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此时,顺理成章的,接下来便应该是巫浡奉东伯侯之命,表彰四王子子臣奋勇杀敌,立下大功,晋都尉,原都尉郑宝调任甚或降职辅佐四王子,褚珩阴谋陷害四王子,剥夺军职,贬为平民,终生不得录用,甚或更狠毒一点,编入先登营。
然而故事的发展偏偏被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四王子推翻了。
吴晨明确表示,都尉郑宝恪尽职守,无罪有功,乙字行尉官褚珩,虽有私心,然所为符合军律,且当时不知自己身份,不知者不罪,着准戴罪立功。
剧情忽然翻转,不但郑宝感激涕零,巫浡措手不及,连褚珩都对自己能够死里逃生感到不可思议。
而接下来,吴晨所说的话,更是让在场众人心中天翻地覆,直如十万羊驼狂奔而过,久久不能平静。
“先登营虽皆为罪囚,但他们也是人!不但是人,而且颇有武勇!却从未有人教习其军阵之术,军备不全,武力高而战力低,军中上下,对先登营均视罪囚以非人,此为陋习,当革除之。自今日起,先登营以罪囚身份,平日需习练军阵,食用比照战兵降一级,军中各部当以同袍视之,战时发给军械,不发甲胄,一战犹存者,除罪囚身份,战功减半;二战仍存者,与战兵无异!”
周围静至落针可闻,忽然扑通声连响,站在吴晨身后的先登营罪囚们,此时全部跪伏于地,哽咽无声。
他们是罪囚,但他们也是人,他们不是天生就没有荣誉感,也不是真正扶不上墙的烂泥,只是在先登营中,毫无希望,无人在意他们的死活,所以也就破罐破摔的腐烂了下去。
商军中,即便是奴隶出身的雉众,都有人教习军阵,有甲胄兵器,出战有战功。可先登营是什么?罪囚!连奴隶都不如的罪囚!!死了连张芦席都没有,扔到野地里喂野兽的罪囚!!!
商军不拿他们当人看,奴隶不拿他们当人看,甚至敌人都不拿他们当人看,他们也习惯了不拿自己当人看。
可是就在今天,众目睽睽之下,大商身份最尊贵的王子,说他们是人!虽然是罪囚,也是人!他们也可以练习军阵了,也可以获得战功了,打仗不用捡块石头都当宝了,他们有了希望!
有兵器没甲胄算啥?战功减半算啥?食用待遇比战兵差算啥?谁让老子却是犯了罪呢,受点惩罚也是活该,总比等死强啊!
这些,是眼前这个人给自己的,这个人是谁?堂堂大商四王子。天子之家,天子是上天之子,那王子就是老天的孙子,这么尊贵的人,却能给烂泥堆里的自己一份希望,能把自己当成人看!
此时在先登营所有人心里,这条命就这样死心塌地的卖给吴晨了,在他们心里,吴晨就是他们的救星,他们的主人,他们的神!
一缕缕最基础,也最纯粹的信仰,居然从先登营众人身上升腾起来,渐渐化成丝丝功德之气,汇入吴晨体内。
吴晨隐隐感觉到了功德的增加,也有些惊奇,不过此刻并不是细细分析的时候,又继续道:“此次本王带丙字行出战,却战损过半,东夷巫士之力非常人抗衡,但究其根本,却是本王带兵不利,识敌不明,因此郑都尉以军令处罚,将本王编入先登营,本王并未抗拒,军律森严,不容亵渎。本王虽为王子,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王既然身入行伍,便应遵守军律。军中只有先登营兵士吴晨,没有大商四王子子臣,一应军令,吴晨悉自尊从!”
