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瑟瑟,自入冬以来,隔三差五亦会收到鬼谏。近些时日,隞城附近的飞尸的确少了……
纵使如此亦是不可掉以轻心,那邪神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安……
“你老实些。”妫瑶泠在狐一兮周身设下结界,而后由她一人与飞尸纠缠。要说这些飞尸与妫瑶泠而言亦算不上难对付的东西……
只是这狐一兮总是跟着……难免分心……劝他不要来,偏是不听……虽知狐一兮有些身手,可终究不知他几斤几两,万一伤着了,狐帝怪罪下来,妫瑶泠亦是说不清。
好在这狐狸还算识相,妫瑶泠与那些飞尸搏斗之时,倒也能在妫瑶泠的结界内老实呆着……
可每次处理完那些飞尸之后,回头再看狐一兮那贼兮兮笑眯眯的眼神就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妫瑶泠解决完飞尸收起噬月,唤出朱甲护卫清理现场。
这朱甲护卫起初看见妫瑶泠身后结界中的狐一兮还有些诧异,可见的次数多了便也见怪不怪,只是好奇这妫师为何出任务时总带着这人……可又不敢当面问,想来就是问了,妫师也未必会说。所以也就当做看不见这个人……可你说看不见这人吧这人还总做些惊人之举……
妫瑶泠刚写完鬼谏,就觉得有人轻轻地拉着她的衣袖……不用想也知是谁,看也不看那人的说道“你是想我砍了你的手吗?”说罢又是将鬼谏递给朱甲护卫。
那护卫识趣的端着鬼谏走向一旁,收起鬼谏后又继续清理那些尸骸……
“这可不行,哪能让妫师落下个谋杀亲夫的名声……”狐一兮眼中眯笑,说道。
“……”妫瑶泠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不能杀他不能杀他,他爹是狐帝,忍住,不能动手。妫瑶泠一天之内不知道要提醒自己多少次。
清理现场的两名朱甲护卫面面相觑,小声嘀咕……
“我们,就当没听见。”其中一个朱甲护卫小声说道。
“嗯。”另一个朱甲护卫说道
“你别看妫师,你一看她,她就知道你说她了。”
“好……”朱甲护卫说道。
“……”妫瑶泠闭着眼睛调整呼吸,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头痛不已……以妫瑶泠的修为,这两个朱甲护卫就是用传音说话她也能听到,更何况这么近的距离……他们是把她妫瑶泠的修为当成普通小师了吗?!
“你们两个。”妫瑶泠缓缓地睁开双眼说道。
朱甲护卫闻声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本正经的拱手说道“妫师有何吩咐。”
“倘若回去乱说,我便,拔了你们的舌头。”妫瑶泠冷着脸说道。
这强大的灵压压得这两个朱甲护卫喘不过气,只能唯唯诺诺的说道“是……”
妫瑶泠又冷冷的看了这两个朱甲护卫一眼后便转身离开。
狐一兮看着两名朱甲护卫被吓得一身冷汗,笑着说道“辛苦二位了。”说罢便又几步追上那小鬼,洋洋得意。
路中,妫瑶泠虽未说话,却是微皱着眉头。想来这些时日的飞尸虽是数量少了,却比之前的凶悍。相比之前的飞尸,今日这些不仅会用术法,且极难杀死,除非将其分解,否则又会站起继续攻击……
又是想到译星宫的四个刺客飞尸……林中遇上这狐狸那日的术法飞尸和不死飞尸……这些飞尸似乎是在一步步增强,换句话说,更像是各种飞尸正在相互结合……
“小鬼,在想什么?”狐一兮见身边小鬼方才起就心事重重,便问道。
“飞尸。”妫瑶泠说道“在增强。”
“嗯。”狐一兮摇着扇子,说道“的确如此。”
“你也发现了?”妫瑶泠停下脚步看着狐一兮说道。
“那是当然。”狐一兮笑着看着妫瑶泠,说道“起初你我二人相遇之时,所遇飞尸系术法类。那日在下就觉得奇怪,要说这飞尸应是人之怨气所化,可这凡间修习术法之人本就甚少,应不会出现那么多术法飞尸才是……”
“继续。”妫瑶泠脚步轻启,说道。
狐一兮一笑又说道“所以这些会术法的飞尸若非凡人所化……那便是凡人与会术法的精怪所结合。”
妫瑶泠眉上一皱,问道“何意?”
