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小屋的门关上了,像没有打开过一样,东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他脸上是脏兮兮的土灰,虎口裂开沾着干涸的血迹。
“别怕。”我安慰道,东树的腿在抖。
东树低着头,自责道:“都怪我,没有我,先生也不会被抓住,他就不会受伤,你也不会。”
我说道:“你是故意留在后面找先生说话的吧?”
东树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我说:“那天我们和先生在杨耐家的谈话,你不是都听到了么?”
东树释然道:“我以为你们记不得我了,从小到大,没什么人记得住我。”
我问道:“你为什么要单独去找先生呢?”
东树犹豫了一下,说道:“先生之前说过,有任何不明白或者不知道怎么办的事都可以请教他,他一定会告诉我。我就向他请教了一个问题。”
我好奇道:“什么问题?”
东树说:“我请教先生,‘用什么办法,能让你留下来?’”
我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哈哈哈,你好聪明,他怎么说?”
东树回答:“先生说,他是一个笨先生,怎么都没有办法帮到我们。他一生做事不成,在西都那么大的地方,做事不成,来到宁村这样的小村子,依旧做事不成。他没有办法。”
东树接着说:“可是,哥哥,你说,先生明明是一个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就叫自己笨先生呢?”
我已经从易掌柜那里了解到,易练声有很大的抱负和天赋,却被时局左右,被命运摆布,毫无建树。他大概是在不断地责怪自己,笨先生算是自嘲了。
我摸着东树的头,说:“聪明的人都在破坏这个世界,笨的人却在想办法补救。你看,先生想不出聪明的方法救我们,就只能用笨的方法了。”
东树问我:“什么是笨的方法?”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和他一起等待。
过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很久,我和东树,还有看上去松懈实际上一直盯着屋子的铁奴,都注意到了屋门的变化,它发出了声响。
似乎有人在开门,却怎么也开不开,门开始晃起来,紧接着是一阵刺耳的叫声。
“啊——啊——啊——”
声音太尖锐,我们分辨不出是来自谁的,没等我们去开门,门便自己开了。
门里的阴影中,年轻人脸色煞白,他的半只脚踏在门槛上,却不走出来。铁奴整个身体已经绷紧,仿佛面前的是洪水猛兽。
我看到年轻人的左胸口白色的华服上仿佛被点了一个朱红色的墨点,墨点如滴入水塘,直接在胸口化开,他的白色衣服半边被染成朱红色。
年轻人的脸更白了,他的左胸口瞬间破了一只大洞,一只手从中间伸出来,此时年轻人一动不动,他双臂和双腿上,显现出一根细细的红线,红线原是看不见的,如今也渐渐显现。
从他胸口伸出的手,是鲜红色的,指甲长且锋利,手中握着一只跳动的心脏,心脏被生生摘下,竟也没有流出四溢的鲜血,而是就那样规矩地躺在手心。
“啪”
年轻人胸口生出的手向后一拽,连带着心脏一起被带离年轻人的身体,从年轻人的肩膀上,探出一个人的头来,这个人带着蔑视众生的不屑的笑容,望向我们。
他的目光望向我们,又好像穿过了我们,望向了更远的地方,他在看我们身后的绿水青山,在看广阔的自由的天地。
“早就该这么选择了,易练声,你真的是,蠢死了。”没错,这个人正是年轻人画中要找的人,那个被称为公子的人,他的语气,他的样子,一下子唤起了我的记忆——我见过他,在茶仙庙。
我清楚的记得,在茶仙庙,一个书生递给我一枚蛇绕铜花的令牌,他粗俗傲慢,问我是不是我的东西。我当时只觉得他豪气粗狂,不像个书生,现在看来,他却是不是一个书生。
这个叫公子的人,穿着易练声的衣服,长相与易练声有几分相似,说话风格和举止完全不同,此时他手中攥着年轻人的心脏,更多了几分妖异与鬼魅。
东树看只有两个人露面,问道:“怎么不见先生?”
