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你去死。”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雷霆从段平安手中玉符猛然绽放,整个空间的光线为之一暗,晶莹的雪花映着青光化作了点点荧火,仿佛漫天的繁星。
伴随着动人心魄的轰鸣,青蛇蜿蜒而上,张开了噬人的大口,欲将神女吞噬。
就在青雷即将触及神女之时,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了一般,一支葱白的纤细手指不慌不忙的点在了青蛇的头顶,声势浩大的雷霆便被冻结于空中,只是挣扎的扭曲了一下,便化作了一丝丝的细碎电弧,消散在了天地之中。
轻描淡写的化去了灵符的攻击,神女疑惑道:“我生于众生,学于众生,受众生爱戴,为何你却求我去死?”
见一击并未奏效,段平安索性大胆舍了性命斥责道:“你生于众生,却害众生性命。你学于众生,却未学众生善举。你受众生爱戴,却从未爱护众生。你为何不去死?”
神女更加疑惑,答道:“我学众生善举,赐予众生永生。我爱众生,又怎会害众生性命?众生于我一体,我死,众生皆死。我生,众生长生。”
说着,神女散去五官迷雾,面容出现一老者形象。声音苍老沙哑道:“小伙子,神女不曾害人。只是凡夫愚昧,不知神女大爱。”
说罢,面容又是一变,化作一妇人面孔继续道:“我等与神女共为一体,享受无尽长生。”
面容再变做孩童,稚嫩道:“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又化作一青年面孔道:“无知小儿竟敢妄言神女过错,待你回归神女怀抱便知晓是自己目光短浅。”
“可笑世人还在追求虚无的享乐,殊不知吾等已获长生。”
“待俺儿孙寿命将近,俺便接他们与俺一起。”
……
神女面容不断变幻,化作一幅幅各色面孔,纷纷反驳着段平安的说法,最终神女挥手隐去面容,又化作了之前的模样,张开双臂坦荡道:“世人愚昧,性命受限,身处苦海而不自知,我便与众生交易,掘墓记账,待满足愿望后,将信我之人及其亲朋救出苦海,免其承受魂魄消散之苦。
不论之前世人如何恨我、怨我、不理解我,但入我怀抱后才知我善意。你现在或许不能理解,待我保你度过平安的一生,在你寿命油尽灯枯之际,自然会明白苦海消磨魂魄的恐怖。届时我会将你拥入怀抱,赐你极乐永生。”
众人看的汗毛倒立,一声响亮的唢呐声响起,打断了神女的话语。老刘抹了抹嘴巴,嘿嘿的笑了笑,辩驳到:“世人即便愚昧,但也要让世人有选择的权利,你连选择的权利都剥夺了,还装什么善良神女。”
神女摇头道:“小孩子不知对错,难免误入歧途,我便直接将答案呈与面前,又何必再走弯路?”
金殃于身体中迸发出一股锐意,直视神女昂然道:“你即便将答案呈于老子的面前,老子也不乐意去看!老子倒是也有一个答案,想让你瞧上一瞧!”
只听得他轻喝一声剑名。“骄阳!”
一阵热浪自他右手激荡而出,持握的锤子上猛然笼罩上了一层红光,红得浓烈,鲜艳,仿佛正燃烧着的烈火,逐渐蔓延扩大。就在这一刹那间,那红绸帷幕似的红光仿佛心脏一般跳动了一下,烈火当中出现了一道金边,并且努力地上升着,一缕金色的光彩就像海上射出的第一缕阳光,瞬间将红绸帐幕撕得粉碎。
三尺骄阳将这寒冷的天地变为了盛夏,融化的积雪升腾着蒸汽,扭曲着所能看到的一切。
原来那锤子竟是剑柄。
原来骄阳真的是一柄剑。
段平安被这阳光晃得双目流下眼泪,泪眼模糊间似乎看见金殃回头冲自己在笑。
“吾有骄阳剑,足以涤埃尘,若遇不平事,拔剑荡乾坤!”
骄阳腾空而起,于天寒地冻当中重现一轮烈日!
