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话莫须多说,”老者自下楼梯时,就已经在无形中暗自观察着,当年的一念之仁,竟然会留下这么一个“祸患”,几十年的人生原则像是一下子全部被打乱,一生的做人准则,是不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孙女,给打破。只是,她,和那个女人,真的很像,“你跟你妹妹,我可以出钱,让你们有更好的生活,或是出国留学,只要是你们想要的,都可以答应你们。”
徐花惜看着眼前这个与她有着血脉相连的亲人,身体一瞬间冰冷,她不知道该这么形容这位浑身上下散发着冷酷气息的老人,在他的眼里心里,究竟还有什么是他认为值得如此的?
“条件呢?”交握着的双手,死死地掐紧了肉里,手间的血丝,丝丝绯红。
“离开这里。”老者根本没有看她,“永远的离开,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尤其是晨枫!”
“呵呵,呵呵,”很久之后,一直在看着老者的徐花惜,一阵一阵的淡笑,笑意重重,不知道是在感叹,她终于见到了自己失散已久的亲人,还是该替自己悲哀,这样的亲人,她配拥有么?亦或是,她,徐花惜,不屑!不屑自己身体里,竟然流淌着和他相同的血液!“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离开!我要是不了开呢,不知道,这位‘老先生’,预备如何呢?”
老者显然没有预料徐花惜,会有这样一问。他原以为她在得知那个“不可能”之后,会心死,会主动离开。毕竟谁会和一个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时间长河,进行无谓的挣扎呢。
“你会离开的,”老者心底略微诧异后,是一贯的雷厉自信,“别说以慕家的能力,想让你离开,无需费吹灰之力!我,慕本源,有生之年,绝对不容许有一丝会给慕家造成不利影响的事件出现!我不管你是谁,也不想再多说,晨枫那孩子心软,对上一代的恩怨可以在矛盾中,被折中。但是,你也该知道,你们是绝对没有可能的!撇开那层血缘关系,就是一个如你一样普通的人女子,我也一样不会同意!我们慕家,不容许什么类似于灰姑娘的故事上演!王子,需要的是,真正的公主!而非一个生命中,偶然路过的小丑!”
“哦,是么?”徐花惜将身体的重心,狠狠压在了脚后跟,她真的怕自己会一个失重,而坍塌倒地,咬紧了嘴唇,唇齿间,已有血腥的气息在肆虐,“你当年就是这样赶走我妈妈的么?用你这套光面堂皇的理由?你以为,谁都羡慕你们这个豪门?那你知不知道,我在得知自己,竟然流的是全国鼎鼎大名的慕式家族的血液时,我是怎么想的?如果可以,我宁愿流着的是一个卑微到每天只能靠乞讨为生,靠吃残羹冷炙的潦倒乞丐的血液,也不希望会是你们慕家的!高贵又如何,那不过是你们自以为是的罢了!自以为自己高贵不可侵犯,有得到每一个人的认可吗?也许在有的人眼中,你们和他们,并没有区别,你出生在这里,就是谁,也不过只能说你投了一个好胎,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我徐花惜,记住,姓徐,而不是慕,今天可以郑重的告诉你,慕家这个高门槛,我一辈子都不会在踏进!不是没有得到允许,而是不、屑!”
不再看他,徐花惜一个转身,朝门外走去,脚步似有千斤重,步步都流淌着难言的血泪,“我离开与否,也绝不会任由你摆布!我亦不是当年那个任你踢出门外的赵芩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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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是这么走出那个奢华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大厅,徐花惜拖着似乎早已失去知觉的身体,一步步在仆人的遣送中,离开。
听着被人合上的门声,就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门内,是她永远都不会被接受走进的;门外,庭院深深,几片枯黄的落叶,迎风而舞,它们跟她,是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被动地迎接着同样的命运?
香樟树下,赫然站立着一个身影,终是逃不过岁月的侵袭,当日的风华男子,如今也已眉目斑白。只是,那灼灼于世的气质,仍屹立在萧瑟的空气中,目光锁定的,是一个虚无之处,空洞,辽远。
脚步止住,俩俩对望。
时光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之前,也是在这里,同样的一对痴情男女,隔着时空,互诉衷肠。
“为什么……”徐花惜对仍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的男子,望了又望,实在有太多的疑问,只是,那个答案是不用对她说的,“当年,你也是这样看着她,那样的被羞辱,绝望的离开的吗?”
男子静而不语,还是那个犹如雕刻般的姿势,直直地站着,静静地看着某个地方。
“你知不知道,其实这里,除了那认为制造的繁华,什么都不值得让人留恋,太冷,太空……
“住在里面的人,或许,也不值得留恋,太自私,太绝情……
“所以,当年,我妈妈才会最后选择彻底消失,没有什么会是永远……
“尤其,是人的感情……”
慢慢从他的身侧,擦肩而过,隐隐的声音,在男子的耳边流淌着,女孩的背影,终于还是消失在一片茫然中。
这是她二十几年都不曾谋面的父亲,想起小时候,也被同龄的孩子,嘲笑没有爸爸,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自己也曾为此不知气愤的多久,甚至和别人还动过手。
后来,有继父的关爱,让她重获父爱的伟大。可是,时间终究是残酷的,她会让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温暖,都彻底毁灭,消失的不留痕迹,只剩淡淡温情的哀伤回忆。
如今,得知了自己的父亲,原来也可以由亲生父亲的。很可悲,她再也不会有那种意外的惊喜和欢欣的雀跃了。
这个男人,她恨不起来,却也爱不动。不论其他,单单就这份复杂的感情,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了。
她的爱,已经随着一个人的逝去,另一个人的无法可能,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