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伴随着两道身影在快速移动。
在一片武器撞击的声音中，身处逐渐趋近于白热化的战斗中的两人突然双双后跃，同时拉开了距离。
不管洛依然还是雅瑟，此时两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血液从衣服底下渗出，全身上下有大半的衣服被染红。
不过这些伤口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及筋骨。两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同时看向两侧。
终于，身为敌人的青年扭了扭手腕，沉吟了几秒率先开口道：“且慢，我们暂且停战如何？”
雅瑟点了点表示同意，并且维持着随时能够攻击的姿势缓步后退。
这是不得已的停战，因为双方都通过眼角的余光察觉到了有人在往这边靠近。
至少在不明状况的当下需要避免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困境，相比之下眼前之人就无需再急着厮杀了，就好像雅瑟在警戒新出现的两人是对方的帮手一样，对方看来也在同样地警戒着这件事。
对状况进行快速思考后，两人便快速取得了一时停战的共识。
在拉开出了足够的距离后，雅瑟这才仔细观察新出现的两人是怎么回事。
站在她的左边是一名身穿厚绒防寒长袍的女性，年龄大约十四岁上下，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冷峻的光芒，对周边的事物看似冷静又看似漠不关心，稚嫩的脸上不存在任何的表情；而站在右边则是一名身穿奇装异服的男人，那身灰白色紧身衣服让人不由得感慨其穿衣品味到底有多恶劣，满脸的淤青和浮肿再加上脸上都是鲜血与呕吐般的粘液混淆在一起，差点让人误以为是什么怪物……嗯，雅瑟点点头，简直是老布尔在讲座中说到过的溺于水中而复生的亡者。
要说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哪个才最像与那邪恶的“恶魔”有关系的话，非是这个全身带着馊臭，脸部浮肿，衣着跟亡者法师别无二致的家伙莫属了。
只见那个亡者法师站在远处，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脏东西，慢慢开口道：“怎么回事，你们是在做特技表演吗？”
……
让枪口继续朝下防止走火，冷墨用左手盖在右手上掩盖住手中的武器，脸色严峻地问道。
尽管冷墨想要让自己的声音庄重一点，但他的嘴巴浮肿，刚刚遭遇车祸的他因下巴有点错位的感觉，因而让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咬字不清。
在刚开口的瞬间冷墨就知道自己的形象毁了。
贸然地出现在正在激烈打斗的两人面前吸引火力，显然冷墨并不是这种行事不经大脑的蠢货，只是他现在别无选择……眼前两人是他在这个不明状况的空间中唯一看到的活人。
最大问题就是冷墨他现在眼角有伤导致视力有些模糊，他刚靠近到自己勉强能看清的位置，不料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冷墨看着面前两人的穿着打扮无力地吐槽道。
一个看起来像是西方十八、十九世纪风格的RPG游戏中跑出来的游侠，另外一个像是武侠游戏中跑出来的富家公子一样，这两个带着某种时代的错乱感和浓厚COSPLAY风格的老哥扭打在一起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对劲，再加上身穿防护服的冷墨站在一起，三人看起来就像是在不同片场里的人出来串场一样。
不对，这里有四个人……
冷墨再次眯起眼睛打量前方，看到了正往这里靠近的第四人的身影，那是一名有着淡蓝色头发的女性，身上穿着厚绒的防寒衣物，不过相隔太远冷墨未能看清她的模样。
这是啥？COSPLAY大赛现场？话说刚刚打得那么激烈是加了现场特效？这真的不是片场吗？话说我刚刚的遭遇又是怎么回事？那些怪物呢？
