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们瓜分了神像,有的人不急去卖,想着价钱能再涨一涨。
也有的怕夜长梦多,便心急的去了灭神堂进行抛售,却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灭神堂从今日起,暂时停止对神像的收购。因为堂主已动身将近日收购的神像运往京都,收购事宜需等堂主回来后才能主持。
商人们只得败兴而归。
虎颚关南门外的一条偏僻小路上,两辆马车前后而停。其中一匹马车上,金殃小六早已等候多时。三只貂鼠就盘踞在小六的身边,正甩动着柔顺的尾巴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突然,小白探出头来,嗅了嗅风中的味道。然后欢快的叫了两声,人立而起,推搡着小六,示意有人来了。
雪地里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还没等小六跳下车,段平安和老刘就出现在了马车旁。
金殃正拿着袖子擦着自己的锤子,看见了段平安,赶忙收起了锤子,欣喜的问道:“成了?”
段平安一屁股坐上了马车,淡然道:“成了,比想象中要轻松一些。”
说着,便把怀中的四张银票拿了出来,冲着金殃扬了扬,然后分出了三张,递给了他,交代道:“三千两拿去赎你的赌场,剩下的一千两我留着还有些用处。”
老刘赶忙凑了过来,竖起了大拇指,感叹道:“嘿!俺老刘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今儿个可是开了眼了,竟然有人上赶子给俺们送钱,拦都拦不住!俺老刘是服气了,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这般厉害,转手就赚了一千两,啧啧,要是俺能看看一千两的交子是什么模样就好了。”
老刘边说边讨好的看向金殃,满脸渴望的伸出了双手。
段平安赶忙打掉他的手,紧张道:“金殃你赶紧把钱收好,这老小子的性子你可不是不知道,钱进了他的手,再想拿出来无异于登天!”
金殃也将交子一把揣进怀里,亮出了锤子,威胁道:“等这事儿结束了我再给你看,要是坏了老子的大计,你这身骨头可不够我敲的!”
老刘只能幽怨的去找小六倾诉自己的满肚委屈了。
段平安不管老刘闹情绪,挥手掀开马车后面的帘子,迷眼看了看,问道:“所有的神像都在这儿?”
金殃对着神像比划着手里的锤子,点头道:“都在这儿了。是不是我现在就可以砸了?”
段平安摇头道:“先等等,按着老刘的说法,若是直接全砸了,我怕那神女会有所感应,咱们先把神像埋起来,然后就回城里。这两天收神像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我怕神女背后之人会有所动作。咱们得赶在他们有所反应之前解决所有的问题。”
俗话说,斩草除根,虽然段平安利用人们的贪念,把市面上的神像收购一空,但如果不把人们心里的神女拔除,那神女势力难免会有再次壮大的可能。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对付他们,必然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最后的诛心之策才是整个谋划的核心,也是计划最终的目的。即是最关键的,却也是最简单的。
一场席卷人心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茶馆里,一个花白胡子的说书先生正在讲着最近城中最流行的段子。
“要说那玄黄神女,本是一方邪魅,修炼有成后,化身为曼妙女子,勾引无知男子听其号令。又命人为其竖立神像。自己则附身于神像之中,日夜吸食供奉之人的气运,精血。只待修行有成一日,便翻那天,覆那地,搅得一方生灵涂炭。
话说这日,这神女又变成一妙龄少女,来到一河边,正遇见一男子端坐一旁。嘿,且瞧那男子,真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头戴紫金冠,脚踏祥云履,手持一支金色宝剑,好一个俊俏美男子。
神女便起了邪念。准备与其欢好一番后,再将他吞个干干净净。
殊不知,这神女这次选错了对象,那男子是谁?正是灵剑宗的剑灵师!一身本事通天彻地,一眼就识破了这神女的本相,但却表现的不动声色,他倒要看看这火辣的美人要做些什么。
却见这神女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主动牵起了他的手,放在了那两对雪白玉兔之上!这要是换作常人,非着了这邪魅的道不可,但灵师非比常人,眼中一片清明,哪会被这般邪魅所惑?
只听灵师口中朗喝道:‘孽障!本座今日就要替天行道,好好的教训教训你!’。说罢,这灵师就也脱了衣裳!”
“啪!”