公子手中转着年轻人的心脏,一步步走出屋子,而年轻人则跟着他,仿佛一个傀儡一般。
此时铁奴早已攥着拳头蓄势待发,他看得出年轻人已经被公子控制,可是年轻人心脏离体,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的先生,已经,被我杀了。”公子用干净的另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去捏着东树的脸颊,他咧着嘴笑,好像说了一件轻松快乐的事。
东树被刺激了,说:“你骗人,先生才不会死呢。”
公子指着年轻人,问道:“屋子里还有没有人了?”
年轻人摇了摇头。
公子满意地又要捏着东树的脸,却被东树狠狠地要了一口手,手背渗出了血,公子毫无痛苦的反应,反而有些兴奋,东树咬了一会儿不咬了,而公子舒爽地吐了口浊气,手里的心脏流出几滴血滴在手背的伤口上,伤口立刻复原。
东树吓得坐在了地上,语无伦次道:“妖,妖怪......”
我则冷峻地看着这一切,说道:“用血的术师,第一次见。”
公子迷茫地看着我,说:“我们是不是见过?你,眼熟啊。”
我说道:“没有见过,是易练声见过我。你把他藏哪去了?”
公子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在哪见过你了。你骗我。不过无所谓了,今天我心情好,骗就骗吧。”
公子说完,指着自己的心脏的位置,说:“易练声就在这里,你要救他么?”
我问道:“你在开玩笑吧?”
公子叹气道:“不相信就算了,我也没有太多时间和你们游戏。”
公子转身要走,年轻人跟在他身后,铁奴魁梧的身子在前面一栏,径直挡住了公子的路。
“把少爷,还给我。”铁奴说道,铁奴的声音很清脆,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公子眯着眼看着铁奴,说道:“他要害我,理该受罚。”
铁奴不听,动手要去擒住公子,被公子点地后退躲开了。
公子冷冷地说:“凭你也配?”
铁奴速度惊人,立刻再次逼近公子,他看得出因为公子手里的心脏,导致年轻人一直跟着公子,受他摆布,所以抢夺心脏是关键。
铁奴以强大的力量和灵活的动作不断地将公子逼退,而他每次要抓住都会被公子躲掉,而公子也有几次在铁奴拳头要打到他的时候,将心脏迎向铁奴的拳头,铁奴自然是投鼠忌器,快速收拳,这样便被公子所牵制,几番下来,吃了不少暗亏,却毫无胜算。
公子看着不知道进攻多少次还是不放弃的铁奴,便从他的拳头上跳下来,背过身说道:“这个不懂规矩的年轻人,是你的主人么?你这么卖力?被我踢了好多要害,你的伤也不轻了。”
铁奴将手掌摊开,说道:“把少爷,还给我。”
公子笑道:“哈哈哈,我也玩够了,看你这么执着,就拿去吧。”
说完,公子将心脏丢给铁奴,果然,心脏一脱手,年轻人就倒在了地上。
铁奴如获至宝,快步地将年轻人扶起来,然后将心脏塞回到年轻人已经成了一个小洞的胸口,他大概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总要试试。
等了一会儿,年轻人还是没有反应,铁奴转过头看向公子,公子打了个哈欠,说道:“别急,就好了,你看。”
公子话音刚落,年轻人就醒了,他睁着血红色的眼睛,像一个迷失的饿狼。
“少爷,你......”
铁奴还没有说完话,便吭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看着自己的左胸口,发现已经被年轻人的手指刺穿,年轻人的手指变成了和公子一摸一样的,带有锋利的指甲。
年轻人将手指收回来,舔着上面的血迹。兴许是铁奴身体过于强大,年轻人只插进去半个手掌。
公子已经远去,他的声音还在回荡:“铁奴,这只血奴就送给你吧。”
公子声音带笑,像是宣布一场游戏的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