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一次魔族盛典果然声势浩大……
原以为这魔界地处荒芜,应是贫瘠之地,竟是没想这杳渺玄渊会是如此热闹。
在这杳渺玄渊之中满是用术法所幻出的彩灯高挂,虽无繁花似锦,可那万紫千红的油纸伞同那彩灯悬于半空,伴着淡淡月色,如梦中之景……
若不是这街形形色色游荡着戴着骇人面具的魔族,与那人界的祭典相较竟还略胜几分。
妫瑶泠一身红衣,头戴金丝翠玉镂空金簪,走一步那步摇便是轻轻一晃,虽有白色面具遮面,可这步履之间却是看得出骨中桀骜。
妫瑶泠抬头看向通往储嶷宫的阶梯,想那霓常宫前阶梯也不过一百八十阶,这储嶷宫的阶梯却要多上一倍……
想来也是,这魔族若不是受了天罚,怎的说,亦是能与天界并肩巅峰的一界……
再看这储嶷宫的阵势,果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与狐一兮而言,这魔界他并非第一次来,年幼之时倒是与狐帝帝后同行,参加过一两次魔尊盛典……只是那时的魔界尊者还是仇嶷……而如今这位蘙嶷虽有听说却是未曾谋面……
狐一兮听到妫瑶泠鼻下微有轻喘之声,心上一揪,这小鬼虽说灵力恢复七八,可看这身子还是有些硬挺之相,嘴角一弯笑着说道“国师可知这魔储嶷宫前台阶何意?”
“?”妫瑶泠低头看了一眼台阶,轻轻摇着头。
狐一兮停下脚步,晃着白玉扇指着这台阶说道“苍梧之野,峰秀数邵之间,罗岩九峰,各导一溪、岫壑负阻,异岭同势。游者疑焉,故曰“九嶷山”。九嶷乃众仙之山。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而这储嶷宫却在这‘九嶷’之上……”说道此处狐一兮语上微微一顿,小声说道“台阶三百六十七层,与天界相较,多上一。”
“?!”妫瑶泠心中一惊,这魔界竟这般妄诞?这岂不是……岂不是明摆着与天界相抵?怅哉!
狐一兮见妫瑶泠微微低着头看着石阶上所雕的山峰云雨图又是说道“众山有神灵,云后藏仙人……”
“!!”妫瑶泠更是一惊,这魔族是要将那九重天上的神仙踩在脚下啊?
狐一兮指着不远处一天界之人说道“你看他们脚下。”
经狐一兮这一指,妫瑶泠这才注意到,那些天界之人虽是一步一阶,可脚下却不沾石阶,原是踏着灵力走上这储嶷宫……
“天界既知,为何还纵容魔界这般妄为?”妫瑶泠不解的问道。
狐一兮一甩折扇,扇着小风笑着说道“就算知又如何,莫不是天界见识了魔界所受天罚,还会因此再与魔界一战?让六界再一次生灵涂?更何况,此事魔界只说不过是怀念这魔界外的山川美景。这理由谁能耐他何?”
“……”妫瑶泠摇着头轻轻一笑,的确无可奈何。这话从口出,还不是怎说都行?不过经这狐一兮一番说道,妫瑶泠倒也能喘口气,这台阶着实累人……
一入这储嶷宫,才知,方才精雕的台阶自然算不上什么……
这储嶷宫的震愆殿更是气势磅礴,瓦是精磨黑玄武石,地是灰纹汉白玉,就连那撑顶的石柱竟都是金刚石,看这无缝的纹路亦是取整块所凿……
好大的手笔!
这殿中已是摆好桌蒲……
狐一兮与妫瑶泠在两张相邻的桌前坐下。狐一兮到还算稳重,可这妫瑶泠却是眼睛滴溜溜的打转四处乱看……时而还会不要微微响动……若非有面具遮面,又端着仪态,怕不是恨不得再四处乱逛逛去……
毕竟这会儿闲来无事……
魔界祭典不容外族,六界宾客只在宴中等候那魔界尊者与之同祝便可。
这倒让妫瑶泠心中微微有些遗憾,本还好奇,这魔界的庆典是何样子,结果却是不可参加……
狐一兮见这小鬼百无聊赖的玩弄手中酒杯,笑着说道“国师可是觉得无趣?”
“……”妫瑶泠一手托着脑袋点着头。这种酒宴无论她是在天界还是灵界参加的不下百回,早已无稀奇之意……这会儿又是想着这魔界祭典,自然是对这震愆殿内没了兴致。
狐一兮轻轻一笑,又是说道“听闻魔族祭典,万魔朝拜,不拜天不拜地,只拜魔尊。不祭天不祭地,只祭亡魂。”
“不拜天不拜地?若是婚典也不拜?”妫瑶泠问道。
狐一兮轻轻摇着头说道“不拜,但,拜尊拜友拜良人。”见这小鬼长“哦”一声似是思其意,眼上一眯小声说道“不知国师婚典想拜谁?”
妫瑶泠细细想来,说道“按照习俗自然是天地高堂与夫君,不过……”妫瑶泠语上一顿又是说道“方才听你一说这魔界婚典倒也有些意思……”妫瑶泠微微坐直了身子,哼笑一声说道“天帝?本国师可不愿拜……”
狐一兮点着头,天地不想拜倒也无妨,可是……狐一兮邪笑着小声问道“高堂可拜?狐帝帝后倒可是待国师不薄……”
高堂倒还好说,狐帝帝后这二位尊者妫瑶泠自然是愿意拜的……想罢妫瑶泠又是点着头,说道“嗯……的确要拜……”可方才点头这就又一愣,回过神便拿起桌上一个桃子丢在狐一兮身上,说道“本国师何时说要与你成婚?”
