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几周的事情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一切都好似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又并无直接的关系,我又处在了一种很奇特的境地之中。虽然在之前,我的大部分时光,一直处于此种生活——外人觉得单调无比,我却恰乐得其所。简单地说,就是我又开始于游离于群体之外。
我同大家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无法真正融入到其中,而大家也早已对于这种奇特的生活与思考方式不再抱有惊奇,这倒是让我感到很是舒心愉悦。
除了作为替补,不得不随队前往各区学校“参加”比赛外,我又恢复到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之中的日常。啊,我可是计划在三年内,学完全部的中学及大学的课程并毕业的!
生活虽然有些小波澜,但也都是些值得高兴的事。比如,卡茂尔突然返回到学校,雷迪娜突然在大家面前道歉,以及我们十一区战队在十二月的第二周一整周的比赛中全部胜出,竟在十年之后再次进入到决赛圈!
前两件事,自然在学校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尤其雷迪娜的道歉。即便大多数人依然对雷迪娜之前的恶毒手段心有余悸,对她们曾受的“奴役”感到愤懑难消,对她的话也依然将信将疑,但在杰特先生与艾希瓦娅小姐的推动下,总算不再直接对她进行冷嘲热讽,算是开始重新接纳她了。我则在暗中也帮忙劝说了南茜与大蕾,在集体荣誉面前,她俩倒还算通情达理,答应一起同雷迪娜好好合作,于是,很快她们也就真的那样做了。
学校变得前所未有地团结,随即便发生了近乎奇迹般的壮举。兴奋、激动与难以言说的美好感觉,很快便洋溢在整个学校之中。杰特先生与艾希瓦娅小姐响应了大家的热情,在比赛完毕的当天临时举办了一场小型全校庆祝会,并宣布,如果决赛胜出,将会举行更为盛大的庆祝会!甚至,届时将再次邀请各监护人、区长、海柔儿小姐等一众贵客前来!于久压抑内心情感的大家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为美妙的吗?不,恐怕再也没有了。
可是,当大家纷纷欢声笑语之时,我却逃离了那场庆祝会。也并非自己完全不合群,只是,自己并不像大家那样感到舒畅。即便自己再怎样不愿承认,我的朋友们也早就发现我已经陷入到某种失落之中,只是她们正陶醉于胜利的荣光,无法抽身兼顾我的感受。
这种失落感,就像我们无比向往着某个美好的世界,但却发现始终无法前往,一切的努力也都将是徒劳。现在的我就正怀着这种感受,但,它并非此时才有,它一直存在于我的身边。这是自然而然的,没有人能够主导,天然就在那,因为,它并非直接来自于额叶皮层的理性脑,而是首先来自于情绪所处的杏仁核。
记忆得从幼时开始,我的世界本源该从那里展开:
我从小就再普通不过,甚至可以说连成为普通人都是那样地艰难。我相貌平平,不够高大(身材高大健壮在这个世界最受欢迎),性格又孤僻,尤其是,那时虽说算不上笨但大脑总也比别人稍显迟钝。记得奶奶曾说,小时候自己开始记事时,已经比同龄的孩子晚了一两岁。有趣的是,直到自己上学前,甚至都还一度以为,小镇外六七里的那段泥泞路同两边茂林尽头即是世界的全部,因为害怕掉下去再也回不来,因此,都不敢像那些孩子那样去到小镇外远足。直到又过了很久,我才突然发现,原来世界远比这个小镇大得多。
但有趣的是,我的亲人们在后来,却将这世上几乎最为美好的东西,全“丢”给了毫不起眼的我。奶奶给予我以坚强不屈,父亲给予我以理想信念,母亲给予我以美好心灵,现在呢,杰特先生又打算给予我以闯荡世界的勇气。
但自己却注定让她们失望了,经历太多失败的我,甚至已开始一边自嘲着,一边对她们的行为加以腹诽:她们在让我变得好高骛远,给予了我那些的高贵品格之时,为何不先对我的能力加以考虑呢?即便在她们的教导下,我终于拥有了唯一一个于我的生活来说有些用处的优点:脚踏实地,但是,我深知,星空与大地的差距是那样地可望而不可及。
那么就此看来,我失落的根源来自于从小形成的理想与现实的绝对反差,它不仅让我长久地陷入忧郁的深渊,亦使我逐渐变得怪异起来。
的确,雷迪娜、米莉小姐、杰特先生她们也都是怪人,可又有谁会比我更为怪异的呢?
我极度高傲,恰又极度自卑。
高傲源于对自己品行的认识,自卑源于同他人的比较。
与那些优秀的人儿相比,不,几乎就拿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似乎远比我优秀得多。因为,在我眼里,她们总能轻而易举地做好各种事情,而我,却似乎连哪怕任何一件小事都做不到足够好。并非我追求完美,只是残忍的失败现实,总让我太过自卑。
但是,我就是这样,一方面总哀叹于自己的平凡,一方面又不肯丝毫放弃心中的那些古怪想法。
我身处满是尘埃的大地,却秉承星空的信念!
