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单地把刚刚的误会和他们解释了一遍,但看他们的表情好像事情并不简单。
大家都沉默了,然后由八斤师兄开始,轮流安慰起樊冲来。
八斤师兄从随行的包裹里掏出他的精致点心,从里面拿出了几个塞到樊冲的手上,想了想干脆都掏出来给了他,多到樊冲只能用捧的。
八斤师兄忧愁地说道:“樊师弟,虽说你是提我体宗出头,我很感激你,更应该袒护你。但是现在这事有点大,我们也无能为力。多吃点好的,赶紧回山准备准备,能不能挺过去,咱们走走看吧。”
八斤师兄说完走到一边,于新培走了上来,解下腰间的酒壶,挂在了樊冲的腰上,说:“够种,我的冰纹烈酒,是我的得意之作,我曾以为只有我配喝,现在发现,我也不配喝,这酒,就是给你酿的。整一口。”
樊冲拿起了灌了一口,咳了一声:“劲大儿。”
“劲大儿上头,舒服舒服,什么烦心事都没了。”于新培说完,拍了拍樊冲的肩膀走到一边。
白鹿樱走了上来,天真的大眼睛看着樊冲,樊冲苦笑道:“师姐,你要说啥?笑话我么?”
白鹿樱摇了摇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瓶子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旋转的绿色晶体,她说道:“小葵的精华都在这呢,偷偷给你别让她知道,不然她会伤心的。”
“师姐这什么用啊?”我问道。
“叶子是外敷,精华是内服。提前服下来,鬼门关就窄一点,不容易进去。”白鹿樱说道,看樊冲双手已经腾不出来,只能塞到他的包里。
我看的晕头转向,问道:“所以说,那个嬴羽到底是谁啊?惹不得么?”
“她是嬴家年轻一代唯一的女子,上面有七个哥哥,其中一个是日部鸦宗的宗主,是个天师。”于新培说道。
“那咱们不差啥呀,樊冲师兄还是月部虎宗宗主的高徒呢?”我说道。
“其实也不是惹不得,只不过这个女人不太一样,她特别疯,而且追求者多,基本上得罪她的人,她自己都忘了,就有人帮她处理了。不过今天她定然是丢尽了颜面,估计是不好忘了。”八斤师兄说道。
“行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当时虽然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是实在想不起来是谁,所以做了也就做了,我这就回山找师傅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实在不行我就去半界躲个三年五载。”樊冲说道。
“噗”白鹿樱师姐忍不住笑道:“行了,你们就别吓樊冲了,这件事说出去对女孩子家才不好,估计是不会明目张胆地找上山的,不过小心些暗算就好了。”
气氛又得到了缓和,虽然大家表情轻松,但是我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就过去的。
“那我们在这里等着?”八斤师兄说道。
“那不是傻么,当然先躲得远远地,聪明人都知道不惹气头上的人。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如果还能坚持,就接着去饮夔山吧。我看陆沉师弟衣衫破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
于新培给了我一个眼神,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还是没有忘记刚才袭击我们的人,也对,如果这就回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他再次出现,与其一直提心吊胆,不如创造一些机会,说不定他还会再次出现,到时候一并解决了也好。
“我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师兄师姐们还有没有兴趣?”我说道。
“我都可以。”白鹿樱说道。
“鹿樱可以我也可以。”八斤师兄说道。
“来都来了...”樊冲也是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子,索性也不去管那些烦心事,我们又再次出发了。
上了岸,我们便需要一直绕着湖走上半天才能真正到饮夔山,因为全界是不会有日月落山的,也就是一直是白天,所以我们也就没有感受到太多时间的变化,一路上大家都尽量提起精神,互相逗彼此开心。
只有我察觉到一丝不对,当我们进入饮夔山没多久的时候,天色突然急速地变暗,仿佛一瞬间就进入了黑夜一般,虽然依旧可以看清楚山里的一切,但是寻遍天上也不见日月。
“难道又有人在捣鬼?”我说道。
“不用疑神疑鬼,只是恰好是眠时而已。”于新培说道。
“眠时?”我问。
“每年大概有三到四次,会出现眠时。眠时,也就是睡眠的时辰,这个时候,日月会隐到天的背面,进入黑夜,术师无法使用术,像进入睡眠一样。持续时间不长,大概也就是半天左右的时间吧。说起来也是很巧了,饮夔山会有很多美丽的景色,只有眠时才能看到,我们也是走运了。”白鹿樱说道。
我想了想,问道:“这和半界的黑天很像啊?”