神女欲要抬手,只听得高昂的唢呐声骤然响起,一抹苍凉之意充斥天地!竟生生的让神女的动作顿了一顿。
在一瞬间,段平安恍惚看到了一片了无生机的沙漠,巨大的太阳低垂地面,正在无情的炙烤着整片大地。
“坠日!”
随着一声暴喝,那轮太阳猛然坠入无边沙漠!
天地只剩白色,段平安双眼瞬间被强光刺痛,无法视物。耳中仿佛灌入了雷霆,震得头脑混沌不堪,整个人再站不稳,跌倒在地。
……
骄阳东升,焦金烁石。金乌西落,余晖袅袅。滚烫的一片红土上,金殃赤膊而立。火苗不断的舔舐着他的衣衫,将其化作飞灰。流淌的热土上,沉浮着几个神像的残骸,在冒了几个泡后,渐渐沉入了岩浆。
周围的风雪墙幔消失不见,嘈杂之声又回归了天地。隐约可以听见马儿无力的嘶鸣,以及六六的低声啜泣。
冷热气流对冲之下,雪花竟然自下向上倒飞而起。
空中有着一个淡薄的影子,依稀可辨是那玄黄神女,只是身体残缺了一些,有一琼臂不知去向。
“老刘,你再控住她一瞬,老子拔剑砍了她!”金殃吐出一口血沫,还未落地便被热浪化作虚无。
老刘须发焦糊,手中唢呐更是裂开了一条缝隙,听到金殃话语,不由惨笑道:“俺是不成了,刚刚为了控住她,俺差点连老命都丢了,好在你小子一剑破了她的灵界,毁了她的神像。嘿嘿,她现在也是强弩之末,想走都走不了,你只需再撑一会,这天地灵海就能将她磨碎。”
正如老刘所说的那样,神女的身姿正被种种无形的力量撕扯,变得难以定型。面容上的迷雾也早已散去,露出一幅幅争相显露的面孔,发出了无声的嘶吼。
金殃手中的骄阳正在渐渐褪去暗红的颜色,剑刃也在慢慢缩短,最终化作点点红光消散。他颤抖的双手几乎握不住剑柄,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任由铁锤自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金殃咬牙让自己屹立不倒,颤声逞强道:“老刘,你且看好了,老子这就再上去捅他一剑。”
破锣般的笑声响起,老刘也强颜道:“俺们萨满别的本事或许不行,但是拼命的法子有的是,且看俺天魂出窍跟她同归于尽。”
二人轮流放着狠话,身体却无动于衷。刚刚的打斗早已使二人力竭,有哪有力气再做攻击?只能强装模样威胁着神女不敢妄动,盼着没有躯壳栖息的神女被灵海磨灭。
神女的身形在犹豫不决中愈发的溃散了,只听她忽然一声尖啸,整个人形溃散,化作一团灰雾,袭向了倒在地上的段平安。
“尔敢!”
金殃睚眦欲裂,伸手想要去抓住那团灰雾,却在踉跄两步后无力倒地,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灰雾钻入段平安的口鼻之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老刘冲着马车上的小六招了招手,眼中一片赤红,两行血泪蜿蜒落下。刚刚的斗法已经使他身受重伤,这会儿却再也按耐不住,伤势显露了出来。
六六从马车中跳出,伏在师父的身上痛哭不止。三只貂鼠也乖巧的蹲坐一旁,静静的陪着这对师徒。
老刘咳出一口鲜血,对着小六笑了笑,虚弱道:“你将为师扶起来,俺去拉那小子一把。”
小六泪眼摩挲的看着这个平时没有正行的师父,哽咽道:“会死吗?”
老刘抿了嘴唇,叹道:“你师父这辈子没啥本事,俺的灵兽都瞧不起俺,但再怎么说,俺还是萨满。
咱们萨满或许干不了什么大事,但救人确是咱们的本分。再说,人家给过咱们不少银子……”
老刘在徒弟的搀扶下挣扎着起身,自段平安面前坐下,伸出手掌贴在他的额头,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口中仍不忘跟小六嘱咐道:“他要是醒了,你可别忘了管他要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