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件事有发生最坏情况的可能,那么它一定会发生。我背着行李站在福临客栈门口,看着应府的管家在弯腰贴着封条的时候,突然顿悟了这个道理。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福临客栈所在的长生街其他大大小小九家客栈,无一例外地都贴上了封条。理由当然不是被官府查封,而是应家将他们买下来了,同时关店。
这是一个信号,我猜想即便应家的管家不会跟着我投宿一家便买下一家,至少也是绝不会让我有客栈住。
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这话真是不假。现在我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按照韩嘘给的地图,我再次找到了逝花园。准确地说两天前我才离开,当时地告别颇有些后会有期的感觉,至少也是一年半载级别的告别,却没想到这么快又要麻烦他。
是时候看看,这个大哥靠不靠得住了。
我在门口踌躇,几次将放在门上的手放下,心里并不想麻烦他,同时,也在忐忑韩嘘是否在这里。
里面传来了争吵声,并且离我越来越近,我想不听都不行。
“韩嘘,我说过,伤好了就滚,我逝花园,可不是疗养所。”
“秦喏,我伤得有多重你不是不知道,翻个身都困难,现在赶我走,我出门就被不怕死的混混砍死。”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或者还能气我,死了我就舒坦多了。”
“多么狠心的女人,为了自己舒坦,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在她眼前消逝。你就不愧疚么?”
“韩嘘,你敢和我提愧疚二字?门前的红灯笼,现在还挂着呢,你要装看不见么?”
“秦喏,我也有苦衷的。”
“这些都是你的东西,来我这养伤差点把家搬来,带上东西滚。”
“别丢啊,这茶壶贵重,蔺相如喝过的。”
“这蒲扇也值钱,晏子摇过的。”
“哎呀,这是秦二世的寝灯啊,琉璃罩都完整呢?”
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头上飞出来,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将东西接住,接到手上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只琉璃罩,可能是刚刚还在罩着油灯的原因,罩子是滚烫的,我被烫了一下,琉璃罩在手里颠了起来。
门被哗地一下子拉开,韩嘘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看了一圈,发现我站在门外,手里托着一只琉璃罩,大喜,连忙接过来,说道:“好兄弟,怎么这么巧,又帮了为兄一个大忙。改日,改日为兄一定和你好好聚聚。你是路过吧?”
“啊,我其实是......”
“好,那你忙,我就不送了。”
韩嘘一瘸一拐地走回院子,将门紧紧关上。
他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我根本来不及解释便吃了闭门羹,偏偏又生不起气来,便决定还是不打扰他,自己再想办法吧。
未曾想,韩嘘刚进门没多久,便大摇大摆地出来了,而后将门赶紧关上,看我还在,急匆匆走过来,也不怎么瘸了,说道:“兄弟,帮哥哥一个忙。”
我还没答应,韩嘘便小声叮嘱起来,待韩嘘说完,我愣住了,反问道:“就这些?”
韩嘘尴尬道:“为兄也知道有些为难你了,但是这件事真的拖不得......”
“不,不为难。”我连忙解释道。
韩嘘问道:“但是你表情很严肃。”
我轻松道:“我认真起来就这样。”
韩嘘说:“好,认真好啊,那就赶紧吧,别眼砸就好。”
我口口声声道:“不会的。”
心中却在窃喜:可能,这是我卖的最真实的故事。
待韩嘘给了我一个准备好了的眼神,我立刻酝酿情绪,而后哭丧着脸边喊着“大哥只有你能帮我了?”,一边被韩嘘关切地扶着走进了院子。
“你怎么又回......”来字还没说出来,之前见过的女子,也是和韩嘘吵架的逝花园的主人,秦喏便看到韩嘘扶着我走进来,嘴里训斥的话噎住了。
韩嘘给了秦喏一个“懂点事”的眼神,便安慰我道:“慢点说,告诉为兄,出了什么事情了?”
我哭诉道:“大哥,小弟我实在是走投无路,除了大哥你没人能帮助我了?”