于新培说:“自然,半界是每天都有眠时,只是对于日月两部而言,是交错开的。白天没有月亮,是月部的眠时,而夜晚没有太阳,是日部的眠时。”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说:“眠时会下雨么?”
八斤师兄说:“这可说不准,眠时不会影响本来的天气,它该下就下了。”
我看着黑色的天空,现在它像一扇大大的叶子,有着一道道微量的细纹,却没有醒目的光彩。
“走吧,前面有一处萤聚,不要错过了。”白鹿樱说道。
“果然女孩子都喜欢萤聚啊。”于新培说道。
“萤聚?”
我顺着白鹿樱指的方向,看到昏暗的树林深处,有那么一处大大的草地,上面没有一颗树木,却长着半人高的藤草,藤草互相缠绕在一起,中心结了一个巨大的圆球,又从圆球顶端分出一些枝干结出一个个小球,散开着,像一个个灯笼。
“应该快开始了。”白鹿樱兴奋道,三两步跑上去,八斤师兄在后面追赶,就连于新培也给了我一个眼神后跟了上去。
刚刚樊冲一直没有说什么话,似乎还是沉浸在招惹的麻烦中,我小声说:“麻烦和萤聚哪个更稀奇呢?我觉得萤聚好像更少见一点。”
“你说的对。”樊冲舒了口气,说道:“走吧,他们走在前面了。”
我们赶到的时候,正是萤聚的开始。
“所谓萤聚,是无数只萤火虫的一场聚会,眠时对于我们是稀少的,对于动物是更加稀少的。因为全界的特殊,已经很少有在半界能够看到的动物了。萤火虫是为数不多的相同的物种。他们白天藏在湖边的苇草间,没有夜晚也就无法散发光亮。而现在我们看到的灯笼草,也叫千灯藤,能够在眠时散发一种奇特的信号,萤火虫收到就会赶过来。他们互不相识,偶然相聚,就一起散发着积攒已久的光亮,然后在眠时结束的时候,各奔东西,有的能活下来,就再聚一次,有的活不下,就算了。”于新培饮着酒,说道。
“人生天地,相识不过是骤然一聚而已。”于新培说道。
“于师兄,看不出你还挺有感触的。”我说道。
“我哪有,是师父经常说的,他们那一辈的恩怨,太多了,也太精彩了。”于新培说道。
“我们也会有我们的恩怨啊,也会有我们的精彩。”白鹿樱向往道。
“鹿樱,咱们只有恩,没有怨。”八斤师兄顺势说道。
“其实师兄,我觉得咱们...”白鹿樱想说什么,被八斤师兄打断了。
“我都懂,我珍惜。”八斤师兄说完,继续看着萤聚。
无数只萤火虫有的从四面八方赶来,有的就是从这片草地上升起来,似乎是期待已久,他们有的三五成群,八斤师兄说那是小团体,有的十几个二十几只,于新培说这是小门派,有的则密密麻麻数不清,白鹿樱说这是大部队。他们少的则围着小灯笼,大的围着大灯笼,密密麻麻一团的,则冲进了正中心的最大的圆球里,圆球被充盈的越来越亮,散发着柔和的绿色的光。
“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来,就像月照林外我和裴秋颜说的书生赶考的故事一样,“月照林初静”,也就是那么一句,放在哪里都不合适,但说在这里就刚好。
“师弟在想谁?”樊冲问我。
“师兄在想谁么?”我说。
“还在想那个人,她一定是让我烦透了,不然怎么还是记得。”樊冲说道。
“也不见得啊,记得就记得吧,我想,在这个时候,能想起谁总不是坏事。”我说道。
突然,八斤师兄凑了过来,将我拉到一边,有些失望地说:“师弟,出大事了,鹿樱师妹可能是心里有别人了。”
“何以见得?”我都不知道该说八斤师兄是聪明还是笨。
“我刚在看她在偷偷许愿,但是我问她许了什么,她说没许什么,她一定怕我知道,这个愿望和我肯定没有关系。”八斤师兄肯定道。
“就算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我说道,“你想,人烦恼那么多,愿望也就跟着那么多。一个一个排下去,多得许不完。可能这次人家有一个急的愿望,非这次许了不可,你也不能拦着啊。”
“多陪鹿樱师姐赶几次萤聚,总能等到的。”我说道。
“你说的对。”八斤师兄想了想,然后又奇怪了:“你怎么听上去有点熟练啊?”
“我曾经做过庙祝,有时间讲给你听。”我说道。
“人才啊。”八斤师兄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凑了过去。
我要不要也许一个愿望呢?
我攥了攥香符,又把它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