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小姐,我愿意追随您!”
我跳起身来,情绪激动到难以自抑,想去拥抱他,可高大朴实的男孩有些害羞地躲开了。
“啊,请不要说什么追随之类的话,”我有些抱歉地看着他,“那显得太古怪啦。”
“您不知道呢,我的妈妈将《真理经》的开篇之言牢记于心: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跟随那少数人,多数人亦终可得。从我一出生,她就认定我就是多数人呢,因为我是个男孩啦!而您,显然就是我要找的少数人了!”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一本正经,“我希望您能相信我的真诚。”
我在心里暗笑着:他的古怪原来也来自于他的母亲。
“我们是朋友!”
“古怪的”男孩的眼眸中突然闪现如头顶上星光一般的光彩。
“您、您真这样认为?”
“是的,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他突然半蹲屈膝,右脚在前,腰身微弓,左手放置于左膝,右手托着微低头的下颌,拳头紧握,神情严肃,正是沉思起誓之状。
“主在上,男孩卡茂尔?哈森在此,向您起誓,我愿同少数者——乌衣小姐成为忠诚之友,绝不背叛于她!”
我有些震惊又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啊,我知道您是不信主的,您不必像我这样,”他笑了起来。
“谢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就是少数者?”
“您刚刚的话。”
“话,什么话?”我思索起来,但实在不知道是哪句。
“您说:‘走吧,走吧,都走吧,不管你们怎样决定,就算只剩我一个人,我都要去!’,正是这句,您的坚毅让我感到震惊与敬佩。”
“就因为这个?”
“也不全是,以前我就这样觉得,只是今天才做决定。您还记得上一次的事吗?”
“我同雷迪娜小姐,额,争执的那次吗?”
“是的,那时大家都欺负我们,可是您竟愿意站在我们这边,我就觉得您一定很善良。而且,您仿佛就有某种活力,竟做了那么多令人惊奇的事,我们大家可都很敬佩您呢!”
微风拂走了我面颊的温热,却带不走我那火辣辣的羞愧,我暗自庆幸,好在有这夜色还遮掩着!
“你相信这次比赛还有机会么?”
“额,实话实说,我不相信......但我相信您!”他回答道,迟疑了下然后问我,“那么您呢?”
“我相信先生......”我低着头喃喃自语,又看向他,“就像你相信我一样。”
他笑了起来。
“听着,卡茂尔,不论有没有机会,我们都必须去做,既然你愿意陪同我,那我们要一起努力才是。”
“是的,一起努力,明天开始训练吗?”
“不,明天我们将有个赛前发布会。”
“以前从来没有。”
“据说是专门为那位天才赫达?帕特小姐准备的。”
“我们会被狠狠地羞辱吧。”
“但我们得参加,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
“那我们应该做什么?”
“你怕不怕挨揍?”
“我明白了!放心好了,卡茂尔会为您保驾护航!”他笑声像极了一位豪爽的骑士。
再也没有比此刻的发布会更为尴尬的了,当我涨红了脸对着那位面无表情的小姐“大放厥词”,说出了几句在我看来,足够显示愤怒与决心加侮辱对手的话,却没有得到来自台上还是台下的任何的回应。大家都静静地看着我,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她们之中有记者、商人、小职员、学生还有各位高贵的人士,比如太太们、长老们以及这位远方而来的高等贵客——赫达?帕特小姐。
“可真是尴尬至极,身为下等公民,你却连装粗鲁都不会,”她以一种温和的笑意看着我,却让我觉得,这比海洛伊丝太太的嘲弄更为可恶。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发布会台上,那微抬的金发头颅、严肃的面容、目光中的嘲讽都是那样的清晰与具有标志性。从一身长袍黑衣里所释放的气场,使全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冰冷,全息影像中的人,正是α城现任城主——海洛伊丝太太。我的心里一惊,突然觉得恐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只见她同在座的各位大人们点点头,笑盈盈地看了看赫达?帕特小姐后,看向了我,嘴角微翘。她面向台下黑压压的城民,只说了一句话,缓慢却震耳欲聋:“经议会投票决定,我们α城自愿放弃Ind邦各城联赛参赛资格,自本次赛事起,由各区产生的冠军队伍,将不再前往首府。”
台下一阵骚动,看来纵使α城民向来习惯于服从,但这个消息依然让大家震惊不已。
“放弃Ind邦各城联赛参赛资格,冠军队伍将不再前往首府......”我喃喃自语,想着这句话中所蕴含的含义,“也就意味着先生的计划已彻底失败!?”