韩嘘转头对秦喏说道:“你听听,多可怜,除了我没人能帮我兄弟了。那不行,我得帮。”
“谢谢大哥,谢谢大嫂。”我胡乱说道。
“别乱叫,我俩根本不认识,你再乱讲话直接给我滚出去。”秦喏说道,她是那种不说话冰冷,一说话暴躁的人。
但是却还是隐藏着一股热心肠。
“怎么非要在我这花园里说么?”秦喏问道。
韩嘘说道:“我这兄弟身世可怜,西都也没有别人可以投奔,来投奔我,我能不帮么?可我现在这个样子,自顾不暇,你说你不如送佛送到西,就......”
韩嘘话说得声音不大,但语气特别诚恳,又显得自己义薄云天,若不是这些都是他教我的,我还真信了。
我不信有人信,看秦喏这么一个犹豫寡断的样子,估计是不止一回中计了。这计策好用啊!
秦喏叹道:“阿七是吧,坐下来慢慢说吧。”
韩嘘示意我坐下来,给我倒了杯茶,我喝了口水之后,便讲述起自己的遭遇来。
其实也是我的真实遭遇,经过稍加修改,内容大致是:我和应府的小姐情投意合,但是被应府的老爷阻挠,他嫌弃我寒酸的身份,不同意我和应小姐的事情。还将东市的客栈都买下来了,让我无家可归。
我说的时候可谓是声泪俱下,感情描述真挚,人物性格塑造得也是一身傲骨不屈服,秦喏明显对我已经另眼相看,我也不怕她再去打听,这件事的详细内幕大概只有应天府和我知道吧,可能应家的管家也只是知道我得罪了应天府而已。
韩嘘倒是对我过于满意了,期间还拉着我到一边小声说道“兄弟,你这太真实了,是不是干这个的?我都信了。”,不过碍于秦喏狐疑地目光,也没有做出更多可疑的动作,而是感叹道:“兄弟,你真是条汉子,放心,它应家哪怕再家大业大,你哥哥我,绝对收买不了。”
“谢谢大哥。”
“还有你秦姐姐,肯定也收买不了。”韩嘘指着秦喏说道。
“谢谢大.....秦姐。”
差点又说漏嘴。
秦喏也说道:“想不到那应天府也是一个儒商,怎么也这么迂腐不化?”
韩嘘附和道:“是啊,不过应家要是想要对付你,可难办了。你现在找不到住的地方吧?”
我摇了摇头。
韩嘘咬牙道:“这样吧,你住到我家里,我家虽然寒酸了些,但地方是够住的。就是我行动不便,若是有什么情况,怕照顾不了你周全啊。哎,我恨我的腿脚不便啊。”
说着,韩嘘就在可劲儿锤自己的腿。
“行了,我都看出来了。”秦喏突然说了一句。
我看了韩嘘一眼,我们心里都生出了三个字:完蛋了。
接着秦喏又说道:“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要和阿七留在逝花园么?”
韩嘘假装道:“怎么能老是麻烦你?阿七留下就可以了,我还是走吧。”
秦喏说道:“别装了,都留下吧。”
韩嘘大喜道:“真的?”
秦喏说道:“别高兴太早,浇花的活一点不能少干,而且,后面有一间好久没人住的厢房,你们收拾收拾住到那里吧?”
韩嘘说道:“那不会是曾经死过人的那间吧?”
秦喏瞪眼道:“你住不住?”
韩嘘说道:“住住住,那就跟为兄在这里应付一下?”
我扶着脑袋说道:“别说“应付”,一听应府,我就头疼。我都听大哥的。”
韩嘘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这样,阿七估计也饿了,我炒几个菜,我们慢慢说。”
说完,韩嘘自顾自地走进了厨房。
秦喏看着韩嘘突然地健步如飞,问我道:“韩嘘到底腿好没好?”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到:“我感觉是在花园里腿是好的,出去腿就坏了。”
秦喏愣了一下,说道:“那还是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