狐一兮嘴角一弯又漏出那邪魅的笑,说道“你亲本公子一下,我便告诉你。”
妫瑶泠白了狐一兮一眼。就知道这狐一兮不会老老实实说话。想罢妫瑶泠便不理会这狐狸独自向前走去。
“好好好,你莫生气,在下说便是。”狐一兮当然知道这妫瑶泠不会生气,不过是不想理他罢了,便继续说道“六界内,神、仙、人、魔、妖、灵,各个都能修术法,独独这人界最少,神仙两界魔物应是不敢贸然出手……剩下的只有妖、灵、魔三界。妖界自然不必说,倘若有,本公子自会知晓,可目前而言,尚未听闻妖儿被魔物侵染的消息……”
“灵界和魔界?”妫瑶泠再次停下脚步。的确,正如狐一兮所言,之前妫瑶泠也想过这事可能与其他五界有关,可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魔界,只是自神魔之战之后,魔界新任魔尊似是并不恋战……至于灵界……灵界向来不问世事,也是扶魂司所接委托最少的地方。可若是灵界有异,为何从未听小尊上提及?这段时日,妫瑶泠一直驻守人界,看样子需回去问个究竟了。
妫瑶泠抬首,却正好对上狐一兮妖媚的双眼。冷月下,狐一兮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玉洁冰清,透着一点红润,这清秀的面庞上挂着微弯又有些邪魅的笑。这人的确有些好看。
狐一兮见妫瑶泠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先是一愣,又笑着轻抚妫瑶泠的面庞,故作风情的说道“怎么了小鬼?莫不是今日才发现本公子风华悦茂?”
一听这话妫瑶泠倒是清醒了不少,心想道,这段时日自己这是怎的?莫不是这妖狐又用了什么狐媚之术。难怪世人总说妖孽妖孽,怎的就没听过魔孽神孽仙孽的,这妖界出来的,果真容易蛊惑人心。
妫瑶泠一挥手打掉了狐一兮放在自己脸上的手,转身向山下走去。
谁知这狐一兮竟是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妫瑶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若是这皮囊能让你将我放在心上些……哪怕只是一点……倒也是值了。”
“……”妫瑶泠一愣,竟脑中一片空白。可又一想,不可信,定是妖言惑众。可这人身上的味道真好闻……不对,清醒一点不能中计。
妫瑶泠抽身而出,说道“妖媚,轻浮。”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独自向前走去。
说他狐一兮妖媚便罢了,他本就是狐族,可……轻浮?狐一兮眉上微微一皱,她竟是这般看他吗?
都知这妖界狐族生的好看,因此世人对他们的误解颇大……生来好看,竟成了天生有罪……什么妖言惑众,妖媚多情,兴妖作怪之类的词,好似他们生来便是靠着美貌沾花惹草,薄情寡义,朝三暮四……可……她也是这般看他?
也是不知何时,竟是飘起雪来……路上两人一前一后,一黑一白的回到狐府。
……
次日,妫瑶泠打开房门看到院中地上已落了一层积雪,这雪中还有一行脚印。想必是狐一兮早一点的时候已经起来。
妫瑶泠望着那脚印,头微微一歪,踩了上去。这狐一兮平日步伐与妫瑶泠差不多一般大小,如今一步步踩着这狐狸的脚印,才觉原来他自己走路时,脚步竟这般大……
踩着这脚印没走一会儿,抬头便远远地看到狐一兮一袭白衣,披着白底银纹的斗篷站在一棵树下……毛绒般的雪轻轻地落下,可狐一兮身上却是一尘不染,顺长的青丝,轻精致的侧脸,干净的面庞,气质偏偏丰神俊逸,这男子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他身边还站着一女子……
妫瑶泠微微眯起眼,那女子,似是那位,大乐舞姬?之前在嗣荣的诞辰上曾见过一眼。亦是妖界狐族一脉。
狐一兮望着她的眼中似是有些担忧?这女子本就勾人心魄的双眼此时有些红润,目中含情望着狐一兮。这二人似是说了什么,只是相隔太远,又设了结界,妫瑶泠听不到,只是微微攥紧了手。
大乐舞姬似是要走,狐一兮又叫住了她,又说了什么,她才越墙而出。
大乐舞姬离开后,狐一兮低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收起了结界,轻盈的雪花落在他头发上。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便寻着目光看去,眼中一惊,身体僵在那处,眸中是一片苍白中那一身黑衣的女子……
适才走来的姚夫人,远远地看到妫瑶泠一动不动看着远处,便顺着妫瑶泠的目光看去,这才看到树下站着的狐一兮……眼上一眯,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冷……
这一黑一白一红的三个人却不知自己成了这大院中的景。
路过的家奴和护卫竟是看呆了……
你以为你在看画中景,却不知自己竟成了景中人……
说的便是眼下这三人吧。
回过神的狐一兮赶忙向妫瑶泠所站那处走去,却见妫瑶泠冷冷的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狐一兮驻足,望着妫瑶泠离去的背影,本想追上去,却又想到她昨日的话,那句“轻浮。”……狐一兮眉上一皱,呆站在原地……莫不是方才她看到了……可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问,为什么不问呢?是不想问,还是……根本不在意……狐一兮眉上皱的更深……心上又有些许期待,期待这小鬼,能多看他一眼?哪怕就一眼?
