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国师回去后便倒了下去?”狐一兮看着花媐的虚影问道。
那会儿便是觉得奇怪,那小鬼方才将他狐一兮送到妖界,转身便急匆匆离开,甚至连几句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道。
本想着许是灵界又是出了什么事。竟是没想到,原是那小鬼身子已是撑不住了……
这一想,狐一兮可谓是心如刀绞,又是问道“那她现在如何?”
“还在昏睡……”花媐面露难色,又是艰难启齿,道“狐公子……花媐做了一件不知对错的事。”
“你且说说?”狐一兮说道。
“花媐……国师……突然倒下,灵医束手无策……所以……花媐……”花媐见狐一兮脸色越发难看,又是赶忙说道“狐公子放心,国师现在身上的尸毒已除,灵脉虽是断了七八可已经修复不少,体内的寒毒亦是尽数抽出,日后只需调养便可……”
“?!”尸毒?寒毒?灵脉断了七八?一字一句都重重的敲击着狐一兮的心脏……在灵界边境之时,那小鬼不是还好好的?尸毒他倒是知晓……可寒毒又是怎么一回事?
以那小鬼的修为,区区风雪怎会奈何得了她?
灵脉受损……莫非是那时……那小鬼强行冲开井下洞中的禁锢之术所致?
当时只是觉得那小鬼的确变得厉害了,竟是没曾细想那小鬼究竟是用的什么术法……
只是……
狐一兮此时怎会不着急?又问道“不是说灵医束手无策?”
“那是因为……因为……花媐……唤来了……尊上……”花媐一说尊上二字,心中更是内疚。她自是知晓狐公子与尊上因为妫师有些敌对,又赶忙说道“狐公子,只是当时事关紧急,花媐……花媐只能……”
狐一兮微微低着头,轻声一笑,这也怪不得花媐……如今这身子……“那玄岂他……”
“尊上……尊上把尸毒和寒毒转移到自己身上后,便回去了……”花媐说道。
“……”狐一兮眉上一皱……这玄岂……
“狐公子……”
“嗯?”
“对不起……”
“……”狐一兮看着花媐微微一笑说道“不需道歉……”想到一事又问“青芝可有醒来?”
花媐轻轻摇着头说道“还没醒……”
“这两日你辛苦些,我处理完妖界事物,尽快赶到灵界……”狐一兮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青芝那边有灵侍照看,花媐便也能抽出身来照顾国师……”花媐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小身影,道“和止无小公子……”
狐一兮听到止无这名字,嘴角便是漏出些笑容,说道“那便劳烦你了,花媐。”
花媐看着狐一兮渐渐消失的身影,轻叹一口气,蹲下身,看着止无。这小家伙,笑起来的时候与国师当真是像的很,可这眼睛怎么看又都还是像狐公子的多些。
花媐轻轻一笑,对这止无说道“止无小公子,你可只方才那人是谁?”
“……”止无疑惑,一双水灵的眼睛望着花媐,满是不解,连连轻轻摇着头。
花媐捂着手,覆在止无耳边说道了些什么……
少顷,只见止无微微一惊,又是看向牧昊的屋舍,嘴唇微动,却是没发出声来。
花媐轻轻一笑,拉起止无走向妫瑶泠的屋舍。
狐一兮手握霕星,把弄着霕星剑柄处的铃铛,若有所思,心神不宁。
说起来,这铃铛还是那小鬼送他的第一件物件儿。
虽不常佩剑却时常拿来看……
不见那小鬼之时,它倒成了个念想……
想想也是好笑,那时候他狐一兮本就涉世未深,对那小鬼却是一往而深,眼看着三百年时限渐近,不仅狐一兮越发焦躁,连带着狐帝帝后亦是不安。他狐一兮倒是想得清楚,想得简单,想得坚决,想着“倘若没能救回她来,我便随她去了,一了百了也就不必日日想念……”
这话脱口而出,可吓坏了狐帝帝后,生怕他们犯痴的兮儿做了傻事!狐帝一气之下封了狐一兮的灵力,又将他软禁起来……
可,这哪能拦下他狐一兮呢?都说狐狸生来会打洞,这话倒是一点不假,他狐一兮还真是亏得这天生的“本事”,生生从房内挖出一条洞道来……
当时也是心切,顾不上太多,跑出妖界后便是向着山高水远的青要山奔去。
这一路亦是难为他狐一兮了。走的都是山路,只要小心山中野兽,和人界猎户,到青要山亦是不算什么难事……
可,这被封了灵力的狐一兮,除了毛色好看些,与那平常的狐狸真是没什么两样。平时本就锦衣玉食,受狐帝帝后庇护,打小没受过苦……
可此时,原先从未放在眼中的豺狼虎豹见了他竟凶相毕露……
真真是“狐”落平阳被犬欺。
显然,跟那些庞然大物打架非明智之取……可与之周旋勉不了躲躲闪闪,这倒得费些功夫……
要不就说这狐狸啊,狡猾,天生狡猾得很。狐一兮仗着自己身巧灵活竟是将那些个畜生搅得团团转……那些猛兽在他狐一兮这厢,愣是没讨到一丝好处反倒是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这一路若不是狐一兮机智聪颖,换了旁人,还真是难能次次都化险为夷……
到了青要山之时,早已是体力耗尽。
好不容易找了个歇脚的地儿,竟是遇上那小鬼在池中洗澡……
他狐一兮自然不是好色的登徒子,可这年少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好奇心,不免多看了一眼……心上念叨着非礼勿视,慌忙退了身子……
当时也是觉得奇怪,这深山之中哪儿来的女子?