冷墨现在是一脸的懵圈，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只剩下疑问，连一丝合理的解释都想不出来。
然而那两人却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对自己的提问置之不理。
冷墨想了一下，可能这些人看自己鼻肿脸青、发音不准、说话因过于幽默而立意不明导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话，于是他想了想后换了一种问法：
“请问，你们这两个鸟东西在这里搞什么？”
不对！我才是不想这样挑衅别人！冷墨在心中大声吐槽自己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距离冷墨最近的一名全身穿着猎装、外面套着一件灰黑色斗篷的人表情严峻地扬了扬手中的剑，眼神凶狠地瞪视过来，带着一股随时会砍杀过来的气势，举手投足间便很自然地改变了体势和握剑的动作。
此人展露出来的这份敌意实在是过于浓厚，浓厚到让冷墨怀疑是不是自己欠了对方几个亿没还。
在同时看清对方面容的同时，冷墨内心也在嘀咕着面前这个一身猎装的人到底是俊丽的男人还是英气的女人。
在三人无言的对峙中，第四个人也终于走到了距离众人不远的位置，她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等人，毫无表情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的严峻。
要说在场所有人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彼此之间都有着十分明显的敌意，而且一言不发跟木头一样。
冷墨站在这么一群又憨又悍的人面前，多少又因为自己不憨且怂而觉得自己跟在场的人都格格不入。
但是总得有个人打破眼前这个僵局。
冷墨心里酝酿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刚抬起左手——这是很多人在谈话、演讲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结果面前两人大惊失色地向后退开好几步，而那名淡蓝色头发的少女则是举起右手作为回应，水汽瞬间冷凝成冰刺漂浮在她身旁。
冷墨愕然地张大嘴巴，难道这里还整个了叫做魔法的活？
一看到那些在半空中悬浮着的冰刺在淡蓝色头发的少女其指挥下对准自己，冷墨立刻在心中大呼不妙。
眼前的冰刺到底是特效还是真实存在，冷墨在两者之间果断选择了怂，立马侧着身跑了起来。
——加速，然后滑铲出去。此时能感觉到后背一阵刺痛，冷墨在光滑如同星海的地上连铲带滚，才堪堪躲开。
在淡蓝色头发的少女决定放出攻击的瞬间洛依然动了，他反握长剑，身体前倾，压低身子如同离弦之箭般以难以想象的迅捷速度向淡蓝色头发的少女飞奔出去。
看到要冲过来的洛依然，淡蓝色头发的少女右手水平伸直，打了一个响指，十数支冰刺再度凝结在她的四周，依其意志如同蜂群般激射而出。
洛依然的右腕青筋暴起，他怒喝一声把全身力量集中到右手上，使长剑蒙上一层淡青色荧光，以粗暴刚烈的剑路把射向自己的冰刺尽数砍断破开，与此同时他飞奔的速度并未慢下来，待突破对方的冰刺攻势之时，洛依然已经来到淡蓝色头发的少女面前，重重地挥下长剑。
剑刃交错发出“铛”的一声，这道声音沉闷不像是金属对撞所发出的声音——淡蓝色头发的少女手中握着冰晶结成的短剑迎上了洛依然的长剑。
蓝色头发的少女的身法轻灵，仅仅是以剑术抵挡两下便让冰墙在两人间突起，再度拉开距离。
一时间，这两人陷入了不分伯仲的拉扯状态中。
……
站在数十米外的冷墨看了几眼立刻就打起来的两人，在心中不由得吐槽：啊这，这里难道除了我之外人均剑术大师？
略感郁闷的冷墨收回视线，刚好和雅瑟四目相对，两人又是一阵无言的对视。
刚刚被冰刺擦伤的后背现在是如同火烧一般疼痛，为了躲避攻击而做出的剧烈运动让冷墨那原本有伤的身体雪上加霜，在全身各处蔓延的剧烈疼痛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的肋骨已经刺入内脏的错觉。
