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跟这没关系,格格,我一直觉得你行事很洒脱,可这次你真的不够洒脱。你不是一直想要云淡风清吗?那你就把你云淡风轻的那股劲儿给拿出来啊?拿出来让大家都看看。你不是要走吗?走和逃的概念可不一样,你是要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还是发足而奔仓皇逃离?”
“鸽子,激将法不适合你。”
鸽子长出口气,“这不是激将法,我只是跟你说事实,格格,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轻松快乐以至幸福。”
我沉默下来。
他也再没出声。
良久,我说,“鸽子,谢谢你。我会考虑。”
“聚会地点就在我住的地方,如果你能来,我会非常高兴,若你不来,我也表示理解,但,格格,我们大家真的都很想见你。”
武汉的二月远比北方要暖的多,刚下火车,就感觉到一股闷热,貌似,我穿的有些太多了。
皱了皱眉。
浑身黏腻。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小常结婚了,不能去她那里住,索性在七天定了房间,聚会之前,我不是很想跑去找鸽子他们,我说过我不是个勇敢的人,所以想要云淡风轻,想要坦然面对,我还需要一点心理建设。
洗了澡,把厚衣服换下来,该扔的直接扔掉,我不喜欢背一堆行礼上路。
床好柔软,把自己整个裹在被子里,舒服地叹一声。
叹着叹着,睡意席卷。
好吧,不管做什么,先睡一觉,睡觉大过天。
窗外阳光也格外柔软,我在浅浅暖阳里,叹息着睡过去。
一觉到黄昏。
醒来的时候觉得怅然,我好像又做梦了,梦到自己回到从前,回到大一开学的那一天。
那一天阳光很好,九月的武汉,热得像个火炉,刚到这个城市很不喜欢这种闷热,觉得自己好似被丢到滚水锅里,燥热,烦闷,可因为是陌生的环境,一个新的开始,于是还有一点点的兴奋。
那一天我也一样没带很多东西,潇潇洒洒地去报到处,一群的师兄师姐,一顶顶花花绿绿的帐篷,在梅园后面的小操场上,正午最热的时间,人不是很多,每顶帐篷下面只有一两个人,报道的新生也很少。
几个大男生围在人文的地盘吃盒饭,边吃边闹,说不出的活力。
于是我想,原来,这就是大学生,比高中的我们,少了生涩,多了活力。
我捏着通知书走过去,“请问,新生是在这里报道吗?”
“是啊是啊,”一个戴着眼镜长相还算斯文的男生急急忙忙把嘴里的饭吞下去,很狼狈地凑上来,“人文的师妹吗?哪个学院哪个专业?”
“新闻。”
他拿出一张表格,手指滑到新闻那一块,抬起头弯着眼睛,“哪个专业?”
他弯起眼睛的时候像个动画片里的人物,我难得好心情,也笑了一下,“新闻学。”
“新闻学?哦,你是爱萌?新闻学就差你了,这个姓很稀奇哦,黑龙江的?”
“嗯。”
身后突然冒出个脑袋,探着头看报名表,声音清朗,“我瞧瞧,我瞧瞧,咦,是这个爱?你干嘛不叫爱情?”
我皱眉,不答话。
他转过头来,眯着眼睛对我笑,“还是满族?不会是爱新觉罗后裔吧?那岂不是个格格?”
我煞有介事点头,“那确实,而且从小大家都这么叫。”
他怔了一下。
之前戴着眼镜的男生把表格递给我,“臭小子,你能不能有个正形?别吓到我们小师妹。”然后他给我支笔,“别搭理他,这是我们男生楼出了名的祸害。”
刚才在吃饭的另一个男生挑着眉毛嬉笑,“这孩子老毛病又犯了。”
我不出声,接过表格填。
那祸害却不干了,半嗔半怒道:“你们少在新同学面前诽谤我,我哪里祸害了?祸害你们了吗?”
