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民走进华天行办公室的时候,两个手下被拦在了门外,他很随意地坐下,环顾了四周一眼,趾高气扬地说:“华总,啥时候换办公室了?不愧是全市鼎鼎大名的企业家,房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豪华,确实气派得很哪。”
华天行五十来岁,但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要小十岁,而且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将之风,爽朗地说:“风水先生说这间办公室风水好,所以就换了。不过胡兄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就我这样还气派?你是没去市里别的实力企业看看,那才叫气派呢,我是根本不能比的。”
“华总这是在谦虚吗?要是你什么时候打算送人,可要记得先知会我一声,我可是来者不拒。”胡汉民嘴上似是玩笑,实则是由内心贪婪所想。华天行依然在笑,然后挥了挥手,指着窗外高耸如云的大楼说:“你看看外面那些大楼,很多在外面的人只能仰视。想当年,别说这样的大楼了,就算是站在一家小饭馆外面,看到里面的人有说有笑,吃吃喝喝,那我也只有艳羡的份儿,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老兄,跟你交个底,我以前可是穷光蛋一个,白手起家。”
胡汉民道:“你这是在暗示我将来也有可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吗?”
华天行大笑道:“兄弟一定有这个潜力。”
“好,借你吉言。”胡汉民貌似很高兴,“接下来是不是该谈谈正事儿了?”
华天行递给他一支雪茄,说:“要不试试这个?”
“还是算了,这种玩意儿不适合我。”胡汉民掏出香烟点着,朝天上吐了个长长的烟圈,一脸享受地说,“还是这种玩意儿适合我。”
华天行指着很远的地方说:“你看那边,那块地已经被我买下了,将来我打算在那儿盖一座‘不夜城’,到时候,那座‘不夜城’肯定会成为全市,乃至全国最耀眼的地方。”
胡汉民笑着问:“你不会是打算等‘不夜城’修好之后,请我做保安吧?”
“哪敢哪敢,你可真会开玩笑,如果真要你做保安,那也得是去保护美国总统。”华天行笑道,“不开玩笑了,其实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帮忙做一件事。”
“直说吧。”胡汉民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整个人好像窝进了沙发里。
华天行接着说:“本来‘不夜城’的计划一直正常进行,但在拆迁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麻烦,一些刁民不肯搬迁,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就这点破事儿?”胡汉民不屑地说,“我以为多大点事儿,这种事我帮你做得还少吗?”
华天行开心地笑道:“我明白这点小事儿难不住你,但这次跟之前不一样,确实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啊。”
“有什么难啃的,就算是铜墙铁壁,只要我出马,就没有破不了的。”胡汉民自信满满地说,“到底是什么人,我马上带人过去啃掉这块骨头,等我的好消息吧。”
“别急,我还有话没说完!”华天行拦住他,“这块骨头叫马马超军,是个退伍军人,之前还把我的人给打了,还是七八个打一个,结果……”
“是肉搏吧?”胡汉民不屑地说,“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些幼稚的东西。”
“我可提醒你,怎么做我不管,但前提是不能弄出人命,到时候就不好收场了。”华天行焦虑不已,“那个当兵的不好惹,我就担心他狗急跳墙。”
胡汉民优雅的吐着烟圈,若无其事地说:“放心吧,对付那种人我有的是办法,一个臭当兵的,不就是会点拳脚功夫吗?要是他不识抬举,我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言鼎和曹磊在车上等了许久,才终于看到胡汉民从大楼里出来,然后在两个手下的护送下上了车。
“还跟吗?”曹磊问,言鼎想都没想便说:“当然!”
胡汉民接下来跟两个手下驱车很久才停下来,然后进入一家餐厅。
曹磊骂道:“他大爷的,吃顿饭跑这么远,吃饱了撑的?”
“既然吃饱了还跑这么远干嘛?”言鼎道,“走,跟上去看看。”
这是一家位置很高的餐厅,胡汉民和和手下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
言鼎和曹磊也点了些菜,坐下来边吃边观察那边的动静,却发现胡汉民好像根本无心吃饭,而是一直盯着外面,还跟手下说着什么。
“他们干什么呢?”曹磊低声问,言鼎示意他别出声,只是死死地盯着胡汉民的表情和动作。
胡汉民这顿饭吃得不算太久,离去之后,言鼎和曹磊跑到窗户边往外面眺望,奇怪地问:“那边怎么还有那么多老房子?”
“老街嘛。”曹磊说,“很久都听说要被拆除,但一直没有动静。”
言鼎沉思了一会儿,又问:“华天行是做房地产开发的?”