从被淡蓝色头发的少女攻击到现在和雅瑟对峙，其实只过了五六秒的时间。
冷墨的神色越发凝重地握紧手中的武器，他有股强烈的预感，眼前这个一身猎装的人准备要对自己不利。
两人此时相距约二十米左右。
在这个距离下，雅瑟一看到冷墨以手枪对准自己便露出诧异的神色，微微扬起剑身护在身前，一副已经知道此物是武器的样子。
冷墨冷静地捕捉到了对方神色和动作变化的瞬间，一个作战方案立刻在脑海中成型，他打算利用枪械的震慑力来恫吓对方，迫使对方放弃与自己动武的打算，毕竟在开枪之前，对方肯定是不会知道你的枪法有多稀烂。
冷墨握住武器的手微微发抖，握枪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被压得毫无血色，他故作镇定地盯着对方，因为在这个距离下他对自己的稀烂的枪法是一点自信都没有。
枪械对冷兵器，用脚指头想都应该知道是前者占优势，但那优势是建立在能够命中的基础上的，绝大多数神枪手都不是天生就能百发百中的神人，他们的命中率都是经过大量练习和心血用子弹喂出来的，正常人绝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掌握射击的窍门。
但现在光是学习如何驾驶动力机甲和废土生存方法就几乎耗尽了冷墨所有心血，他哪还有什么时间练习射击，因此别说是在二十米的距离下射击，哪怕对方站在十米开外下不动冷墨都没有确切命中的自信。
稀烂的枪法VS迅捷灵动的身手，冷墨心想这简直就是最差的相性了，如果能把距离拉近到五米之内冷墨倒是有能命中的自信，但恐怕在这个距离下，自己在扣下扳机的瞬间就会被对方所斩杀，因此恫吓让对方不敢出手便成了最佳的作战方案。
“别乱动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冷墨举起手枪说道：“我的子弹比刀剑更加无情，胆敢再动一下就让你那张漂亮面孔和身上开几个血窟窿。”
“呵，”对方嘴角上勾，神色轻蔑不屑地轻声笑了：“只凭一把手枪就想阻止一名托特维克的‘虚妄者’，未免也太过天真了。”
托特什么虚妄什么的……，这都是些什么奇葩名词？科学呢？冷墨微微侧头，对突然飙出来不明所以的名词有种莫名的怀念感——他仿佛回到了学校，重拾面对着英语老师时候的一脸懵逼。
虽然听得明白，却丁点意思都理解不了。
不过冷墨立刻就推测出对方的意图，就如同冷墨试图恫吓对方一样，对面也在试图通过语言来震慑自己。
好啊，互相恐吓就互相恐吓，依靠心理战术玩脏的是吧，我俩谁怕谁呢。
带着这种想法，冷墨如同商店里的导购一样开始介绍起手上这把武器，这是他作为拾荒者用第一个月的薪水所购置的二手手枪，因经过多方对比之下才购买下来，冷墨对其资料更是滚瓜烂熟。
“天真吗？那你大可以蹦跳几步试一下，试试我的枪会不会走火。这可是图坦重工出品的“傀影”系列7.65毫米自动手枪PUPSW071，内置三级垂直击发组件、超压减震装置、光学补偿瞄准仪、自动过冷枪管兼具有免维护设计，防砂防尘防进水，射速强劲弹道精准零后坐力且杀伤口径大，专用子弹具备二级穿甲机能与内爆特性，俗称小穿甲弹，能够轻易击穿等效15毫米钢板的装甲，分离弹头的内爆范围达2米……来吧，让我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子弹狠。”
冷墨如同连珠般的发话，这回轮到对面愣住了，身穿猎装的敌人眨眨眼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哼，这年头难怪会看到亡者法师会使用枪械，原来附了恶咒在上面，甚至还把武器改装得不成样子。”
亡者法师？这个略带新鲜的词汇让冷墨不由得瞪大眼睛，他被骂过很多诸如沟渠老鼠、血肉废物、非转基因小青瓜等恶毒词语，但在废土世界被如此复古又让人意外的骂法还是第一次，冷墨不由得微微后仰，然而对方并没有放过在其眼中一闪而过的动摇。
身穿猎装的雅瑟其身影突然虚幻地在冷墨的眼前消失了。
不，并不是真的消失，冷墨立刻就意识到对方只是不知道使出了什么障眼法让自己一瞬间跟丢了其身影，并在这个距离下肯定脱离自己的视野范围。
冷墨视线一转立刻就重新找到了雅瑟冲过来的身影。
借着冷墨一度丢失目标的瞬间，雅瑟大幅度地迂回着向冷墨飞速靠近，有如蛇形般折曲迂回前进，剑刃在其手中闪烁着冷冽银光。