半月之后,吴晨纵马带领麾下先登营回营。
经过十余日的战阵集训,先登营上下又对吴晨感恩戴德,此时的先登营已经焕然一新。虽然吴晨下令不向先登营发放铠甲,但许然好歹是将正式的军衣发了下来,穿着军衣,列齐队形,加上先登营好勇斗狠,自有一分戾气,乍一看颇有几分强军的姿态。
此次吴晨带领先登营中训练优异者,首次出营扫荡周边东夷部落,共计三天内,吴晨便借机将行军、扎营、强行军、突袭、战阵、夜战等诸多项目演练了一番,结果在吴晨看来,差强人意。
其中,行军、扎营、战阵三项被吴晨评为不合格!
行军散漫,走不出三里队形就散乱起来,行军途中毫无策应,步兵不掩护弓箭兵,弓箭兵不待在内线,反而散兵洒出,军粮辎重没人管,要不是有十名辅兵辎重兵在,估计粮草车早就被边走边吃草的畜生们拉丢了。扎营时也是随心所欲,没有章法,兵营、辎重营、粮草营等等一律不分彼此,三天的时间,吴晨勉强教会了他们晚上安排执勤、警戒哨和夜不收。
在吴晨看来,这就是一群抢了正规军服装厂的土匪山贼。
相比之下,先登营对于吴晨的命令,却有着良好的执行力。强行军、突袭两项更是表现优异。无论吴晨要求的行军速度多快,先登营都会不吭一声的奋力跟上,不但极少掉队,而且抵达目的地后,稍事休息,便可以恢复七八成的战力。
突袭时更不必说,自己营里都能打出人命来的罪囚们,对于杀敌有着变态的执着和热情。三百先登营,三日内,奔袭一千七百里,突袭东夷大小七个部落,近乎鸡犬不留......真真正正的鸡犬不留,留下的都是吃剩的骨头。东夷七个部落,合共一千四百人,仅余三百稚童,凡身高超过马腿的东夷人,无论男女老幼,皆杀,筑大小京观七座。
如此战绩,战损却是低到令人发指!轻伤十一人,重伤一人,无致残,无阵亡!而这个成绩,是在先登营不着甲,仅使用简陋武器的情况下取得的。
伤员几乎全部来自于突袭途中东夷人的弓箭,唯一的重伤员居然是来自于争功之下的内斗。一旦突入近身,先登营爆发的杀伤力令人惊叹。
以吴晨为箭头的锋矢阵,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撕开东夷人的防御线,随后跟上的先登营进一步扩大缺口,哪怕是中型的东夷部落,也经不住两次凿穿。
带队回到大营时,眼前城墙已经初具规模。
按照东伯侯的计划,前锋军进入东夷境内后,扫清周边东夷部落后,便就地修建一座城池,作为大军驻扎及讨伐东夷的桥头堡。前锋军的主要目标,就是保卫城池的建设和固守,等待东伯侯大军的到来。
巫浡带领的巫士们已经抵达大营五天了,许然在各师营盘各自划分一个独立的区域供巫士们居住,这些营盘成了整个大营的禁地,而且阴气森森的巫士营也没有人愿意靠近。
一切源于巫士们到来的那天,恰好遇到一次东夷人的反攻。漫山遍野的东夷人蜂拥而至前,大营里已经先受到了东夷巫士操纵虫豸野兽的骚扰。
而大商巫士们的反击也是极为迅猛,直接命令许然拉出这段时间抓到的所有东夷俘虏,全部斩杀献祭,借此发动了大型巫术风刀阵。
平地卷起的大风,裹挟着淡青色的风刃,铺天盖地的向东夷人扑了过去。当风力达到最高潮的时候,甚至出现了如磨盘大小,青黑色,肉眼可见的风刃,将东夷人直接枭首剖腹。
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大商军队趁着风势的掩护出击,东夷人不但被迎面的大风吹得目不能视,还要随时小心风刃的突袭,而大商的军队则不受影响,风刃驯服的躲过了大商的战兵们。
胜利来得很容易,但商军仍然对于巫士们敬而远之,作为士兵,战场上的残肢断臂他们还能适应,但是中军帐前那数千屠鸡宰狗般被虐杀剥皮作为祭品的东夷俘虏们,即便是吴晨和先登营至今回想起来仍是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