狐一兮拿起那桃子,脸上竟是笑得比这桃子都红润,方才这小鬼一问婚典之事狐一兮便是知了这小鬼心思,只是这小鬼从那日离开后便不谈婚事,狐一兮心中自然有些忐忑不安,这便顺着这小鬼的话试探一句……
结果着实让狐一兮喜出望外,看来这小鬼还未忘记这事……便是嬉笑着说道“国师莫不是又想让在下找崖边不成?”
妫瑶泠白了一眼狐一兮说道“你倒是去,怕是那荼棘崖都未必能摔得死你。”这近千年的狐狸……当初也不知怎么就信了他会去跳崖?那青要山最高不过百丈,若能伤的了他狐一兮也算是那山有了本事了……
“那怎行,本公子怎会让国师成了孤家寡人?倒是国师差点让本公子成了鳏夫。”说罢,狐一兮又是轻扯妫瑶泠的衣袖,说道“能遇国师是在下今生所幸,倘若有一日在下归于尘元,求与国师来世相随,世世相伴,永不分离……你可愿?”
“……”妫瑶泠心上一叹,来世相随?时时相伴?永不分离?会归于尘元是真,可这些都不过是镜花水月那般虚幻的妄念……就算有,那天界可是想要她命,又怎会让她妫瑶泠受此天眷?
正当此时,这震愆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随即,便瞧见魔族士卒列阵走来,殿内百宾立身,迎那魔界尊者……
却是让妫瑶泠未曾想到,那世人口中极具野心的魔界尊者蘙嶷,竟是一位女子!
而那女子不是别人,竟是姚夫人!
可这也不对啊,姚夫人的气息的确是凡人无误,可为何眼前这魔界尊者竟与姚夫人如此相似?
岂止相似,分明就是同一人!
狐一兮亦是一惊,这不是姚夫人吗?自妫瑶泠不知所踪,他狐一兮的确去过凡间,亦是见过姚夫人……只是,那姚夫人本就是区区一凡人,自然寿命有限,又身有轻疾似有衰败之相……可为何今日,这姚夫人摇身一变竟成了魔界尊者?
且,这姚夫人周身灵力亦是强劲……
狐一兮亦是看出小鬼眼中疑色……
这魔尊,黑衣华服银丝秀装,发髻高绾佩饰琳琅,风姿犹存肤如凝霜,还是那般倾国倾城之样,依旧那般目中无人高高在上。
蘙嶷路过妫瑶泠面前之时,眸上微斜,虽是一眼却目如冰霜……紧跟蘙嶷身后的二位竟是杨昭与顾谚。看他二人神色严肃,却无受制之相……
妫瑶泠原本还担忧,这二人可是遇了什么险事,为何从她来这魔界,竟是未见这二人踪迹,如今看来,莫不是她妫瑶泠多虑了?
待那蘙嶷入座,百宾这才再次落座……
狐一兮见妫瑶泠望着蘙嶷一动不动,便轻轻拉着妫瑶泠坐了下来。
妫瑶泠回头看了一眼狐一兮缓缓坐下,见狐一兮眼中疑色,想来此刻狐一兮亦是迷惑不解。
“今日是我魔界百年祭典,诸位前来本尊不胜欢喜……”魔尊说道。
这声音,的确是姚夫人不会错!妫瑶泠自是听不见这蘙嶷所说,心中满是想着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一事让本尊着实意外。”蘙嶷扫视着殿中百宾,目光落在妫瑶泠身上,说道“魔界与灵界素来不相交。此次魔族祭典之宴竟能搬动灵界国师?”
话到此处,蘙嶷语上一顿,似是打量着妫瑶泠,而后又轻蔑一笑,说道“本尊可是听闻灵界国师在夜王袭位那日可是出尽了风头,其勇者之相险些盖过夜王本尊……今日一见倒是让本尊出乎意料……”蘙嶷眸中如芒,略带打量的望着妫瑶泠说道“想不到灵界的国师竟不敢以真面示人,莫非国师还是个羞涩的女子?”
这话一出,倒是惹得殿中一阵骚动,谁不知这灵界国师杀人如麻睚眦必报?此时这魔界尊者竟敢当众调侃这灵界的国师?这魔界尊者还真是妄自尊大。
妫瑶泠嘴角一弯,心中轻笑,说道“夜王识才又以德服人,像在下这般莽夫如何能与夜王相较?蛇蛇硕言,出自口矣,不过野哉,由也。”语上一顿,继续说道“想来魔尊亦不过听之由趣,非信等道。”妫瑶泠见蘙嶷面上那抹笑便是又说道“羞涩,在下可不敢当,出色倒是略沾半分。”
这话刚落,殿中宾客更是交头接耳,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若说方才魔尊的话是妄自尊大,这国师的话可更是胆大妄为了!那可是魔尊!
狐一兮却是抿着嘴,忍着笑意,这二人唇齿相斗,看来是,早已相认了……
心中虽有疑惑,此时倒也不及与求解,想来这往后时日颇多……
“国师果然好口才……”蘙嶷一笑大方,漫不经心的说道“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