有人笑,“你倒是没祸害我们,尽祸害校园里的小姑娘了。”
很好听的声音,不由自主抬头,入眼是一个个子高高瘦瘦,笑容干净清爽的男生,手搭着之前那祸害的肩膀,看上去,很舒服。
祸害不干了,“苏迟,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当你是王子你就可以随便诽谤别人?信不信我打得你忧郁症?”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苏迟,正午的阳光里,人人满头大汗黏黏腻腻的萎靡,他却干干净净的清爽,好似夏日里一缕微风。
而那个流氓一样的祸害,就是鸽子。
初初见面,我记住了苏迟,但熟悉的,却是鸽子。
明明是建筑的师兄,却屁颠屁颠地跟着我跑了一个下午,美其名曰,照顾新生。
当初很多人都以为,依着鸽子的性子,定是要追我才对,可没有,我们成了朋友,且是恨不得穿一条裤子,无话不谈贴心贴腹的好朋友。
我和男生,相对比较容易做朋友。
鸽子说,我不像一般的女孩子矫情,真实的让人不舍得放弃,于是苏迟才会这么多年一直记挂我。
而鸽子这样的人,换女朋友像喝水,他分得清什么样的人是要珍惜,什么样的人只是玩闹,值得珍惜的人,应该是兄弟。
于是,我们是兄弟。
赤着脚下床,推开窗,春风拂面,天空昏黄,蒙着氤氲雾气。
故地重游,会勾起人很多潜藏的复杂情绪,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此时此地,会梦到从前的原因吧。
不是不想念,只是这种想念,只有当你接近的时候,才会无法抑制。
所谓近乡情更怯,可是这样?
忍不住失笑。
原来我不是不矫情,我只是把矫情埋得太深。
肚子咕噜噜直叫,饿了。
这才想起来到了这儿就一直睡觉,连午饭都没吃,看看表,六点,这个时候家里那边,应该已经黑了。
赤脚走到床边,拉开窗帘,落日西斜,夕阳闪着昏黄的金光,街角一片繁华。
叹息一声,换衣服,下去吃饭。
到咖啡厅要杯咖啡,点个套餐,窗口的位置,风景独好。
撑着头看出去,心绪黯然。
我应该来吗?
应该?不应该?
来做什么呢?
真的只是聚一聚,然后潇洒说一声再见?
再见苏迟,我要做什么表情?我会有什么表情?苏迟,我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你?
苏迟,我总是不忍心看着你疼。
你疼,我比你更疼。
苏迟,我想,我还是无法像预想中一样,云淡风清面对你。
一切过往,终成故事,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结束这个故事?苏迟,我要怎样做,才可以让你,让我,都很轻松愉快的结束?你,愿意放开我吗?或者,我真的愿意,就这样放开你?
还是觉得小说比较好,每个故事,都可以有一个完满的结局,无论中间发生什么,无论彼此曾经有多疼痛,真心爱了,最后都能皆大欢喜。
可为什么我们不能皆大欢喜?
我要如何,才能让我们皆大欢喜?
我以为故事情节一环扣着一环,最后总会找到解决的方法,我以为生活如戏,于是生活里,我们也能如愿得到解决。
可为什么真到了生活里的时候,我怎么都无法解决?是我太固执?是我太死心眼儿?还是生活本就如此,没有所谓圆满,只有遗憾?
心,有点痛。
真的有点痛。
苏迟,其实我不比你痛的少,真的。
苏迟,因为我心里多了磕磕绊绊,我除了痛苦,更多的,是自我折磨。
我渴求的,总是太多。
你怀疑过我,代价也许就是我对你永远的怀疑,怀疑你能不能给我幸福。
幸福禁不起怀疑,哪怕一丁点。
于是时过境迁,再想找到从前的感觉,再想找到从前的简单的时候,才发现,寻找的过程,如此艰难。
我们回不去了。
感情回不去了。
从前消失的,便彻底消失了。
套餐送上来,我搅着杯里的咖啡,胃口全无。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杯子里的咖啡全部变凉,叹一声,招手叫服务生,抬头的瞬间,刚好有人推门进来,光影闪烁里,凌乱的碎发,洁白的休闲服,发白的牛仔裤,修长细瘦的手指握着门柄,有些苍白。
武汉,真小。
苏迟定定地看着我,眼神有一瞬间迷茫,好似不确定他目光所及处的这个人,是不是真实存在。
门口的服务生轻声提醒,“先生,一个人吗?”
他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抿了抿嘴唇,半晌才抬手指了指我的位置,“我找人。”
苏迟走过来,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过我身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喑哑,“可以吗?”
我笑了一下,点头,肌肉僵硬。
面对他,我总会觉得心慌意乱,哪怕表面装得再镇定,也不行。
苏迟,你的影响力,超出我想象。
他点了杯摩卡,盯着我,目不转睛。
我垂下眼睑,掩饰心底波澜。
“什么时候来的?”