可谁知还未来得及多想,就被那只叫小白的白虎给逮了个正着……
这可吓坏了他狐一兮,虽说这奇珍异兽他也曾见了不少,可那都是有灵力傍身,自然不会畏惧。
可眼下,他灵力被封,就是自报家门也没人信他是妖界的狐公子!
更何况,眼前这只,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那宛如熊掌一般的虎爪重重的压在狐一兮的尾巴上,狐一兮心道一万句不好,却也是为时已晚……
那白虎眼神犀利高傲的很,可怜他狐一兮百口莫辩,这尾巴上传来的疼痛更钻着心呢。
跑也跑不掉,打又打不过……心中想着莫不是这便是他的命了?
那小鬼没能见着,自己却是要先折在这儿了?
狐一兮心中越想就越是无望……
哦,对,那时还红了眼睛了……一想到这处,狐一兮扑哧一声自己笑了起来……
又是想起那时看见妫瑶泠的面庞之时,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那小鬼当真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嘴角一弯他就醉了……
更是想来自己那会儿可是在那小鬼怀中,那小鬼的心跳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看那小鬼看得入神,那小鬼却是夸他好看。
要知几百年来夸他好看的岂止千百人?可唯独小鬼这句入了他的心。一时没忍住竟是亲了那小鬼的脸……
那小鬼带着他狐一兮一路走向他熟悉的地方……倘若,那小鬼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怕是她自己也会吓一跳……
那小鬼放下他之时,他狐一兮哪舍得再离开这小鬼片刻?
在那棺椁中又是蹦又是跳的,若不是脚上有伤,这棺椁哪能困得住他呢?
想着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如今安然的站在自己面前,竟是喜极而泣……
打小熟悉药草的狐一兮怎会不知那小鬼手中拿的都是些什么?只是这小鬼还真是不知轻重分量,这药草沾刚一碰狐一兮的爪子,便是将他狐一兮痛的差点哭了出来……
可那小鬼认真小心的样子着实好看得很,那小鬼的声音也是好听。只看着那小鬼的样子听着那小鬼的声音就觉得狐生可喜,这点疼痛又是算得了什么?
那段时日他狐一兮在她妫瑶泠身边可谓是如胶似漆,仗着自己是只小狐狸,对那小鬼可是又亲又抱还能一起睡觉……
虽是不舍,却也不得面对一些事……离别之时那小鬼又是将这铃铛赠与他狐一兮……
离别……
还记得那时那小鬼曾说“总有一别,一别或会再见。如若不见,你便忘了也好,忘了也好……”
倘若忘记有那么容易,这世间又是何来悲楚?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哪一样不是因为“念”这一字?
这一念便是几百年,念想又成了痴,痴而生贪,本只是一心一念,却又想着朝暮为伴,相伴千年,万年,年年……此生,来生,生生……
可她愿吗?
手中斟的酒水竟是一不小心溢出了白玉杯……
狐一兮回神之时那酒已是顺着石桌滴落在他洁白的白衣上……
狐一兮放下同是白玉所制的酒壶,这杯中是那小鬼曾经最爱的桃花酒。
这桃花酒,是狐一兮亲手酿下,花是桃林的花,水是青云没骨上的露水,若非那小鬼喜欢,换了旁人,狐一兮怎会拿出?
倒是想起那小鬼走后,狐一兮取酒之时见那后院中酒缸中的酒水竟是少了不少,还以为是顽儿拿了去,竟是没想到是那小鬼偷酒喝……
也是,那小鬼的鼻子比上他这狐狸还灵敏,找个藏酒处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没想到这小鬼竟还是个小酒鬼……
也不知这小鬼在天界之时是何样子……
那日见金母元君,看那元君神色倒是对那小鬼之事甚是关心。想来那小鬼在金母元君心中应是有些分量,否则那元君亦是不会仅凭一幅画便是想起那小鬼的模样……
天界……
那玄岂亦是出身天界之中,与那小鬼又有婚约,定是熟悉那小鬼在天界时候的模样,倒是有些羡慕了……
那时在天界只与那小鬼有过一面之缘,便是对那小鬼念念不忘……那玄岂在天界,岂不是与那小鬼时常可见……
想到方才花媐所说,玄岂又是为那小鬼引毒,对那小鬼这般上心……
狐一兮望着手中的白玉杯,一连几声轻叹。
终是放下了这桃香四溢的桃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