你可知……在下这便要走了?狐一兮心中说道。
妫瑶泠眼帘微垂。说不上来这感觉,就觉得这雪落在头上身上,有一丝刺骨的寒意……再看眼下的脚印,微微有些失落……
直到雪模糊了狐一兮的视线,都没看到她回头。狐一兮轻蔑一笑,似是自嘲一般轻声自语道“定是不在意吧……”说罢,又是想来,若她所想,他狐一兮这样轻浮的人,哪怕身边多一女子,她也不会在意……
姚夫人看着这两个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妫瑶泠的举动,一定不是好事。姚夫人亦是没上前去问,只是转身去了正堂。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狐一兮便来找她。与她辞行。
“她可知?”姚夫人看着狐一兮说道。心中想来,这二人之间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可这狐一兮对他二人之事只字不提。若是自己贸然问这狐公子亦不合适,还是一会儿亲自去问妫瑶泠好些。
“……不知。”狐一兮说道。
“不先去告诉她吗?”姚夫人眉头一皱,试探性的问狐一兮。
“……不了吧。”狐一兮心上一酸。原本是想去告诉那小鬼,只是……怕是那小鬼并不想见他吧。
“知道了。你走吧,我会告诉她。”姚夫人看狐一兮脸色难看,便也没有再为难。
“多谢姚夫人。”狐一兮说罢便转身离开姚府。只是在门口多看了几眼。
妫瑶泠坐在房中桌前,喝着清酒。想着方才看到的画面,那画中的男子着实好看,那女子……亦是好看。方才也看清楚了狐一兮看那女子的眼神,满是担忧。想来这女子对狐一兮来说定是十分重要的人。他二人站在一起,的确比自己要般配许多。
想到这处,妫瑶泠突然一愣,轻声一笑,倒是奇怪了,为何要拿那女子与自己相比?就因为狐一兮顽劣的话?说什么结缘之类的戏弄之词?妖言如何信?
再者,她妫瑶泠是什么人?几百年前从棺材里蹦出来的东西,似人非人,连自己究竟是什么都说不清楚。若不是遇见恩师,此时还在青要山中漫无目的瞎活……而他狐一兮是什么人,妖界未来的一方之主,自然要与有身份地位的人在一起,关她妫瑶泠何事啊?虽说他狐一兮的确救了她妫瑶泠一命,可想来自己也不过是他博施济众的其中之一罢了……她妫瑶泠救下的小家伙们还少吗?又何时想过去与那些她救下的小东西们结缘?
若是他姊妹呢?妫瑶泠突然一想,好似抓着稻草一般,眼中一亮,瞬间又暗了下来,不会。六界皆知,狐帝就他这么一个子嗣,金贵得很……
可这大乐舞姬到底什么来头?
妫瑶泠又摇着头,自己这是在作甚?平日里向来事不关己作壁上观,今日想那狐狸作甚?
想罢又喝了一杯酒。
罢了罢了,情情爱爱这种事,本就与她妫瑶泠无缘,又何须自扰?算算自己活了也差不多四百来年……一直不都挺好?清清静静潇潇洒洒自由自在,何须淌这红尘水?世间有欲便生苦,唯有心空能离难。罢了,罢了吧……
想罢,妫瑶泠又是一笑,看着窗外雪景,品着杯中清酒,口中啧啧,说道“美。”
傍晚,姚夫人来到妫瑶泠屋舍前,眉上一皱,隔着未开的门闻到屋中酒气,敲门未应,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便推门而入,却见妫瑶泠伏在满是酒壶的桌上,似是睡着了。
妫瑶泠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从梦中惊醒,揉着脑袋,这一觉睡得头昏昏沉沉涨得很。想着莫不是那只臭狐狸又来捣乱?抬首向房门处看去,模糊中看到一身红衣。心中竟有些失望。
“是你。”妫瑶泠站了起来,摇晃着身子,拱手说道“姚夫人。”
姚夫人见妫瑶泠这般模样,若是放在他日定会冷嘲热讽一番,只是今日没了那个心情,说道“不是我还能是谁?难不成还是那个狐公子?他早走了。”
走了?妫瑶泠眯着眼睛看着姚夫人,这才想起早上看到狐一兮和那个,那个大乐舞姬,对他和大乐舞姬在一起。
妫瑶泠笑着“哦。”了一声,心想道,走了也好,清净点好。
“大白天的喝成这样子,一身酒气。”姚夫人说罢便唤家奴将这屋中打扫干净。想来这妫瑶泠与那个狐公子应是闹得不愉快,可此时若问起此事,也不合时宜,便说道“还不赶紧洗洗去?别让旁人觉得我姚夫人怠慢你了。”
妫瑶泠左右手交替放在鼻下,好像是有点酒味,嘿嘿一笑说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