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下学期的某一个大礼拜,我回到家。
入门便见到那熟悉的一大丛月季,正徐徐开放着,鲜红而热烈。
我走到堂屋中,放下沉重的书包,便往厨房走。厨房门口正涌出一股一股浓烈呛人的白烟,其中夹杂着沁人心脾的菜香,让人不知是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
我停在门口,迟疑片刻,想到此时若进去,必然会被呛死。若不进去?岂不是要被馋死!略一斟酌,我便心一横,迈步走进了厨房。
“妈。”我甜甜地叫了一声,便见到那个在灶台前忙碌着的瘦小女人立刻转过了头。
她看向我的那一刻,脸上瞬时堆满了笑,仿佛做饭是一件多么令人幸福的事情似的。她放下锅勺,用面前的围裙擦了擦手,便走到左边的橱柜旁,拿起柜台上的一碗肉汤,略摇了摇就递给我。“快拿去堂屋吃,这里烟味大,别熏着了。”
我伸手接过,喜滋滋地连忙应声,“嗯嗯。”
转过屋角,我小心翼翼地捧着碗朝堂屋走去。碗里冒着热气的肉汤散发出细腻甘鲜的浓香,促使我的口水瞬间在齿间萦绕,徘徊,蓄势待发。
当我胃口大开正打算狼吞虎咽之际,却猝不及防地瞥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黑色牛仔外套配运动系宽松条纹裤是他一贯的搭配,不得不说,他真的深谙吸人眼球的方法,尽管他的那张脸已经够吸人眼球了。
我不动声色地往堂屋左侧的桌子走去,拉了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下,旁若无人地开始喝肉汤,像是丝毫没注意到来人。
而他在看到我的态度之后,倒也镇定得很,既没有像以前一样立马冲过来拍我的肩,大骂我吃独食,也没有死皮赖脸地跑到厨房里向我妈要吃的。
我不安地感觉到他变了,变得稳重了,变得陌生了。这种感觉让我更加坚定地埋头喝汤,心无旁骛地思考今天这汤味儿好像有点太淡了。
我尽管极力想维持自己的世界不受外物的侵扰,但还是不得不在吴施平静的语调下妥协了。
“我来,是想问你,周末需要我来帮你补习吗?”语气诚恳得像在求我去帮他补习一样。
我很惊奇,转过头问他,“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说,“昨天,彭阿姨到我家玩儿提了几句。”
我顿时气血上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天爷啊!老妈怎么能在别人面前暴露我的弱点,而且这个人,还是我一向痛恨的吴施。气死我了!
然而,毕竟是高二的学生了,我内心虽然几近崩溃,但面上到底还过得去。于是佯装镇静道:“哦,我的数学最近确实有些吃力,不过对我来说,是小事一桩,也不用麻烦你了。”
吴施闻言,似有些失望。他语气转淡,“倒也不麻烦,不过……”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抉择,“既然你觉得是小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如蒙大赦,立时变得热情,“那我送送你。”
“不用了。”他只留下一句冷淡的话,便转身朝院门走去。
我愣愣地看着肉汤里一圈一圈的不规则的油波,忽然有些感慨。
自从上了高中,好像越来越不自由了。
墙角的月季花依旧艳丽动人,明明是整日里充当着冷眼旁观的角色,却总让人忽视它内心的任性与倨傲。我端起汤碗,一口气喝完,便觉眼眶发酸,眼皮甚重。该睡午觉了,我放下汤碗,伸了个快活的懒腰,便向我的房间走去。
家里的床软绵绵的,躺上去真是太快乐了。与学校相比……算了,不比也罢。我静静地躺着,被我随手扯到身上的薄被略显气恼,固执地非要往我脸上跑,我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地把它往下拽,可没一会儿,它又上房揭瓦了。算了,算了,我想,反正人犯不着跟死物一般见识,便随它吧。
睡到月上三杆,我清晰地听到了“咕噜咕噜……”的一阵响声,看来是我的肚子在抗议。见到窗外漆黑的天幕,我迷乱的脑袋就更懵了。
天怎么是黑的?真是出了鬼了。老妈怎么不喊我吃饭?一种诡异的感觉瞬时包围了我,不正常,很不正常。我睡前又没吃安眠药,怎么能睡这么久?看天色,都过了饭点了,却没人叫我起床吃饭,种种迹象,都让我的脑海里刚刚生出的那个可怕的念头越来越真实起来,难道?爸妈又在冷战了!
我托着下巴,又想到,倒也未必,毕竟他们两个冷战没有理由不叫我吃饭,每回他们吵架,我在一边都受尽了心灵创伤,我已然是受害者了,可不能再饿坏了。
仅凭我的脑子实在想不了太多,于是,我打算去堂屋探查一番。
正当我蹑手蹑脚地溜到堂屋的围栏后面时,却猛然发现,爸妈正坐在堂屋的上方,除他们之外,屋里竟还坐着一人。这个人,我不陌生,正是吴施的爸爸,吴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