我直感觉大脑轰的一下,似要炸裂开来,有些晕乎乎的。但我还是挺了过来,在这里我怎么能倒下呢?我强颜欢笑。
“您将为此付出代价!”我对着那影像大声喊道。
海洛伊丝太太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消失在充满沉默的空气中。
“先生!我一直相信您的话,但是您似乎还是低估了这些政客的狠毒!您知道么,现在的我们就连最后的一丝机会都没有了......但是我怎么可能退缩?我可是一直牢记着您的话呵!”我痛苦地想着。
我对自己大喊起来。
“啊,乌衣,你可以成为斗士,一名真正的斗士,记住,你必须记住,绝不向这残酷的命运低头!”
我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迅速脱下了黑色外套,露出了一件夹克花衣:富有生命活力的枝桠显得是那般倔强,直布满了其前后左右上下,一朵朵鲜红的花朵绽放于其间,尽情地释放着春天即将来临的气息。它正是先生送与我的唯一礼物!
我开始慷慨陈词,痛诉海洛伊丝太太的恶行,但我的声音,很快就被从片刻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的秘密分子们所淹没,连同我的身躯。
“脱下它!”她们叫嚷着。
“不可能的!”
“公众场合如此穿着,虽不违法,但已触犯道德!”
我被打倒在地,看见她们朝我围了上来,但是,一个男孩冲过来挡在了我的面前,正是卡茂尔。
“脱下它!”她们这样叫道。
“不可能!”我还是这样回答。
“滚开,蠢家伙!”她们朝着卡茂尔叫嚷着,又涌了上来。
我们奋力反抗,但很快又成了无数拳脚渴求的猎物。
我只知道自己在混乱之中,与卡茂尔被人群冲散了,却不知道那些愤怒的家伙们,为何突然就那样一下子全跑开了。当我看到那条白色极地巨犬,看见它那眼神中充满着的怜悯,有些羞愧地明白了过来。它的主人正躲在其身后,那位冷峻的小姐现在看起来实在称得上“威风凛凛”,而我刚刚恰用跛脚的狠话吓唬于她。
“谢谢,”我起身整理着破碎的衣衫,带着尴尬的微笑,“但你这样,恐怕会得罪城主大人。”
“她得罪了我的狗,而我得罪她的狗,很平等嘛。”
“你很在意巴里特。”
“大家总是狗仗人势,瞧我,总是人仗狗势!”
我哈哈大笑起来。
“你的观点倒新颖得很。”
“狗怎么啦,真正高贵的人并非看她的出生,而是在于他是否追寻真理与自由,嘿,甚至宁愿屈尊于纯粹的生灵,也绝不愿屈服于肮脏之人。”
“说得没错。”
“呵,知道么,你可没有任何机会,”她的模样变得如同城主大人一样,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说道。
“没有试试怎么知道?”
“我很钦佩你的勇气,也许能交个朋友呢?走吧,喝杯咖啡。”
“好,”我说。
“走吧,我的巴里特。”
我们一起去到了不远处的咖啡馆。我倒不替卡茂尔担心,他很强壮,又对这街巷熟悉无比,一定能顺利逃走。
我们随便闲聊了一会。
“它似乎不开心,”我瞧着趴在她脚边无精打采的巴里特。
“当然,在这个鬼地方,气候啦、食物啦......”她摸了摸它的脑袋,回答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古怪地看着我,呵呵一笑,“不过倒总算碰到一个有意思的人,别人可都只会探讨它的血缘。”
她直接断了我拐弯打探她来历的想法。
“你来这究竟有什么目的?”我只好直接问了。
“你似乎更应该多考虑下赛场。”
“赛场也许不止在场内。”
“你为何不问为什么要帮你?”
“帮?赫达小姐,我很愿意相信你的善良,但,低等公民的生存法则之一,就是从不轻信高等公民的言语。”
“唔,是很有道理,”她想了想又浮起微笑,这让我终于明白了一点,她其实也并不冷峻,只是她的笑容向来只来自于兴趣。
“我倒也不想瞒你,有个故事不知有没兴趣?”
