开篇就将大家惊到喘不过气来。
“我——海柔儿?威亚斯,威亚斯家族的继承者,甘愿放弃Ind邦首府一等公民之继承权,以反对派之名,来到此地,正为反对现城主那一切施加于α城公民之上的不公正手段!”
“也许我们不该对海洛伊丝太太及其手下的品德,加以恶意揣测,但血淋淋的现实告诉我们,至少真相已然明晰:饱受大家尊敬的杰特先生至今在狱,艾希瓦娅与米莉小姐饱受摧残与打击,走狗们显出了她们的獠牙,α城的议会更被肆意操纵!”
她低声的痛诉显出了她的痛苦。
“是的,我们的学校正处于一个艰难的时期,海洛伊丝太太的恐怖手段,让我们不得不低头不语。但,难道只有我们正处于这种艰难时刻之中吗,我们α城是,我们Ind邦是,我们伟大的联盟也是!”
“让我们把视野放得更长远、更广阔些。”
“瞧吧,那些别有用心的掌权者,总是无时无刻不宣扬着世界是多么和平,联盟又有多么平静。而我,恰从纷乱的五海之地边缘回来,带回了真正的第一手消息!我们远离那残酷之地,战争的火焰却从未停息。五海之地的残余势力越发强大与野心勃勃,可她们却从不愿听取来自于主真正信奉者的箴言,并对我揭露真相的行动加以拦阻!但是,即便如此,她们又如何能阻止我对这片土地,对大家的热爱之情呢?我一探得确切消息,便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此地!”
“Ind邦看似与之相距甚远,实则正是其虎视眈眈的首要目标,而现在,战争已经渐有扩大之势!α城作为Ind邦的桥头堡,其万千受苦受难之众,却仍时刻受到欺骗与蒙蔽。”
“世界残酷但美丽,我们从未失去希望。因为,主爱和平,更爱人,她必会保佑于我们。是的,战斗之名会到来,真正的战争也可能随时来到,无论如何,后者是我们所不希望,但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主传递真理,却允许我们做出选择。我们拥有选择自我命运的权利,正是在主的召示之下,我选择来到α城。”
她的声音逐渐高昂,全身开始颤抖。
“是的,她们都称呼我为外来者,但,我带着爱而来。外城人总是对α城的居民轻易下着结论,认为她们太过安静、胆小与循规蹈矩,但我绝不这样认为。在我看来,她们的品行中恰隐藏着最为淳朴的善良,与一旦决定就无法阻挡的勇气。也许就因为此,主明示我,必为我们的可爱的α城之人而战!”
“而你们呢?都已有或将有各自的选择。”
“不管大家的选择是什么,各位,属于我们的‘战争’已然来临!然而,我们需要做什么?我们是否已经做好准备?我会说,专心致志,勇往直前!是的,我们必须相信彼此,不要失去信心,不要忘记信念。去吧,每个人都将无法置身于事外,去吧,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只要它不违背律法、本心与真理!”
“即便经历过那段惨淡历史的人们,也总是选择忘记。但,公民们!和平来之不易,思想需要战斗的洗礼!”
“我们的确被击败,被击倒了,但是,那不过只是暂时而言,我们会被永远击倒么?即便,她们偶尔胜利一次又能怎样?而我们,必将在下一次击败她们,因为我们有着永不言弃的信念!”
她的怒吼声若惊雷,她挥舞着拳头,激动到难以自抑。
“是的,真的失败者只有那些懦夫,而我们绝不会是懦夫!”
“我们不为什么,为十一区,为α城,为家人、朋友以及自己,只为主与真理!”
“以反对派之名,以战斗之名,以主之名!!!”
“以反对派之名,以战斗之名,以主之名!!!”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激动难耐。
“海柔儿小姐!海柔儿小姐!海柔儿小姐!”大家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我被她征服了,”大蕾竟哭了起来,“啊,我必须参加比赛!”她又叫道。
“是的,大蕾,我们应该回去!”南茜没哭但感慨万分,“她演讲得很不错,不是么?”南茜突然问我。
“恐怕比之杰特先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回答道,“就像她本人一样,活力四射。”
“她说的都是真的么?那样世界就太可怕啦!”
“海柔儿小姐的品性闻名全Ind邦呢!”
“她一定能击败海洛伊丝太太!”
“也许杰特先生能,也许——我们也能......”
我们三人看着欢呼的大家都沉默起来。
“就六人制赛制而言,大家一向认为:格斗中的个人基本功要远比战术配合更重要。但,这不过是条谬论。而且很显然,我们的整体实力远不如三区的那些家伙们,更别说又有了那个新来的。所以,如果说我们还有希望抓住一丝机会的话,必须得靠更强的战术配合,也就是说团队,”南茜突然默默开口道,“这是米莉让我转告你的。”
一股莫名的感动在我的心头升起。
“所以我们得改变掉训练的思路?”
“是的,但因为实力的差距毕竟大到难以弥补,我们最多仅有争取平局的机会。”
“平局那就够了!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有比她们更强烈的欲望与勇气,真正的勇气!”
“真正的勇气......”南茜苦笑起来。
她有些愧疚地看着我,随即递给了我一张字条。
“很抱歉现在才给你,是杰特先生的信,城主门口的机器人在那天就给我了......”
