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山喝了少许酒,脸色有些微红,无奈地说:“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言兄,我认罚。”又自顾自地喝了一杯,言鼎没吱声,程广生忙从中说道:“今天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大家吃好,喝好就够了。”
“不行,我必须说。”吴玉山打了个酒嗝,眯缝着眼睛,一副醉意朦胧的样子,“言兄,我今天出来见你,有些话是不吐不快。有些事你是早就知道的,我那个堂兄做错了事儿,我已经骂了他,让他主动把钱交来,但麻烦大了,那些钱早就做生意亏掉了,现在你让他交钱,他除了死,就是去坐牢,我又没能力帮他还钱,你给出出主意,他该怎么做呢?”
“我也是受人所托,没有退路啊。”言鼎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来和解,还是求他放吴昌明一马?但他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现在债主都因为这笔钱快要走投无路,你说他能怎么办?”
吴昌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斜眼说道:“兄弟,我明白大家各有各的难处,你也要生活,所以我私人拿出这笔钱,就当作你们的劳务费,这样以来,你也不亏吧?”
言鼎确实大吃一惊,程广生又在一边说:“吴主任说的都是实话,这个主意也是我帮他出的,不管事情怎么发展,也不管结果如何,但都不能让你吃亏,对吧。”
言鼎的目光慢慢从信封转移到吴玉山脸上,但突然笑了,吴玉山和程广生还以为他想通了,也都露出了笑容,却没想他又说:“这些钱我不能收,如果收了,就是砸自己的招牌。”
“这个,兄弟……”吴玉山话未说完,就被言鼎打断:“吴主任,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还有些事我想是必须告诉你的时候了,债主现在已经被逼无路,吴昌明就是掌握了他偷税漏税的把柄,所以才敢这样做,但是现在债主已经决定主动投案,这样以来,还是鱼死网破,说不定你堂兄除了赔钱之外,还得跟着一块儿坐牢,我想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吧?而且整件事的材料都已经交给记者,只要我一个电话,明天就会马上见报,这样对大家都不好看,你说呢?”
“小言,这事儿可不能这么做,你还是赶紧把材料收回来吧。”程广生本来是劝慰言鼎,但言鼎可不吃这一套,固执地说:“受人之托,绝不反悔,就算不能帮忙要回钱,我也不能昧了良心。”
吴玉山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突然抓起信封说:“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下班之后,言鼎和曹磊见了个面。
俯瞰全城的灯火,犹如银河九天,看上去如此绚烂,但两人凝重的背影却与这风景格格不入。
“我也是看了报纸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灾难,要是无法继续进行,那就别查了。”曹磊一开腔,就惹得言鼎大笑起来,他接过话道:“说什么话呢,这不叫灾难,充其量不过是一点点小麻烦,不用放在心上,你让我别再查下去,怎么可能?我早跟你说过,这可是我入行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案子,除非欠债人永远消失,打死我也不会放弃,不过我是打不死的。”
曹磊耸了耸肩,无奈地说:“吴昌明仗着吴玉山这个靠山,居然可以让派出所把你们囚禁起来,太无法无天了,但今天这篇报道却把公安局整个系统推到了风口浪尖,那个所长最后肯定得完蛋,只可惜便宜了吴玉山,你做这一切,不会只是为了让那个所长下课吧?”
言鼎笑道:“你认为呢?”
“想不通,但这不是你做事的风格。”曹磊说,“你还有下一步的计划吧?”
言鼎叹息道:“我也不希望还需要继续下去,如果换作是我,吴玉山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站出来把事情说清楚,但这只不过是我的妄想,因为他似乎打算跟我继续玩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继续玩他?”曹磊笑出了声,言鼎说:“等着瞧吧,下一篇报道出来之后,吴玉山就会为现在的态度而后悔。”
曹磊沉默了几分钟,突然说:“我爸已经自首。”
言鼎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不会食言,吴昌明跑不掉的,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言鼎又失策了,他原本以为今天的头版该是自己的大热门,却没想到连一个字都没看到,打电话过去找那位记者,对方这才告诉他,稿子已经被总编枪毙了。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言鼎大惑不解,“你不是保证可以出来的吗?”
“大哥,我也就一小记者,稿子能不能发,这可得总编说了算,有时候还得上面的领导发话,你也别抱指望了,听说上面的领导发了话,估计难产了。”
言鼎头痛不已,但也只能接受现实,不过他不会放弃,要找到吴昌明,吴玉山就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他要紧紧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等到适当的机会,一定会一击便破。
吴玉山早上刚上班去,家里突然停电,他老婆正要打电话去电力部门,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一穿着电力工作服的男子站在门口说:“电力设备检修,估计会停电一两个小时,直到我们挨家挨户把老化的线路完全检修一遍。”
吴妻把男子让进门,男子在房间里查看了一会儿,然后离去。
言鼎坐在车里,清晰地听见了吴玉山跟他老婆说话的声音,冲钢娃做了个胜利的手势,说:“干的漂亮!”
