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回到茶舍,心思重重的坐在一边发呆。
“孟婆大人,出什么事了?”小时担忧的问道。
“你在地府呆了多久了?羡慕外面的世界吗?”孟婆抬眼问道。
小时思索了一会,“大概已经三十年了,我很喜欢待在这里,这里很好。”他开心的回答道。
“你到外面去过吗?”
“没有,地府里有规定,只有真正的鬼差才有资格外出。”小时嘟囔着嘴说道。
“明天就是鬼节,我带你出去玩。”孟婆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太好了,谢谢孟婆大人,我会好好准备的。”小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孟婆坐了一会,就去仓库整理药材了。
阎王在孟婆离开后,来到后院的房间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宋跖睁开眼睛问道。
阎王坐在桌子边,平静的说道:“这里是地府。”
“你是……宋跖。”宋跖吃惊的看着他,慢慢坐起来,“我不会还在梦里吧?”他掐了自己一把,感觉非常疼,呲着嘴道:“难道我已经死了?”
“你没死,你也没有做梦,我的确是宋跖。”阎王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说道:“这个地方不是活人能待的,你醒过来后,就赶快开这里吧。”
“为什么?我们才刚见面,难道你已经……”宋跖走下床。一瘸一拐的来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胳膊。
“我现在是地府的阎王,当然能够待在这里,但是你不一样。”阎王把他扶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宋跖,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不用了,你知道我一向不看重这些的,以后‘宋跖’这个名字就送你了。”阎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他拿出那块布放到桌子上,“这个东西还给你?”
“你回瀚海了,那里现在怎么样?”宋跖关心的问道。
“一切安好,明天你就离开这里吧。”阎王不再说话。
宋跖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离开。
阎王回到大殿,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他才想起今晚就是鬼节,地府的亡魂会去人间游荡,以了未结的遗愿。他似乎闻到了淡淡的酒香味。
孟婆带着小时来到人间。人间夜色已经降临,路上行人寥寥无几,但个个都是行色匆匆,道路两旁人家房门幽闭,门口灯笼的光芒微微弱弱,仿若残烛老人一般死寂。
“孟婆大人,原来人间是这样的光景,还没有我们茶舍的风景优美。”小时失望的说道。
孟婆看到一个亡魂徘徊在一户人家的家门口,“小声点,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孟婆小声说道,朝着那个亡魂走去。
“为何徘徊此处?”孟婆看到这个亡魂是个女子,她穿着一身红衣,乌黑的长发直垂地上。
女子急忙跪在地上,头垂的很低,惊慌失措道:“啊?原来是孟婆大人莅临,小女不慎冒犯,还请大人责罚。”
“你认识我?”孟婆略觉好奇,一般见过她真面目的亡魂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如今能够自由出入地府与人间的亡魂大都是心有执念,不肯转世投胎的。“我不想暴露身份,你起来说话。”
女子慢慢站起来,心里一阵惶恐。“大人,小女曾多次去过奈何桥边,见过大人在熬制茶汤。”
孟婆更加好奇了,但凡进入茶舍的亡魂才能描述的如此清楚,看来她不止一次去过茶舍,只是没有喝下茶汤而已,就觉得她心中的执念已深。她朝这户人家的大门看了看,门上的牌匾是“孙府”。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情况了吧?还有三年,如果心中的执念还未消除,你就会化作奈何桥中的厉鬼,你应该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孟婆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
“小女明白,此次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可是,小女仍然下不了决心,正在犹豫之际,就遇见大人……”女子诚惶诚恐的说道。
“既然能在此地遇见,你有什么纠结的事就说出来,我也会想办法助你早日解脱。”
“多谢大人!”女子兴奋地说道:“小女名唤孟粒,生前曾是这所宅子的二小姐,我父亲曾是这里的县令,这所宅子是‘孟府’。我有个姐姐,名唤孟晴,比我大两岁,她的母亲出身高贵,是邻县师爷的女儿,而我的母亲只是镇上糖糕铺家的女儿,出身低微。从小我就被姐姐和大娘取笑,说我一身糖糕味,但是爹爹很爱我,从小就给我们请了镇上最好的老师,教我识文断字。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我就很努力的学艺,无论是跳舞,还是弹琴,我都比姐姐要好。十三岁那年,我母亲因病去世,我爹爹就保护着我,虽然他表面对我冷淡,但我知道他只是为了我不受姐姐和大娘的欺负才这样做的。那年我十五岁,镇上大多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子都已经嫁为人妇,膝下儿女成群。爹爹早已给姐姐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就是镇上最有钱的宋员外家的大公子——宋涛,听说宋涛是要继承王员外家的财产的人。没想到姐姐不同意,她瞒着爹爹喜欢上了镇上的一个泼皮——柴宇,虽然柴宇人长得英俊,身材健硕,但是他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整日就想着挣大钱,却没有实际行动。姐姐就是被他的谎话骗了,被他迷了心智。”
孟婆觉的她的故事一时半会讲不完,打算找个亭子坐下来慢慢听她讲。她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个亭子,就对他们说:“我们先坐那边慢慢说,顺便喝喝茶。”