“不是跟你说过吗?地球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曹磊揶揄道,但是言鼎已经大概猜到了些什么,转身打算离开,曹磊问:“这就走吗?”
“风景不错,你留下来继续看吧。”言鼎头也不回地说。
“你发现了什么?”
“没发现,只看到很多待拆的老房子。”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自己想吧!”言鼎找到了谜团的突破口,步伐也变得轻松多了,一上车便给曹磊分配了新任务,让他马上联系拆迁办,咨询一下关于老街拆迁重建的计划。
曹磊此时才恍然大悟,惊喜地说:“言哥,还是你厉害,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言鼎风风火火地走进公安局的大门,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王志,王志小跑上来问:“看你走路像被人追着似的,跑这么快干什么,救火去?”
“忙大案子啊。”言鼎夸张地说,王志问:“唐光那案子有进展吗?”
“有眉目了,还差关键的一步。”
王志赞许地说:“不错嘛,动作很神速啊。”
言鼎本来急匆匆的想去找祁定学汇报,此时却把王志拉到一边说:“老王,耽误你几分钟时间,有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呀,弄得神神秘秘的。”
“是这样的,市里有个叫华天行的地产公司老板,你听说过吧?”
王志讪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华天行,华龙地产的老板,全市鼎鼎大名的企业家,谁不知道他的大名?”
言鼎点头道:“行,这个我知道了。还有个叫胡汉民的人,听说过他妈?”
“胡汉民?”王志在脑袋里搜索这个名字,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等等,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
“你知道他?”
“何止知道,还打过交道。”
言鼎一听这话就乐了,忙拉着他说:“走,去我办公室,咱们好好聊聊这个人。”
“臭小子,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吗?”王志说话的时候已经被言鼎拉着走,只好无奈地跟了过去,一进办公室,言鼎就小心翼翼地说:“老王,你得向我保证,今天咱们的聊天内容必须绝对保密。”
王志一愣,担心地说:“言鼎,有什么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躲躲闪闪的。”
“我这不是还没跟领导汇报,自个儿就先弄开了,那个华天行不是身份特殊吗?我担心惹出麻烦啊。”言鼎确实感到压力重重,担心最后两头不讨好。
王志诧异地问:“你在查他?”
言鼎缓缓的点头道:“胡汉民这个人你跟他打过交道,先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几年前,胡汉民涉嫌一条人命,我查了很久,但这个人非常狡猾,还懂得反侦察,最后没有办法把他定罪。”王志说,“这么多年了,他好像没有再犯案,那个案子可一直是我的心病啊。”
言鼎拿出一堆案卷,王志扫了一眼,问:“这些案卷怎么在你手里?”
“档案室借来的。”言鼎说,王志问:“你打算跟他交交手?怎么回事?”
言鼎把他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告诉了王志,王志纳闷地说:“照这样说,你还只是怀疑?”
“如果有确凿的证据,我就不用劳您大驾了。”言鼎笑道,“老王,你不是一直对那个案子耿耿于怀吗?这次机会来了,想不想一雪前耻?”
王志沉默了片刻才说:“华天行可不是很容易就搞定的,他是纳税大户,市领导面前的红人,想要动他,可能还得市领导批示。”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华天行现在肯定不会亲自出面做那些事,一旦出事,胡汉民八成就是替罪羊。”
“但你想过没有,胡汉民就不会躲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王志说出了心里的疑虑,王志说:“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不试就永远没有机会把他送进监狱。”
“你打算就这样去跟领导汇报?”
言鼎不解地问:“不然还要怎样?”
“如果你把刚才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的跟领导说,我敢保证领导绝不会批准你调查华天行,依我看,还不如暗中调查,等掌握一些可靠的证据后再说……”
言鼎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继而说:“那就按你说的,我先找证据,有了确凿的证据,不怕动不了他。”
言鼎恢复了单身生活后,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状态,独自上下班,独自做饭吃饭。他前两天还跟童敏敏通过电话,她告诉他自己很忙,估计得半个月以后才能抽时间回来看看,所以他做梦都没想到,一抬头,那个熟悉的她居然会出现在视线中。
童敏敏站在路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揉了揉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儿。
“别闹了,好多人看着,快放我下来。”
“谁让你骗我说半个月以后才回来?”言鼎乐不可支,直到她求饶才放手,然后捧着她双肩,“可想死我了,让我好好看看。”
童敏敏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一把拉过他的胳膊说:“刚下车,还没吃饭呢,都快饿死了,打算请我吃什么?”