“小意思,以后有这样的活儿都可以交给我!”钢娃得意地说,“不过希望更加刺激,我一直都希望自己是个出色的特工,终于尝到了做特工的滋味儿。”
众人大笑。
言鼎突然示意大家安静,原来他听到了吴玉山说到了他们关心的事。
“放心吧,没事儿了,我是谁,想扳倒我,那几个小子还嫩了点儿。”吴玉山边吃饭边说,“今天的红烧肉味道不错,比上次做的好多了。”
“就知道吃,别把正事给耽误了。”他老婆抱怨道,“要我说,昌明自己惹的麻烦就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别到时候把你也扯进去给毁了。”
吴玉山不屑地说:“你知道什么,真是妇人之仁,要真这样,那咱们不是要把他给我们的钱全吐出去?到嘴边的肥肉要吐出去,你舍得我可舍不得。”
“谁舍得了,但你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吗?如果他们紧咬不放,那不是……”
“好了,别再说了,吃饭吧。总之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任何事。”吴玉山的狂言惹怒了言鼎,但言鼎只是微微笑了笑,开心地说:“大大的收获,怪不得这个吴玉山要费如此大力气去帮他堂兄,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王辉却担心地说:“这些内容可以作为呈堂证供吗?”
“你想跟他打官司?让法官来帮我们处理争端?”言鼎反问,“现在我们掌握了吴玉山的软肋,就越接近胜利了。”
“言哥,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凭监听到的内容去找吴玉山?”阿兰问,言鼎却摇头道:“暂时还不行,我们必须监听到吴玉山和吴昌明的通话,这才更加保险。”
王辉道:“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如果能直接找到吴昌明,那我们就省事多了,今天这段话仅仅只能证明吴玉山为什么要帮吴昌明,对我们来说,意义不算太大,不过可以在关键时刻拿出来吓唬吓唬他。”
“好想看看吴玉山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钢娃坏笑道,“两位老板,这次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我记头功?”
“放心吧,全都记在心里了,你跟阿兰为公司的付出,我们全都不会忘记。”王辉道,钢娃却说:“别说什么精神奖励,物质的才最实在。”
言鼎笑道:“等完成这个案子,你们俩都会得到该得的物质奖励。”
阿兰和钢娃互相击掌,发出爽朗的笑声。
“时间不早了,估计他们也睡了,你们都回去吧,这儿有我一个人就够了。”言鼎说,王辉问:“你一个人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以前在公安局时习惯了,经常是连着熬几个通宵不合眼。”言鼎洋洋自得地说,“你们都赶紧回去休息吧,别磨蹭了。”
“我留下来!”钢娃道,“轮流着来,总比你一个人要轻松。”
言鼎说:“行,那你就留下吧。”
“行,我们分成两班,明晚我和阿兰换你们!”王辉不失时机地说,言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坏心思,但没揭穿,挥了挥手道:“也许今晚就搞定了。”
“没这么快吧,再怎么着得要个一两天。”王辉说,言鼎说:“你可得把阿兰安全送回去,要是出半点事,你可得负全责。”
王辉乐不可支,大男人地说:“我拿性命担保。”
王辉和阿兰走了一段路之后,阿兰突然说:“王总,天也不早了,而且我们住的方向也恰恰相反,你就先回去吧,我自己能行。”
“那可不行,你没听见言鼎刚才说什么?”
“真没事儿,以前我在迪吧做事的时候,哪天不是大半夜一个人回去,不也没出什么事吗?”阿兰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这个动作令王辉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拉着她的手,但他不敢,只能说:“那是在以前,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可是咱们公司的元老,顶梁柱,如果你出什么事,我跟言鼎以后靠谁去救?”