我诧异地看向那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
“多年来,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我之所以不如我的挚友,便是因为,他明知“主之赛场”危险重重,却依然决心带领着大家向那里进发,甚至不惜在那里献出生命!其实,我的一切都是在对他那光辉的一生,进行着最为拙劣的模仿。所以,既然我注定将遭遇不幸,也请不要试图拯救于我,更不要告知于海柔儿小姐,我了解她的脾性。愿主保佑你吧!再见了,孩子。——杰特。”
纸片在我面前化作翻飞的蝴蝶,虽久久依恋于悲伤之风,但终于落地。我想,正如海柔儿小姐所说,我们都应该选择并勇敢地去做,而现在,我已然有了抉择。
我没有告诉她们,只告诉了卡茂尔一人,并让他帮我弄来一件花衣。
就好像初来老德里学校一般,冬日的浓雾已然淡去,天边隐约透出太阳的微黄光芒,我挺直着依旧瘦小却益渐强壮的身子,独身立在那宿舍外枯黄草地之上,寒风吹过,内心却温暖如春。在冰凉的晨色中,我离开中学教学楼,听着教堂传来的钟声,经过教堂,同失去女儿的可怜洛瑞大叔打着招呼,跑出大学,开始跑过一个又一个街道,离开十一街区直奔α城另一头的六区“主之赛场”而去。
果然如自己所料,她们终于出现了,也终于出手了。
她们先是叫嚷着,对我怒目而视。
“喂,你这个小混蛋,把你这肮脏的花衣服脱下来!”一个壮硕的女人对我叫道。
我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继续跑着。街上匆匆而行的几位行人停下脚步,朝这边张望。
“该死!”她于是涨红了脸,咆哮着挥着拳头朝我冲了过来,“瞧,我应该让你受些苦头。”
于是,当我跑向每一处,便有拳脚欢迎。我并没有多加反抗,只是没命地向前跑,只是跑。我跑过一所所学校,跑过一个个败落的街道、跑过大街小巷。我每逃过一劫,总在期待着什么,即便我等到的始终也只是沉默,但我并不多想。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必须达到那里。
在某个街角被揍时,我看见几位低着头不远处的小商贩;在某家大户门前被揍时,我看见偏过头去的人类保安;在破落街区被揍时,我看见一位任由驱赶的流浪汉。
我看见小心翼翼的司机,看见对主人毕恭毕敬的机器仆人,看见面无表情的工人,看见垂头丧气的学生,看见紧张不安的小职员。
我想起那段让人无比怀念的时光,啊,一切都仿佛昨日一般。想起那段录影,想起那段叫“Gonna Fly Now”的音乐,想起自己在校园内一遍遍奔跑,想起只是身边那个高大的身影,那个真心揍我的人。
她们越是将我揍得厉害,越使我感到开心。我的内心满是喜悦,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一般,让我一下了恢复了活力,重新拥有了真切的希望与梦想。此时的我,唯有对生命的激情和对美好生活的渴望。
在岁月留痕的大门内,缓缓向我走来的七八个安全局的调查者,我却未对她们加以丝毫理会,我只是看着近在眼前的巨大赛场,看着那几个高高悬于其上的主的意旨:吾以战斗之名,赐尔等永世和平!
我大笑起来,想着自己的笑声一定难听,但也一定豪放。
“啊,来吧,来吧,都来吧,来阻止我吧!不,你们无法阻止我!”
我迎着她们冲了上去,孤零零地,不顾一切。
然而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吼,接着是两声,三声,无数声,天空在燃烧,大地在震颤。
我回头,看见同我一样激情难耐的人,她们正是我最亲爱的朋友!不,我看见她们叫着喊着向我冲了过来,她们已是我的战友!!!
三年后......
我即将离开。
时至此时,我才明白杰特先生希望我懂得的道理:并非结果,而是过程。我难掩悲伤,但绝无低落之感。我的内心已开始有了自然而然的坚强,而非故意去做到。我心中真正的信念与勇气渐生,虽然只是起步,但已经开始。就像我初踏入这个世界一样,未知甚至一度痛苦但逐渐美妙。
那场比赛以及围绕着比赛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那样神奇却仿佛注定那般,回忆令人唏嘘又觉得自然而然。但总之,结局还算美好,世界复归平静。
同初到老德里学校的短短几个月的时光相比,后来三年的时光实在太过无趣,当然,除了我的那只老鼠朋友。
当然,还有那些越发令人不安的各种消息:
五海之地的残余势力,在发起了震惊整个联盟的史上最大攻势后,几乎在突然之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与联盟迅速达成了暂时停火协议。
尽管联盟的大人们竭力封锁着有关消息,关于人类久未涉足的辽阔的原始森林地带,复现原始变种人与兽的恐怖消息,仍在联盟各地各等级公民私底下的闲聊中,有意无意地流传开来,并被作为此次停火最值得浮想联翩的事件。
也不由陆地上的人类紧张不安,因为不仅散布于各大海域的流浪者,突然愈发蠢蠢欲动,便是连多年来,隐藏于深海中的高贵的海灵也“不小心”显出了她们的踪迹。
如果说,还有什么好消息的话,值得联盟庆幸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那个唯一还未被征服的,对联盟最具威胁的无信仰“堕落国度”,仍始终保持着一贯的沉默。
临近大学毕业之时,也就是在三年之后,我写下了这些回忆。在此结束,是因为在冥冥之中,我觉得,自己的世界已不仅仅只属于我,而是开始在与无数人,甚至非人类之间交融中前进。是的,自己已然结束了一段旅程,很快也必将开始新的篇章。但也许,剩下的故事将不由自己来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