“啧，连枪都不怕的家伙。”嘴里咂舌的冷墨随即调转枪头，他瞪大双眼，突然觉得自己进入了某种极为冷静的状态——这一瞬，四周的速度突然慢了些许。
冷墨确实不是什么神枪手而且枪法也近乎稀烂的水平，但有时候人会在情绪极度高昂的时候进入某种强制的镇定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会无视外部环境而变得心如止水，极为冷静。
冷墨虽然不知道这种状态应该如何称呼，他在这个状态之中带着极度的自信连开了三枪。此时的冷墨感觉子弹的轨道在眼中清晰可见，是他有史以来对自己枪法最自信的瞬间。
子弹击出的声音划破了黑白世界的恒古平静。
冷墨清楚地看到被击出的子弹以极高的速度回旋着带着火花飞出枪口，拖着破空的轨迹射向敌人的眉心——但是子弹却径直穿过了目标，在空中仅仅掀起了一丝波纹。
“幻影？！”冷墨不由得惊呼出来。
身穿猎装的雅瑟其身影彷如烟尘扬起，被子弹击中后只是晃动了一下便如同影子被瓦解般消失不见，同一时间雅瑟再度现身在身影的不远处，而这个距离也接近到了十米之内。
也就是说对方只要再有两秒不到的时间，便能够把冷墨当场斩杀。
恐惧、惊愕、错乱，无数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冷墨知道自己此刻连思考都不允许思考，只要稍微停顿下来，那等待着他的结果必然是血溅当场。
那些诡异文字再度跃进冷墨的视野中。
——满足条件，“霸者”系统解锁。
在片刻间冷墨被强制进入了更进一步的无我境界，刹那间世界万物在他眼中发生了变化。
世界化成了数字，无数的信息在眼前缓慢地卷动着。
无数杂乱的信息遵循着某一意志被捆绑成型，那是空间坐标与物理信息，其事物组成的基本粒子、硬度、色彩、结构、化学键、组成物质、能量、湿度、温度、受力，如今他眼中所看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信息与物质之间的间隔消弭于无形，化作数据被尽数纳入眼中。
简直就如同拉普拉斯的恶魔附身，所有的一切在冷墨眼中都化成了数字描述的世界，而世界也有如回应冷墨的期待一般，时间此刻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流逝着。
冷墨清晰地看到了那身穿猎装的敌人在几乎停滞的世界中的动作，其每一处肌肉都是如何拉伸收缩，所有动作的轨迹都变得有形可循，若转动枪头，枪身的在空气中所带起的细微风是如何扰动尘埃、压下扳机那子弹又将在空中描绘着什么样的轨迹，数息之间的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成了可以洞察和预见之物。
未来随着冷墨的念头而不断变化。
此时，对方在数秒之后所有的行动轨迹都已被冷墨计算出来，他在凝固的时间中同样以极慢的速度转动枪头，在对方所有可能行经的轨迹之上连射出子弹，射击的间隔完全模拟对方的时间轴而定。而且他还更进一步，看着子弹以无数信息聚合而成在半空中描绘轨迹，对准着那名陌生的少女和剑士的脑袋分别再开一枪。
所有人，都得死。
以手枪进行百米距离的狙杀，不管是冷墨的射击技术还是以枪械本身的精准度原本都是无法完成的事情，但对此时能够计算出所有子弹轨迹的冷漠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最后两发子弹从发烫的枪身中迸发出去的瞬间，时间再度恢复原本的流逝速度，光与热所带来的冲击充斥着全身每一个角落，在稍迟后的一秒，杂乱无章的数据之海冲刷着冷墨的大脑，后遗症在同一时刻爆发了。
冷墨扑通地跪在地上，他的眼球溢血，大脑彷如被烧红的铁棒插入般，如此剧痛让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在染得通红的视野中，一行文字映入眼帘，那是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文字，但在阅读到的瞬间其含义便跃于脑海。
——“神识·无明”已解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