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鸽子笑,推了我一把,“愣着干嘛啊,进去吧?难不成你想在门口站一宿?”
我有些不由自主地进了门。
一进门,我乐了。好家伙,苏迟还真就没说错,这家里,还真不是一般的乱。
衣服,书,拖鞋,篮球,扔的到处都是。
我张着嘴,“还别说,说咱是哥们还真就有人信,瞧这房间乱的,默契啊。”
苏迟扑哧笑出声,“格格,你怎么还这么逗?”
我在沙发里挑了个能坐人的地儿窝进去,随手翻了下茶几上的一本杂志,还好,鸽子还没低级到到处扔黄色书刊的地步。
我看了鸽子一眼,“你就这么待客的?就不说给我上罐儿啤酒什么的?”
鸽子马上跑去开冰箱给我拿啤酒,“今晚我和苏迟挤一下,你睡我房间吧?”
苏迟看了他一眼。
我没抬头,“不用,在沙发上凑合一下就行,反正就一晚,明天我就走了。”
苏迟很诧异,“这么急?”
“嗯,广州那边有事要办。”
这时候收到路言信息,问我什么时候到。
我皱了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回。
我原本打算就回去退房收拾下东西,然后直接走人,并没有想要见她。
不知道跟路言怎么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原本相安无事的两个人。
大学毕业路言就去了国外工作,偶尔联系一下,确认对方都还活着。后来她因为男朋友的关系回了一次国,回来后就没走成,他男朋友把她所有出国的证件都毁了,让她留下来跟他结婚。
路言是爱他的,因为爱,于是忍了。可在两个人都已经着手筹备结婚的事情的时候,那小子不知道怎么查到路言在国外还有个男朋友,并且是那种也打算结婚的,于是他怒了,觉得路言给他戴了绿帽子,婚没结成,路言也再走不了,就干脆来了广州投奔我。
不知道是不是就因为在她最失意的时候是我陪在她身边的缘故,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居然把感情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当她下定决心告诉我她现在喜欢的人是我的时候,我吓了好大一跳,那一跳险些没让我从七楼的阳台上摔下去,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掉下来好几斤。
我思量了好久。
虽然我不排斥同性恋,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我认为人生来本身就是一种双性恋的动物,甚至在很久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因为一个女生的缘故,还曾一度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问题,但最终,我很肯定也很负责地告诉自己,我是一个女人,一个正常的喜欢男人的女人。
她并没有勉强我,可因了这件事,我们之间也出现了隔阂。
我开始不回她短信息,打电话的时候尽量简短,能不见面最好就不见面。
结果,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不论同性还是异性,如果是朋友,珍惜朋友的这种关系,就千万不能再扯别的,因为一旦过了界,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再想回去,就不大可能了。
所以当小常跟我说,水瓶座的人最适合在朋友中发展情人的时候,我都只是笑笑。
因为我知道,像我这样的性格,绝对不会轻易拿友谊开涮。
我珍惜那种兄弟一样可以无话不谈轻松相处的关系。
鸽子推了我一下,“怎么了?看条短信看傻了?”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啤酒打开喝一口,只是笑,没说什么。
苏迟已经把客厅大致收拾了下,坐到我对面,一声不响的喝着酒,偶尔抬头看我一眼。
鸽子斜歪在沙发另一边,翻着我刚翻的那本杂志。
客厅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暧昧和尴尬。
我轻咳,打算打破这种尴尬。
“苏迟。”
“格格。”
我和苏迟几乎是同时出声,我们飞快地互看了一下,然后我别开眼睛,他也讪讪的低了头。
突然觉得好笑,我笑出来。
鸽子看我一眼。
苏迟也看着我,“怎么了?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下你的头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磕到的。”
鸽子把手里的杂志举得老高,挡住脸,可我还是看到他眼角里暴露出来的笑意。
估计苏迟也看到了,趁我不注意,踢了鸽子一下。
鸽子跳起来,“格格,我好困,看来今晚不能陪你喝酒了,先去睡了,明天不用上班,可以陪你疯一天。”
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我看着苏迟,愈发觉得尴尬,于是低头闷着喝酒。
半晌,苏迟终于开口,似乎有些迟疑,“其实我的头,是开车撞的。”
“哦。”
“那天喝了很多酒,就是,就是,给你打电话,那晚。”
我依然只是哦了一声,没抬头。
他扁了扁嘴,声音低低的,似乎很委屈,“你,都不关心我。”
我觉得好笑,“你几岁?”