我隐隐以那些不切实际的信念、想法来处事,因而总与世不容。瞧,我可打小就有了那些奇怪无比的念头,有了那张本无意却总伤害人的嘴巴,以及认定了某件事就总倔强无比的性情,唉,这些总难以全然尽诉。
就像身处北极的冰天雪地之中,当同伴们快乐地筑起温暖的雪洞,我却执着地艰难跋涉着,想着南方的温暖春光;就像身处茫茫大海之中,当同伴们团结一致地尽情打捞着美味肥鱼,我却孤零零坐在一旁,想着海底的那座金色皇宫;就像当大家都痴迷于SBA的巨大荣耀时,我却只不过盘算着究竟该怎样,才能去借它纵行于天空穹宇与丛林陆海之中。
是啊,我竟打小就知道那些联盟所不允许大多数人知道的事情,比如:核战改变了历史,也更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在母亲留给我的那些藏书中,世界可不止联盟、SBA这么大,还有许多奇异的世界。有生活在丛林中怪异的生灵,有传说中的机器人世界,有海洋上的英雄,还有最后的那个国度......这些都是很多人不知道的。
然而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对于自己想要追求的,现在的我却总是只能一遍遍地问着自己:我是谁,我为什么存在,我想去做些什么,我能做些什么,可我能做得到吗?久而久之,我并未得到答案,反倒变成了是忧、思、恐三种情绪的混合体。
我原以为自己能够回到曾经更为脚踏实地的生活,但突然发现,自己便连这都已然无法做到。因为,自己终于连最后一丝独处的快乐都失去,变得茶饭不思起来。
因为体验过,所以更失落。
我终于明白自己是多么怀念那段时光:在那段日子中,自己可是那样地快乐呵,我的身体日渐强壮,我的友谊越加深刻,我的性格越加开朗、向上,也有杰特先生如父爱般的关怀。可是它们突然来了突然又走,呵,多么令人苦恼!
苦恼是必然的,我倒并不害怕。我害怕的是自己也许会陷入到永无止境的苦恼深谷。
可就在忧郁的火苗又一次让我紧皱眉头,一件震惊无比的消息,让我的思维从深谷中直接跳跃到大地上,连同我的人也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的头差点又狠狠地撞在了上铺床板上,幸好艾希瓦娅小姐惊慌失措地一把抱住了我的头。她是那样地惊慌失措,但我不认为那是针对我的反应。
我认真地想着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震惊无比地看着她。
“啊,什么!您说杰特先生失踪了!?”我重复着她的话,“多、多久了?”
“三天!”
“三天......”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怪不得最近两天,艾希瓦娅小姐的情绪一直很不对劲。
“他联系过你没有,这几天?”
“最近都没有,”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您知道的,我连那晚的聚会都没去呢!”
“进了决赛圈的庆祝会?”
“就那次。”
“您找过米莉没有?”
我突然想到似乎不该问。
“去了,她也不知道......”她却果断回答,脸上的表情更加忧虑。
“也许是他出远门了呢?”
“那不可能,他一定会对我讲的!你知道他的性格,在做事上从来一丝不苟。”
昏黄的寝室外走进两位女孩来,是我的两位可爱室友。她们的脸上满是讶异之色,惊讶之中还带着难以掩饰的些微焦虑。
我的心中一惊,难道她们早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这样想着,便感到有些愧疚起来——自己竟对身边发生的事毫无察觉!
“你俩看见过杰特先生没有?他也许失踪了......”艾希瓦娅小姐直接了当地问着她们。
“他也失踪了!?”只见她俩一起叫道。
“什么,还有谁?”
“雷迪娜也几天没见啦!这几天约好的训练都没来过!”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股冷汗在我背后冒出。
“啊,糟糕!”我喘息着一把抓住艾希瓦娅小姐的手,急切地拉着她往门外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得去趟您家。”
“怎么回事?”
“还不确定,我也许能找到证据。”
“好,去我家!”艾希瓦娅小姐略犹豫了下,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但她深深看了我一眼后,很快就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们很快便来到了艾希瓦娅小姐位于大学内的家中,那是几间外表老旧内里却极其宽阔、色彩绚丽的房子,一如杰特先生的夸张风格,但此时的我们毫无欣赏的兴趣。
“您知道杰特先生有什么,额,黑色衣服吗?”我改了称谓,在真相明确之前,我要尽可能隐藏住我、杰特还有米莉三人所知的秘密。
“不,他没有,你们知道的,”艾希瓦娅小姐感到很疑惑。
“也许您再想想?”
“是有两套奇怪的黑衣,但他几乎不穿,”她沉思了会,终于想起来。
“您知道它们在哪么?”
“得找找。”
于是同我们四人一起在整个房子里收寻起来,十分钟后就当我们快要放弃的的时候突然从一间卧室的床底找到了它们,不,是它,一套,只有一套。
“百分之九十九了。”
“你说什么?”
“他在您面前提到过录音器之类的吗?”
“啊,对,是提到过!我们有一个,我去找来?”
“您得找来!”
然而很快她就不安地回来了,说之前一直在那,现在突然不见了。
“百分之百!”我的心颤抖着,连着声音都震颤起来,“先生还有雷迪娜,一定被海洛伊丝太太给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