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夫人走上马车,见妫瑶泠迟迟不肯上来,哼笑一声说道“不上来,是要走着去?”
“……”妫瑶泠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这姚夫人的车碾本就易招人眼,若自己随行在车一侧,一路走过去,难免要被人指指点点。妫瑶泠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待妫瑶泠坐稳,车子这便缓缓而行……
来到长勺府门前,妫瑶泠掀开车上布帘。这长勺府不愧是几代良将府邸。就连这府邸的门都如此气派。
妫瑶泠先一步下车,姚夫人随后也走了下来。不管是路过的人还是来府参宴的人皆驻足痴望。
虽说姚夫人背着“弑夫夺位,杀奴成瘾”这般子虚乌有的罪名,可这世人的眼睛还是经不住她美貌的诱惑。背后议她恨不能千刀万剐,真是见了她却又一口一个“姚夫人”的阿谀谄媚。虚伪。
“阿姊。”嗣荣见姚夫人来了,赶忙从院中跑来“阿姊,妫姑娘。”
“多大的人了,还如此不稳重。”姚夫人嘴中虽严厉,可这手上还是帮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姚府的家奴双手捧着两个锦盒。
“这是我与妫姑娘送你的礼物。”姚夫人说道。
“多谢阿姊,多谢妫姑娘。”嗣荣接过锦盒笑得合不拢嘴。
妫瑶泠哪有心思选什么礼物,都是姚夫人的心意罢了。
“对了妫姑娘,青流兄和莘妹妹已经到了。”嗣荣说道。
一听来莘也已经到了,姚夫人脸色瞬间绯红“你们去吧,我去看看兄长。”说罢姚夫人便先一步进入府中。
“随我这边来,妫姑娘。”嗣荣说道。
绕过人来人往的正堂,嗣荣带着妫瑶泠来到后院一处亭子。
“恩人!”来莘从亭中跑来。
“妫姑娘。”来青流说道。
妫瑶泠望着来莘一笑,又回了来青流的礼“来公子。”
“听闻妫姑娘近日在姚府中,这几日可还好?”来青流问道。
想来来氏兄妹是担心姚夫人为难与妫瑶泠。妫瑶泠笑着说道“姚夫人待我很好。”
“我就说吧,你们还不信”嗣荣笑着说道“我阿姊虽然看上去是凶了点,其实她人很好的。”
来莘白了嗣荣一眼说道“那是对你。”又拉着妫瑶泠说道“恩人,来这边坐,这儿有好吃的。”说罢来莘拉着妫瑶泠坐在亭中。
“二爷,长勺大人请。”侍女说道。
嗣荣“嗯”的一声后转身对妫瑶泠与来氏兄妹说道“我去去就来,照顾不周照顾不周啊。”
待嗣荣离开后来莘小声问道“恩人,那个姚夫人可有为难与你?
“不曾。”妫瑶泠笑着说道。来莘松了口气,又说道“那日我与兄长到客栈找你,掌柜的说,姚夫人把你请了去。我与兄长赶忙去找嗣荣,让他去看看你可还好……”
“不必担心。”妫瑶泠想起一事又说道“另外……姚夫人并非有心伤你。”
“可她……”来莘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抓了那么多人……还……”
妫瑶泠笑着说道“事已查清,不会再有人因此受伤。”
“但是……”来莘还想说什么却被来青流拦了下来。
“小妹,既然妫姑娘都说不会再有事,那便一定不会再发生。”来青流说道。
来莘嘟着嘴,又说道“可你一进姚府,我与兄长都不敢找你去了……”
“得空我去找你如何?”妫瑶泠说道。
“嗯嗯。”来莘开心地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来青流倒是听出妫瑶泠话中之意问道“妫姑娘近日可是有事缠身?”