果然,她的故事也以对方的兴趣开头。
“在那个世界上,曾有许多国家,千百年来也诞生了众多国王,至于究竟有多少反正也没人愿意去数。根据传统,那些国家彼此总免不了互有征伐,但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即便有一些会灭亡,但总有新的诞生。整体来看,国土世界还算平静。但是,这些国王却都是会死的,她们的躯体会腐烂,灵魂终究会消散。最初,这是千百年的惯例,没有哪位会绝对相信自己能够永世称王,因而历史车轮就这样一直在死亡与新生中轮转。”
“但是,历史终于在某一天改变了,因为,世界上突然出现了两只神奇的小东西,它们是两只老鼠。它们的外形与普通的老鼠并无不同,但实际上的本质,却有着根本的区别,因为,它们正是真正的不亡生物。最初,被某位王国的国王所发现,他称其中一只叫身之鼠,它拥有极致的身体,身体不可毁灭。另一只叫精之鼠,它拥有极致的精神,精神永久流传。据信,它们的身上孕育着不死不灭的秘密,研究它们就能得到最为宝贵的长生与终极力量!”
“它们的出现立刻引发了战争,战争不断地扩大,最终,甚至大到天地变色、寒冬降临。无数的人因此死去,可笑的是,此时,那两只神奇的老鼠却突然消失不见了。但即便这样,战争仍在继续,仇恨与利益使人们发狂,整个人类世界即将陷入到完全毁灭的境地。就在这时,伟大的神灵出现了,于是很快,新的世界秩序被更加崇尚和平的人们建立起来,那两只老鼠也被作为大礼,送给了仅存的人类。一只被新国度所得,另一只却被那个最先发现它们的堕落国度所抢夺,可在它们得到它之后,几乎同时宣称了老鼠们的失踪......”
“所以,你来就是为了找到身之鼠?”我皱着眉头。
“你可以这样认为。”
“那不过是个传说,我可不信这一套神鬼故事。”
“传说?你不觉得这恰与我们的追求与很像吗?”
“身体极致与精神极致?”
“没错,就这一观点来说,高低等阶层之间终于找到了不错的契合点,”她咬着嘴唇,显得很是得意与自信满满。
“不过是主所提倡!”
“主所提倡即真理,主即真理。”
“我不信主,不死不灭什么的,不可能存在。”
“你不信主?哈,这倒稀奇。好吧,那我就从更科学的角度,”我总算明白了她的强大,她盯着我,光是那直刺入我心窝的眼神就已让我无法逃离,“想想吧,千万年来,我们身周的世界一直在改变,可是我们自身呢?从母系社会到父系社会再到母系社会,我们的本体几乎与原始无异!世界唯一不变的事就是改变,当其它事情都在改变,但,这件事情毫无变化,你不觉得奇怪吗?”
“所以,可先不要这么早就下结论,存不存在谁知道呢?知道我为什么欣赏你吗?即便你的世界很小,如果你认为这会伤到你,我也没办法,我只想陈述一点事实。你的世界的确很小,α城嘛,对我来说,不过是乡下的一个小镇而已,但你的想法,不得不说,显然已经远远越过了这里,当然,不仅仅是想法,诸如,情趣、思维、品格之类,你都让我很是惊讶。我也并不打算问些有关你的私密问题,你也不用误会我对你会有什么企图,我可对此没兴趣。我感兴趣的不过是同你聊天,毕竟这里实在太过无聊。当然能够交个朋友当然不错,只是,这段友谊显然不会持续太久。”
“得了吧,即便那两只老鼠是真的存在,你又如何找到它,毕竟鼠海茫茫。”
我终于艰难地躲闪开她那逼人的目光。
“倒是找到过,可惜让它跑了。”
“什么!真的?你们怎么就能确认是它?”
“它会猫叫。”
“猫叫?”
不知为什么,我竟突然想起了在城主府邸的那一夜,还好她正爱抚着她的狗,没看见我的神情。
“是啦,身之鼠强大却胆小如鼠,不,它们本来就是老鼠嘛,还真不好形容,反正就是胆子小啦,最怕猫,不知怎么搞得,竟还学会了猫叫!真有趣不是?”
“的确有趣,但这种高级笑话,你为何敢讲给我听——一个外人?”
“哈哈哈,说出来也无所谓啦,不过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当然这个大家仅仅是指我们那个阶层啰。而且,想来你也清楚联盟的实力,反正我们也不怕被别人得到,最终还是得回到联盟手中!”
“是你们家族手中吧!”我讥讽着看着她。
我并没想听到她的回答,她也的确懒得再回答,因为巴里特已经睡醒起身了。
“不打算请求我帮帮杰特吗?你这人可古怪得很,明明焦虑不安,却又偏偏一副倔强的模样。”
“我们是‘敌人’!”我没忘了这一点。
“都请你喝了咖啡还不领情呢,”她哈哈大笑起来:“得,我越发欣赏你了,这个忙我是帮定了,前提是你能击败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