他们欣然同意,小时已经为亭子里点上一盏灯,擦好桌子的凳子,摆上茶水和点心,一切就位后,孟粒继续说起自己的故事,“快要到姐姐与宋公子成亲的那天,姐姐却在前一天逃跑了,我们找遍了附近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我想,姐姐应该是和柴宇在一起,但我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爹爹,我害怕他们迁怒于我。之后,爹爹把宋员外家的聘礼退了还赔了三百两银子,才平息此事。大娘也因为此事而病倒了,爹爹的头发也变白了许多。三个月后,家里突然来了一群强盗,他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还打伤了爹爹。我才那群强盗中看到了柴宇,虽然他穿着夜行衣,还蒙着脸,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我家洗劫一空,看着那群人糟蹋我,甚至还打伤我爹爹。我非常生气,拿着一把菜刀就朝他砍过去,却被另一个人拽住了我的手腕,夺下了手中的菜刀。我拼命反抗,没有丝毫作用。最后,我被一个强盗杀了。死后的我就被带到地府,他们把我送到奈何桥,让我去茶舍喝下茶汤,就会忘记生前遭遇的一切。可是,我无法原谅那个人,更加无法原谅自己,我很后悔,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我能早点告诉爹爹,姐姐和柴宇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变成这样。”孟粒哭的很伤心。
孟婆喝了一口茶,递给她一方锦帕,淡淡的说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大人,我想见见爹爹,可是我在地府等了二十年也没有等到他,求求你帮帮我。”孟粒涕泗横流,恳求道:“我本来是要报仇的,但是地府的鬼差不让我出去,我就在地府等了二十年。等我再次来到人间,却找不到我家人,只在这所宅子里看到柴宇,他把名字改了,买下了这所宅子,改名为‘孙府’。他现在一改往日的恶习,乐善好施,俨然一副好人面孔。如今他已改过自新,我也就放下了报仇的心思,可是我现在只想再见见我父亲,不知他身体怎么样?”
这时,孙府的大门打开,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提着一个灯笼,拿着一包纸钱和蜡烛走出来。
男子来到路边,双膝跪地,点燃蜡烛和纸钱,虔诚的磕了三次头,轻声呢喃道:“孟晴、孟粒,我对不起你们,请你们原谅我当年犯下的错事。”
“他就是柴宇?”孟婆指着那个男人问道。
孟粒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没想到他还害死了姐姐,如今他这样,也是咎由自取。”
“孟粒姐姐,你真的打算原谅他?”小时听了她的故事,对她的遭遇很是同情,却不赞同她的做法,鼓起勇气问道:“你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吗?说不定就是他把那群强盗带进来的。”
孟婆瞪了小时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小时急忙捂住嘴巴,“对不起,我错了。”
孟粒淡淡的看向远处,“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想要亲手杀了他。可是,就算杀了他,我就能活过来了吗?我家人就能过上以前的生活吗?现在能看到他在忏悔,我就放下了,毕竟活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好,我答应你。”孟婆放下杯子,解下头上的捆妖绳,“你把手伸过来,我需要一点你的血液。”
孟婆用匕首划破她的手指,一滴血迹浸入捆妖绳中,捆妖绳慢慢漂浮在空中,发出淡淡的红色光满,突然朝一个方向飞去。
“走,我们跟着它。”孟婆朝捆妖绳飞去的方向走去。
他们来到一处房舍前,捆妖绳的一段一直飞到了宅子里,另一端在房舍外面。
“另一边就是你要找的人。”孟婆指着捆妖绳说道。
孟粒穿墙而入,看到捆妖绳的一段刚好系在躺在床上的老人的右手腕上。老人悍然入睡,只是头发已经花白,满脸皱纹。
“爹爹,真的是你。”孟粒握住老人的手,喜极而泣。
孟婆和小时走进来,收回捆妖绳,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人,轻声说道:“这位老人已经瘫痪了,可是被照顾的很好,屋子也很整洁。”
“爹爹怎么会这样?是谁在照顾爹爹?”孟粒哭泣到,泪水划过脸颊,滴在老人的手掌心。
小时指着床边挂的衣服说道:“这儿有件衣服,后衣襟上绣着个‘孙’字。”
突然,房门被打开,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男子手中握着烛台,孟婆才看清此人正是柴宇。
柴宇把烛台放到桌子上,走到老人床前,把被子掖好,长叹一声,“孟老爷,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看你,你不会生气吧?虽然你现在不能动,但我想你应该听得到我说的话。已经二十年了,我始终不能原谅自己。”
他继续长叹道:“今天是‘鬼节’,想必孟晴和孟粒也会回来看望你吧,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们。孟老爷,孟晴对我一往情深,我却辜负了她,我又害了孟粒,导致你们家破人亡,你也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能够偿还此生的过错。”
小时拉拉孟粒的衣袖,“孟姐姐,你还好吗?”
孟粒擦掉眼中的泪水,“嗯,看到爹爹如今安好,我便放心了。”
孟粒走出房间,回头再看一眼屋子,她注视着这所宅子良久,身影慢慢开始消散。
“谢谢你们,孟婆大人,后会有期。”孟粒温柔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小时盯着孟粒离去的地方,心中有一丝愤恨,“孟婆大人,我们要走吗?”
“嗯,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孟婆淡淡的说道。
“孟婆大人,我想再在这里玩会,可以吃一点回去吗?”小时吞吞吐吐的说道,目光停留在那个透着烛光的屋子上。
孟婆拿出一块令牌,上面写着一个‘入’字,“你把这块令牌带着,早点回来。”
小时接过令牌,有一丝兴奋,“谢谢孟婆大人,我会按时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