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是最后一点柴火燃尽的声音,我醒来时大家都还睡着,只有于新培在倚着树干喝酒。我们看过萤聚之后,大家都有些累了,就找了个地方生火休憩一下。
“休息好了?”于新培说道。
“没有,睡不着就醒了。”我说道,“给我来一口。”
于新培递给了我,我看酒壶没变以为还是之前的酒,哪知道一喝下去感觉整个人胸口像被熊拍过一样,裂痛。
“咳咳咳,这是什么啊?”我问。
“酒啊?”于新培说道。
“这么烈你还能喝得这么淡定?”我问。
“习惯了,你还得练啊。”于新培接过来,又喝了几口。
“练?练什么,练习喝酒?”我问。
“练习不失望。”于新培说道。
他声音里的落寞我是听得出来的,叹道:“真想知道你们这种天之骄子有什么烦恼?”
“天之骄子?算了吧,有是有,但不是我。”于新培说道。
“但是你们真的很厉害了?”我苦笑道:“你可知道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我现在还在半界的城里讨饭呢。”
“那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么?”于新培问。
“谁喜欢呢?”我说道,“其实在半界的时候挺快乐的,现在会快乐一阵子。”
“圣师是全界最让人羡慕的,但是当了圣师的大都不快乐,而没当成的都挤破了脑袋想进来。”于新培说道。
“你为什么不快乐?”我问。
“说了你也不明白,等你能喝下这口酒再说吧。”于新培说完便走向了一处大石头,应该是要休息一下。
“这酒叫什么呀?我买回去自己练练。”我说道。
“莫再提,买不到的。”于新培回道。
我不明白:到底是酒叫莫再提,还是不要我再提?
大家都没有醒,正好留给了我一些时间。我小心地向外走,同时搜索着四周的地貌。
因为全界是没有黑夜的,我对于在天门道看到的画面,始终将信将疑。我以为是幻象,可和曹师道确认的时候,他坚决否认不是,这让我觉得要么那场黑夜里的追踪是发生在半界,要么它就是一场幻象。但现在我又不得不加入一种可能——它曾在全界发生过。
要想确认,就一定要找到天门道中看到的那个洞穴,那个充满五彩斑斓的岩壁的洞穴,如果我没有猜错,它一定是琉璃关。
可是它在哪呢?
我低头思索着,心里打着琉璃关的主意,这次进饮夔山,我主要是想要寻找到在饮夔山的琉璃关。我们做一个假设,因为在天门道的画面中出现过我和阿井进入琉璃关的场面,而我最近的记忆是在武羊,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是我和阿井从半界进入琉璃关躲避,然后没有穿过琉璃关,而是后来又从琉璃关走回了半界;二是我和阿井从全界进入琉璃关,然后穿过琉璃关进入了半界,最后不知不觉到了武羊。
这两种情况都是存在的,如果证明第一种,我则需要寻找我在进入琉璃关之前在半界生活的痕迹,如果证明第二种,我需要寻找我在全界生活的痕迹。这两者都不容易,遗憾的是阿井也记不得什么了,我们没有办法共同回忆。
当我想到这里,发现思路就此断绝,可能只有找到那个琉璃关,并且再走一次,我才能有新的灵感,我有种预感,那里会有新的答案。
“所以,我现在在哪?”我竟然迷路了。
过于专注导致我竟然不知不觉走出去好远,进入眠时后,饮夔山完全变成了一座迷宫,我感觉所有地方都一模一样,后面和前面像,左面和右面像,那我是从哪里来的?