“一些小事。”妫瑶泠笑着说道。
“可与姚夫人有关?”来青流问道。
“是有些牵连。”妫瑶泠回答道。
来青流虽只是点头没再问,可表情却有些凝重。
“来公子,似有心事?”妫瑶泠问道。
“没有,妫姑娘多虑。”来青流笑着说道。
“对了,恩人,再过几日便是仲夏祭,不如咱们一同前去?”来莘说道。
“仲夏祭?”妫瑶泠不解。
“恩人一定是忙忘了。到时候还有祭典还有祭会,隞城的祭会特别热闹。会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来莘说道这处语中满是期许。
妫瑶泠一听祭典二字,立即答应了下来“好。”
“还有我。”嗣荣神采飞扬的走了过来。
“嗣荣兄不在前院招呼,怎么又跑来了?”来青流说道。
嗣荣笑着说道“怕你们去玩忘带上我。”
“嗣荣兄又说笑。”来青流说道。
“等下前院有舞宴你们三人可去观赏?”嗣荣笑着看向来莘。
“去去去。”来莘说道“恩人,走咱们去舞宴。”说罢来莘拉着妫瑶泠就向前院奔去。
来青流只好无奈地跟了上去。
正堂门前坐着长勺家主与其妻,右边的是姚夫人,嗣荣走向左边空着的位子。台阶下精雕的地面上围满了人。来莘拉着妫瑶泠挤了过去。
只见几个穿着艳丽,舞姿妖娆的舞女进入舞池,闻声起舞,中间的女子尤其漂亮,云容月貌,身着水红轻纱,眉目含情,皓齿朱唇,娇艳欲滴。想来这些定是这些凡夫之爱。
“不愧是长勺氏,连这大乐舞姬都请了来。”
“可不是。不仅这舞姬难能一见,今日姚夫人也来了。”
“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真的是大乐舞姬。”来莘说道。
来莘看妫瑶泠不明白便又说道“听闻这大乐舞姬月中只舞一曲,不仅长得好看,舞姿更是夺人心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妫瑶泠冷笑一声,便没再说话。转身又见人群外的来青流亦是看向舞池中,只是目光似乎更远些。妫瑶泠顺着来青流的目光看去,最终落在姚夫人身上,姚夫人亦是看到了妫瑶泠,又见妫瑶泠身边的来莘,脸色稍有些难堪。
待曲终舞停,几位舞者退下台去。那大乐舞姬走过妫瑶泠身边时,脚步一顿,看了妫瑶泠一眼便快步离开。
坐在台上正中间的男子站起身说道“今日是舍弟诞辰,多谢诸位前来捧场,有酒有肉,诸位随意,吃个痛快……”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果然是领兵之将。
妫瑶泠本就不喜人多,自是听不进那些官话。来莘方才只顾着看歌舞,此时舞女退去后,便瞧见上座的姚夫人,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赶忙拉着妫瑶泠走开。这也正合妫瑶泠意。
“兄长,咱们还是去后院呆着吧。”来莘跑到来青流面前说道。
“好。”来青流说道。走时来青流又望向上座之人一眼。便低头跟在来莘和妫瑶泠身后。
回到亭中,来莘大口喝了几杯水说道“吓死我了,刚刚姚夫人是不是看见我了?”
来青流拿出方帕擦着来莘嘴角的茶水,笑着说道“小妹竟这般怕她?”
“她那双眼睛,我一看就觉得……”来莘拍着胸口说道“就觉得喘不过气,好大压力。”
“你啊是自由惯了,看到严肃之人就难受。”来青流说道。
“还好兄长不像她那般。真不知道嗣荣哥哥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来莘说道。
闲谈之余,好酒好菜已备好。来莘自然是吃的开心,来青流亦是忙着为她夹菜。妫瑶泠钟爱美酒。
“饭菜可还喜欢?”嗣荣走了过来。
“喜欢喜欢。”来莘说道。
“你怎的又跑来了?客可招待完了?”来青流问道。
“你最知晓,这些人哪是冲我来的。”嗣荣坐了下来让家奴加了碗筷,干脆在这儿吃了起来。
“妫姑娘,近日你在我阿姊家可还习惯?”嗣荣将妫瑶泠面前的酒斟满。
“是妫瑶泠打扰了。”妫瑶泠说道。
“哪里哪里。”嗣荣喝下一杯酒说道“自从姚大人……以后,姚府中从未有过客,十分冷清。我亦是不便常去……妫姑娘能多伴阿姊些时日,嗣荣十分感激。”
妫瑶泠又哪会不知?姚府中虽表面上平静,但实际一直暗藏杀机。姚夫人将彩溪送出府中后,便再无贴身侍女。想必一是怕牵连他人,二是不敢再交心。妫瑶泠身手了得,若是留在姚夫人身边,姚夫人也算是能有个说话之人。只是妫瑶泠本就不属于这里。若说多伴些时日,也只能……“尽力而为。”妫瑶泠说道。
“那不行。”来莘说道“恩人还要陪我呢。我也需要人陪。”
“小妹……”来青流无奈地说道“小妹莫不是嫌弃兄长了?”