“太好了,我也正愁回去吃什么呢,早知道你要回来,我就去定一桌烛光晚餐。”言鼎坏笑道,童敏敏说:“故意的,就是想来个突然袭击,看你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天啦,我哪有这个胆子。”
“你是没想过,还是真不敢?”
“想是想过,但是不敢啊。”
童敏敏狠狠地捏了他一把,痛得他龇牙咧嘴。
吃饭的时候,言鼎问:“外面的东西都不合胃口吧,看你还真廋了。”
童敏敏看着满满一桌子菜:“点这么多,怎么吃得下?”
“都是你喜欢吃的,吃不下不要紧,重要的是要一样样都吃点。”
童敏敏幸福不已,言鼎又说:“还记得你去省城时说的话吧?”
“我说什么了?”
“你说学习结束回来咱们就去领结婚证,这话是你亲口跟我说的吧。”
童敏敏不置可否地说:“那还得看你的表现。”
“我的表现百分之百没问题,但你可得注意,要是饿廋了,到时候穿婚纱就不好看了。”言鼎笑嘻嘻地说,“所以你必须多吃点,养的白白胖胖才好。”
闲聊了会儿,言鼎又问:“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晚上!”
“这么快?就不能多呆两天。”
她无奈地说:“这次回来都是请的假,其实还有些公事要办!”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言鼎看出了端倪,问:“那我俩单独相处的时间不是很少了。”
童敏敏沉默了很久,突然看着他的眼睛,凝重地说:“其实这次回来,还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跟你商量!”
言鼎从她声音里听出了异样,虽然很没底,但还是笑了笑,问:“发生什么事了,听上去好像很严重?”
童敏敏欲言又止。
“怎么了敏敏,你可别吓我啊,我经不起吓,神经紧张着呢!”言鼎想用轻松的语调调节气氛,童敏敏揶揄道:“你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是不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亏心事?”
言鼎忙辩解:“天地良心,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一直为你守身如玉。”
童敏敏笑得几乎喷饭,止住笑后说:“别闹了,正事还没说呢。”
“好,那你说吧,我听着!”
童敏敏仍然犹豫了一会儿才问:“我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你不会有意见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就是去省里学习三个月吗?这不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学习完不就还回来上班吗?”言鼎以为她说的是这件事,“你不会不舍得回来了吧?”
童敏敏顿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说:“我这次回来,其实是办一个手续。”
言鼎闻言一惊,诧异地问:“不会是办调动手续吧?”
“不是调动,是挂职!”她这才说出这次回来的真正原因,言鼎沉默了片刻,问:“多久?”
“两年吧!”
言鼎目标挂职的含义,所以问:“有没有可能留在省厅不回来了?”
“怎么可能,说了只是挂职,挂职期满后肯定得回来。”童敏敏说完这话,又取笑道,“怎么,怕我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
言鼎缓缓地点头,装作非常伤心的样子。
“你怎么了,别不是要哭了吧?”童敏敏笑不可耐,“别这样嘛,等我回来就娶你!”
言鼎假惺惺地说:“我怕你会爱上别的男人,那我可怎么办。”
“乖,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娶。”童敏敏还在开玩笑,言鼎却一本正经地说:“你这一去就两年时间,对我来说太残酷了,两年时间,真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事,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变迁。”
童敏敏眼神黯淡地说:“我明白你的心情,让你等我这么久,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言鼎轻轻地摇头道:“对我来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老天对我就是公平的,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人照顾,没有人陪着你……”
“这些都不是问题呀,交通方便得很,我们随时都可以见面的。”童敏敏说,“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吃吧。”
言鼎却又说:“敏敏,有件事我想要听听你的想法,这次回来,能不能多呆两天?”
童敏敏不解地问:“有什么事吗?真不舍得我呀?”
“不是,是我想带你回家见见我爸妈,他们都年纪大了,早就盼着见儿媳妇。”
童敏敏有些为难,言鼎看出来了,忙说:“要是不方便就下次吧,反正以后时间也长。”
她为难地说:“其实我也很想跟你回老家去看看叔叔阿姨,但是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这段时间确实很忙,下次行吗?等我忙完了手里的事,专门请假回来陪你回老家。”
言鼎感激地说:“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媳妇儿。”
她得意地笑道:“天生就是!”
童敏敏又离开了,言鼎站在站台上跟她频频挥手,装作满脸笑容,内心却万般不舍。
火车缓缓远去,只留给他一个孤独的背影。
“走吧,走吧,都走了,我也该回去了!”言鼎自嘲地说道,然后迅速收回心思,投入到了还未结束的案子调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