已经看不见火光,我走的时候就已经燃尽了,我尝试喊了几声,林子里空旷的紧,喊叫只会加剧紧张的气氛,也许我可以依靠其他的声音判断方位。
我竖起耳朵,听到了一点点水流的声音,又听到了低沉的鸣叫声,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我壮着胆子去寻找声音的来处。
走了一段距离,声音越来越大,也听得越来越清楚,我拨开树枝的遮挡,真相近在眼前。
前面有一处水潭,水潭在没有日月映照的情况下,依旧闪着光彩。水里有一点一点的闪光,同时在流动旋转,我看到一只鹿在谭边喝水,它长着一只独角,另一只不知道什么原因断了,身上是一块一块的斑点,脚下踩着雾气,它走到哪里,哪里的花就开,而它喝哪个地方的水,哪个地方的水就有更多的光彩。
一个人坐在谭边的石头上,侧身对着我,他穿着圣师常穿的长袍兜帽,长发从帽子里伸出来落到水面和光彩混在一起,他没有在意,而是用手撩着水,似乎是在清洗什么。
我不知道该不该走上去,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也许他知道山里的路,实际上这个时候是好人的概率不高,但一个人在山里迷路了很久,总是想要和别的人有所交流。
我慢慢凑上去,他没有转过来,应该是没有发现我,那只鹿也在继续喝水,我小声问道:“请问...”
“请问”两个字刚说出来,那人便转过身来,食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没有日光,没有月光,只有水潭里闪亮的光彩,我凑近了才看到,里面是一整片闪耀的星河,或者说,它远比普通的星河更加闪亮。有红色的,有绿色的,有蓝色的,更多的是泛着温和黄光的一颗一颗的,这些光彩散布在水潭里,比十五的水里的月亮还要好看。
就算是星光吧。我借着星光,看清楚兜帽里的人的下半张脸,他把漆甲向上移了一下半戴在头上,我也只能看清楚下半张,是个女人。
与裴秋颜不同,她下半张脸的美丽程度是不逊于她的,而仅仅是一个嘘声的动作,嘴角的弧度显得调皮而可爱,但又恰到好处,绝不轻浮散漫,更不会让人心生他意。
不说就不说吧,她没有赶我走,我也就顺势坐在了她后面的石头上,看清楚了她并不是撩水,而是清洗着水里的一把剑。
那是一把几乎透明的剑,剑里有一只黑影在游动,好像这把剑就是一个深渊的入口,我们从入口,看到一只巨大的鱼在里面游来游去,这个黑影从剑里游出去,进入水潭里,搅动着闪烁的星河流动了起来,蜿蜒着好像流淌过几千里似的。游了一圈它又回到了剑里,好像吃了什么东西,黑影身上也有了斑驳的光彩,使得剑身除了更加透亮,竟然也有了一丝神采。
那只鹿似乎喝够了水,抬头鸣叫了一声,山里的鸟雀欢快地也跟着鸣叫,而后它看了我们一眼,像不存在一样无视了我们,冲着水里一顶,竟然沿着水潭中的星河跑去,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去的,我依旧能够看到水潭的星河里有鹿在奔跑,又觉得那不过是幻象,因为过了一会又没有了踪迹。
“你是什么人?”我身边的这个女人将水中的剑提起来,它竟然是流动的,我亲眼看见她是先提起剑柄,然后水潭里的水才一点点如倒流河水一样流回一些形成了这把剑。
“你又是什么人?”我问道,我注意到她的漆甲是白色的,这和在鹤雪亭见过的泓是一样的,这个人是日部的人。
“你不是日部的人?”她试探地问了我一句,“为什么偷看我洗剑?”
我解释道:“我是月部的,和同门一起来饮夔山游玩,却迷路了,我不是有意偷看你洗剑。”
她看了我一会儿,把剑放下了,说道:“眠时和星鹿都是巧合,饮夔山已经发生了变化,你现在回去,就能找到路了。”
“这是为什么?刚才的鹿怎么不见了?”我问道。
“它叫星鹿,眠时会有机会出现星鹿,它从星河而来,星鹿来时哪里都没有路,星鹿走后才会恢复原样。你迷路是正常的。”她说道。
“原来如此,那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洗剑。”我问。
“你好啰嗦啊,快走快走。”她说道,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喂,你好没有礼貌,都不回答的么?”我问。
“我为什么要回答?”
“可是知道路我也回不去了,我都不清楚我的同门在哪。”我说道。
“那你也不要跟着我,我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她说道。
“既然危险,为什么不找人帮忙。如果我帮你,你能帮我么?”我问道。
她突然停了下来,说:“也许我还真的需要一个帮手,如果你愿意的话。”
说完,她转过身对我一笑,依旧是露着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