说书先生拍了醒木,下场休息去了。引得茶馆内一片怨声载道。
金殃刚刚进来听了个末尾就结束了,心里很是不满,小声的和坐在一旁的段平安抱怨道:“这人怎么还不一次讲完啊!这灵师脱了衣裳可是要拼命?”
段平安神色古怪的看了看金殃,没答话,而是反问道:“赌场赎回来了?”
金殃大咧咧的从旁边拖了凳子坐下,吃了口桌上的瓜子,答道:“赎回来了,房契地契也都给堂里的兄弟了。我今天就不是堂主了,都跟他们说明白了。只是说完之后,我这心里有点不舒服。”
段平安给他倒了碗茶,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让他们参与进来,就害了他们了。话说回来,你怎么说的?”
金殃哀怨道:“我就说,你们这帮蠢才都被老子骗了,老子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把赌场还给你们,谢谢你们帮老子赚了上千两的银子。宫里的贵人也是假的,能带你们升官发财也是假的,神女庙就是老子弄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唉……大概就说了这些吧。”
段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难为你了,他们什么反应?”
金殃想了想,失落道:“有的挺伤心的,有的挺生气的。但都没动手,让我直接走了。”
“唉”,段平安叹了口气,眼神看向前面还在休息的说书先生,释然道:“这些事都做完了,咱们也该走了,要不真的就不好走了。”
金殃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起精神,自顾自的打气道:“老子给这帮一无所有的泼皮置办了一个赌场,也是仁至义尽了。他们要恨老子,就让他们恨吧!”
段平安冲他笑了笑,起身道:“那便走了吧,要是还想听书,我给你讲。这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就是我写的。”
金殃也笑了起来。
……
消息不胫而走,没有人料到变化居然会这么快。原本三两六钱的神像在转眼间就变得一文不值。
原本还有人想着要趁机赚上一笔,可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神女像是一场精心营造的骗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城里的说书先生开始讲起了灵师斗神女的故事。把神女描述成了一个浪荡的害人邪魅,故事香艳狗血,又不乏打斗场面,正合了北地百姓的胃口,不出几日便传唱全城。
玄黄神女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笑话,一个欺骗了众人的天大笑话。供奉过的百姓恼怒自己曾傻乎乎的跪拜过一尊无用的泥塑,而抢购了神像的商人们则恼怒自己被轻易的骗取了钱财。
受骗的人们涌进了神女庙,将神女像推倒在地,摔成了碎屑。蒙头的红布被人撕扯,化成了缕缕碎布。额头的玉石也被众人抢夺,引发了不小的骚乱。
神像终究还是没有显灵来点化众人,反而被众人纷乱的脚步践踏成了尘埃。
……
段平安等人还顾不上城里发生的一切,他们正忙着处理之前埋在雪地里的神像。
待这些神像被全部砸碎,针对玄黄神女的计划就算圆满完成了。即便是神女背后的势力再次出手,也很难再在虎颚关里再掀起什么风浪。毕竟建设比破坏要困难许多,更何况被人把根基都挖了。
天又开始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的在空中飞舞。刚刚挖出的神像上又渐渐的蒙上了一层白霜。
金殃忙着打砸神像,热的自己满头大汗。索性摘了帽子扔到一旁,任由脑门上的热气蒸腾而上。
其余三人四肢无力,又没什么趁手的工具。抱着偷懒的念头,老老实实的坐在了马车的车舆里,躲在棉布帷裳后,人手抱着一只貂鼠取暖。
寒冷的天气里,怀里抱着一个暖和和且手感舒适的貂鼠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而这温暖也不由让人变得懒洋洋的。看着金殃举锤、落锤的动作一遍遍的重复,段平安不由觉得眼皮发沉。
不一会,轻微的鼾声响起。
迷迷糊糊中,段平安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先是飞上了云端,陷入了云雾之中,而后又遁入了林海,迷失了方向。最后不知怎地,竟然来到了一片乱坟岗。
坟岗里却并不显得恐怖阴森,反而有些香艳。因为那里正有一个背影曼妙的女子站在那里。
女子肌肤如象牙般白皙,头顶扎着高高的发髻,一匹红纱正从那头顶披散而下,直垂脚底。红纱之下,不着寸缕。只看得人心神摇曳,忍不住扑上去一亲芳泽。
段平安失神向前走了两步,便听到那女子空灵般的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