“中午刚到。”
“我以为你不肯来。”
“为什么不呢?老黑难得回来,我也很久没见过毛羽,何况,鸽子说,蕾蕾非常非常想念我。”
我把那两个非常咬得极重。
苏迟白了脸,继而低头,很委屈的样子,“格格,你就只会欺负我。”
我的心一颤,这孩子,又拿这招糊弄我。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失笑,“小朋友,乖,阿姨不欺负你,阿姨给你买糖吃。”
他怒,猛地抬头怒视我,“格格,你混蛋!”
我点头,“嗯,我混蛋,我非常混蛋。”
他盯着我,怔了好半天。
“其实格格,你就是个心里别扭的小屁孩,你干嘛总这么别扭?你干嘛总是捏着我的痛脚随心所欲地把我揉圆搓扁?格格,你就不觉得我其实很好吗?你就没发觉你在我心里占多重要的位置吗?你就不怕有一天我真的累了倦了放弃?”
我冷笑,“我怕啊,我怕的要死,所以你现在就放弃吧。”
他手指紧握成拳,额头青筋直跳,“我觉得我就是太迁就你了,你是不是觉得苏迟永远都是温吞开水,不可能强势?”
我盯着他,良久,突然笑出声,“苏迟,这能说明什么呢?”
他抿了抿嘴角,居然也笑起来,“说明,我应该改变方式了。”然后他探头过来,“格格,不管你怎么逃避,最后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只能是我。”
这一晚,我失眠了。
耳边不停响着苏迟的声音。
苏迟说,格格,这些年我一直停留在愧疚里,一直觉得欠你,所以一味的折磨自己,不停的告诉自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得到你的原谅,只有你原谅我,我才有机会。可现在我想通了。
他想通什么了呢?
他要做什么?
我觉得忐忑,感到不安。
除此之外,竟也有一点期待。
嘴角弯了弯,今天的苏迟,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意气风发的年代。
我突然觉得,不管我是不是要放弃他,不管我还能不能和他在一起,苏迟,能够回到从前的样子,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爱过的人,应该是这样。
我不喜欢卑微,不喜欢祈求,苏迟,那个曾经轻舞飞扬的大男孩,也许这样,才是他真正的自己。
第二天一早,被电话吵醒。
迷迷糊糊中以为是鸽子,接通后才发觉,竟是苏迟。
他这次居然没有玩曲线救国,而是直接找我。
呵,他也终于学会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而不是假手别人。
他说格格开门。
我呆住,半晌没有动弹。
苏迟笑出声,“干嘛?傻瓜,快点开门,我给你买了早餐。”
他居然在门口?
迟疑着打开门,苏同学笑的两眼弯弯,径直绕过我进门,“怎么傻乎乎的?又很晚睡?”
我连表情都来不及换,“呃,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他笑,早餐放到床头柜上,顾自钻进洗手间洗手,“你没发觉吗?其实有时候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
呃,他知道我喜欢住七天,不管去哪里,只要有七天的地方,酒店,我都不会做他选。
我靠在门上,“原来你还记得。”
他扯了毛巾把手擦干,过来揉了揉我头发,“你的习惯,我一辈子都会记得。好了,去洗漱,不然早餐都凉了,这可是我特意去户部巷给你买的。”
他神情无比宠溺,手掌在我头上带着微微的温度。
我傻了半天。
心神不定地去刷牙洗脸,中途的时候终于憋不住,我吐掉嘴巴里的牙膏泡沫,回头,“苏迟,你不必这样……”
他挑着眉头,似笑非笑,“怎样?”
我语言组织的有些艰难,“我们结束了。”
他依旧笑,云淡风轻的样子,“还没开始,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结束?你快点,我早饭也没吃呢,饿死了,若因为你磨蹭我出了事,你是要养我一辈子的。”
说罢连给我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已经转头出去。
我哭笑不得。
收拾干净出去,苏迟已经把早餐摆好打开,自己对着一份牛肉粉吞口水,“我都好久没吃过户部巷的早餐了,天哪,老婆,你嘴巴这么叼,以后我岂不是要累死?”
我哆嗦了一下,眉毛打结,“你乱叫什么?”
他嘟嘴,“切,你本来就是我老婆。”
我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