“兄长一个人不够。”来莘又说道。
“加上我如何?”嗣荣笑着说道。
“不够不够。”来莘说道“我又不能去姚府找恩人……”
“未尝不可。”姚夫人打断了来莘的话。
这一声“未尝不可”把来莘吓得不轻,赶忙站起身子“姚……姚夫人。”来莘低着头不敢看她。
“姚夫人。”来青流也站了起来,嘴角微弯拱手说道。
“阿姊,你怎么有空来这儿了?”嗣荣笑着站起来,上前扶着姚夫人在亭中坐下。
“怎么,不可来?”姚夫人走过来莘身边时,耳根微红。又说道“都站着作甚,坐吧。”
妫瑶泠自是明白这姚夫人来意。姚夫人心高气傲自是不会负荆请罪,但既然会屈尊来此,想必亦是带着歉意而来。
“小丫头,你怕什么?”姚夫人笑着看着来莘说道“来,坐我边上。”
“是……”来莘缩着身子坐了下去。
“青流,许久未见,可还好?”姚夫人问道。
“多谢夫人记挂,青流一切都好。”来青流说道。
妫瑶泠倒也识相,见杯子拿来,便将姚夫人面前的杯子斟上。
姚夫人端起酒杯说道“若有……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来莘抖着手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本就不常饮酒,这一杯下去,脸都皱一块去了。
“夫人,过虑了。”来青流是聪明人,姚夫人这话中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姚夫人一笑。误伤来莘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姚夫人轻轻地拉起来莘的手,将自己手上的白玉镯子套在来莘的手上,说道“莘儿,若是得空,不如来府上坐坐?”
来莘一看姚夫人又是玉镯又是邀约,自然是受宠若惊。红着脸说道“多谢,夫人。”
姚夫人又轻轻地拍了几下来莘的手。来莘平静许多。
姚夫人起身笑着对嗣荣说道“我去与兄长说些话,你在此好生招待。”
“诺。”嗣荣打趣地说道。
“精怪。”姚夫人在嗣荣脑门上轻轻敲了下,瞟了一眼妫瑶泠,便转身离开。
来莘呼的一声,算是松了口气。来青流只是默默地看着姚夫人离开后,倒了杯酒,自己喝下。嗣荣在一边傻笑。
妫瑶泠看着他们三个,微微一笑,心想道,有意思。
离开长勺府时,姚夫人上车前又看了几眼府中。妫瑶泠与嗣荣、来氏兄妹拜别后,也跟着上了车。
回姚府路上姚夫人突然问道“你家在何处?”
“……”姚夫人见妫瑶泠不语又问道“是不愿说,还是不愿提?”
“……”
姚夫人笑着没再问。
许久,妫瑶泠说道“青要山。”
姚夫人一笑“倒是不远。”
“去过?”妫瑶泠问道。
姚夫人摇摇头“曾在图中见过,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连绵山色,四季如画。”妫瑶泠看着窗外说道。
“想来定是很美。”姚夫人说道。
“嗯。”妫瑶泠看了一眼姚夫人。像姚夫人这等官家贵族女子想必少有机会出门。
这隞城虽大,大不过天下,这城虽气派,却比不过山河宏伟。金笼中的雀儿不知远方模样,外面的野雀儿羡慕笼中有水有粮……
深夜,姚夫人忽闻房顶有声响。出了屋外,抬头一看,原来是妫瑶泠提着酒坐在屋顶上。
妫瑶泠见姚夫人出来,晃着手中的酒,咧嘴一笑。
姚夫人白了妫瑶泠一眼,轻身一跃跳上房顶,坐在妫瑶泠旁边。
“大晚上,你不睡还不让别人睡了?”姚夫人说罢拿过妫瑶泠手中的酒饮了一口。
妫瑶泠指着远处说道“像不像山。”
姚夫人顺着妫瑶泠指着的方向望去。万家灯火已熄灭,夜色中只有朦胧的轮廓,乍一看的确像是连绵山色。高一点的楼阁像是山包一样。“像。”姚夫人说道。
“青要山在那边。”妫瑶泠指着另一个方向。
“可曾回去过?”姚夫人问道。
“嗯。”
“家中人可好?”
“……“妫瑶泠没有说话,只是喝下几口清酒。
……
“为何来此?”
“寻人。”
“何人。”
“不知。”
“是敌是友?”
“是敌非友。”
姚夫人突然想到那事,便问道“可是与邢贞人有关?”
“尚未查清。”姚夫人哼笑道“若真与他有关,那便由我来手刃。”
“……”若飞尸之事当真与那邢贞人有关,必然不可让姚夫人牵扯其中。妫瑶泠这样想到。又低头一笑说道“只需保命。”
“?”姚夫人眯着眼不解的看着妫瑶泠。
“若有危险,保命。”妫瑶泠说道。
姚夫人一笑,说道“那是自然。我这命啊,可金贵的很……”
清风吹过,这天是有些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