阿兰笑嘻嘻地说:“哪能经常出事,不过说实话,多希望我们的事业以后能顺顺利利,每个人都平平安安。”
“借你吉言,那也是我求之不得的。”王辉的声音听上去无比温柔,好像吃了糖一样软绵绵的,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说,“阿兰,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阿兰大大咧咧地说:“随便问吧,这儿就我们俩人,没什么不能开口的。”
王辉这才鼓起勇气说:“听说你之前有个男朋友,他现在……”
阿兰一听这话就呆住了,站在原地半天没动静。
王辉太后悔了,真不该提起这茬,正在想办法解决问题,阿兰突然问:“是言鼎跟你说的吧。”
“嗯,对,但是你不要怪他,是我缠着他问的。”王辉想缓解尴尬的气氛,“其实,我只想多了解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是我多嘴,不该提起这些不愉快的事。”
阿兰却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说:“我没怪你们。”
王辉松了口气,笑着说:“以后再也不多嘴了。”
“没事儿,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王辉没想到她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高兴不已。
“我跟他认识了很久,在一起也很多年了,其实我跟他之间……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阿兰的声音充满了淡淡的忧伤,王辉不知该怎么接着说下去,只好转移了话题:“饿吗?要不我们去吃点宵夜?”
阿兰摸着肚子想了想,说:“你这一说,好像是真有点饿了。”
“那还等什么,走吧,正好前面就有夜宵。”
二人坐定,点了吃的,王辉问:“喝酒吗?”
阿兰还没说话,他又说:“我知道你能喝,天气这么热,喝点啤酒吧。”
两人好像很有默契,性格也很投缘,就这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时间也悄然溜走了。
王辉趁着酒精上头,趴在桌上,壮着胆子说:“阿兰,其实我第一次在迪吧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得放眼未来,展望新生活。”
阿兰也喝得够多,所以也装糊涂,举着酒瓶,醉醺醺地说:“喝,快喝,我还要喝……”
王辉一计未成,又心生一计,笑眯眯地说:“阿兰,等我赚够了钱,我就娶你,就算你不想嫁给我,我也要找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女孩结婚。”
“可惜我没有双胞胎姐妹,要不然就介绍给你。”阿兰站了起来,“回家去哦。”
“好,好,回家去,我送你回家去!”王辉也站了起来,阿兰却拦下了一辆车,冲他喊道:“王总,再见,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家去吧!”
王辉看着她上车,然后快速离开,自己像个傻子样站在原地,过了很久才一拍脑袋,后悔地说:“你这个笨蛋,怎么就不知道追上去?”
第二天一大早,睡梦中的言鼎突然被钢娃摇醒,睁开眼一看天已大亮,忙抓起耳机戴上,里面传来吴玉山的声音:“我说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怎么这么久都不打电话来?”
“哥,我哪敢啊,自从上次被那些人找到之后,我就不敢再抛头露面了。”
言鼎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欣喜的握紧了拳头。
吴玉山又问:“那你这段日子跑哪儿去了?”
“没去哪儿,还在老地方,本想换地方的,后来想想,还是这地儿住着安全。”吴昌明低沉地说,“哥,报纸我也看了,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事,你继续呆着,等风声过了就什么事都没了。”吴玉山说,“我已经跟他们说了,说你做生意把所有的钱都亏掉了,他们就算是找到你也没辙。”
吴昌明又问:“那姓曹的呢?”
“不知道,你管他做什么,虽然那些讨债的说他打算坦白偷税漏税的事儿,但我认为他应该没那么蠢,放心吧,他一定没这个胆量去公安局的。”吴玉山的声音抬高了许多,“好了,我得上班去,你自己小心点儿。”
“等等!”吴昌明叫了起来,“哥,你看我这又不敢回来,你抽时间跟嫂子去看看我媳妇儿和儿子吧。”
“行,明天有空,我跟你嫂子明儿就过去。”
言鼎听见他们结束了谈话,激动得都差点没叫出声。
钢娃也激动地问:“是不是有重大发现?”
“当然,那小子已经成瓮中之鳖,再也跑不了了。”言鼎大悦,脸上完全看不出有过熬夜的痕迹,“走,马上回公司,安排下一步行动计划。”
吴玉山也真够贼的,他带着老婆天不亮就离开了家,然后一直沿着城东方向行驶。
“王八蛋,够贼的啊,一看就是做贼心虚,天还没亮就出发了。”王辉骂道,钢娃在后面说:“我怎么觉着这个吴昌明也在这个城市啊?”
言鼎接过他的话道:“我一直也以为吴昌明早就离开了这个城市,但现在我发现自己的猜测错了,他肯定就在这个城市里,说不定就跟他的小情人呆在一块儿。”
“我就说他贼嘛,但不管他多贼,这次我们顺藤摸瓜一定能找到那个王八蛋。”
吴玉山把车开进了一个很老的小区,然后走进了二单元。
“快,跟上去。”言鼎率先进了楼道,听见他们在五楼停了下来,而且还听见钥匙响动的声音,然后门就开了。
“上!”言鼎一声令下,三人快速冲上楼,然后把正要关上的门给拦住了,吴玉山看到他们这一行时,脸色顿时变得像青蛙皮一样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