“二十七岁。”
“哦,二十七岁啊,不小了,算个小男子汉了。”
他愤怒,“喂,格格你——”
我没好气,“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关心你?就算当妈的也不见得非要抱着自己的儿子直叫心肝宝贝儿吧?
他也没好气,“你这人怎么这样儿?”
“我怎么了?我看到你脑袋上面白花花地贴着创可贴,已经很关心的问了你怎么了。咱俩就是认识,不太熟,你也不是什么劳动模范或者战场上杀敌受伤的解放军叔叔,难不成还要我买了水果拎着营养品跑来给你嘘寒问暖?”
他额头上青筋直跳,我看到他拳头紧握。
心里不由冷笑,小样儿,我就不信你还能揍我。
我眯着眼睛打个哈欠,把大衣盖在身上,蜷进沙发里,“我也困了,得睡了,你记得一会关灯。”
然后一个翻身,脸朝着沙发里,慢慢调整呼吸。
其实今晚喝了那么多咖啡,我根本不困,可是鸽子撒丫子了,没人陪我喝酒,我和苏迟实在说不到一块儿,不如干脆躺下,迷糊一会儿,说不定就睡着了。
苏迟半天没动,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不知从哪弄出条被子帮我盖在身上,伸手关了灯。
我听到他轻轻关他自己房门的声音。
躺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睡不着躺着实在是件很辛苦的差事,索性坐了起来。
茶几上还放着我没喝完的酒。
我点了根烟,拿起啤酒喝一口,没啥感觉,再喝一口,一罐喝完好像不当事儿,又去冰箱里翻出一堆抱过来,我摸着黑,就着夜色,就着客厅里残留的苏迟的气息,还有脑子里忽明忽暗的记忆,自斟自饮。
我想起以前窝在鸽子宿舍和一群人打牌。和鸽子红中斗地主,苏迟和我看一手牌。
我捻着牌直皱眉,苏迟在我耳边小声笑,“没事儿,格格,大小鬼不在一家,鸽子手里都是散牌。”
鸽子看我们俩在那里嘁嘁喳喳嘀咕,忙的把牌捂在怀里,“不带这样的啊,苏迟你什么毛病啊,护着格格也不能这么赖吧?你怎么还看两家牌?那样我和红中干脆把牌亮出来明着跟你们打得了呗?”
苏迟虎起脸,“说什么呢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看你牌了?不就输了几把吗?牌技烂就承认牌技烂,找什么客观原因?”他看了眼鸽子脚边一堆的啤酒瓶子,“哎我说,你是不是喝不下了?要是喝不下了就直说,我们格格喝酒从来不欺负小孩儿。”
想到这我不由咧了咧嘴,那时候的苏迟一点都不像别人眼中的样子。那时候他就是一小孩儿,会放赖,会撒泼,有了挤兑人的机会,他从来不会放过。
外人眼中的苏迟是什么样子的?
就好像我初初认识他,他给我的感觉。
那么完美,完美的不似真人。
笑容总是恰到好处,辩论赛那种大家眼中掐架的东西,经过他的诠释便优雅起来。
他浅浅地笑,额头舒展,那么自信。
我再开一听新的啤酒,眉头却渐渐皱起来。
就是这样一个完美又带点孩子气的男人,把我的心,一点点磨出厚厚的茧。
他让我尝到什么叫伤害,也让我学会了如何在感情上更加有效地保护自己。
是好事吧?
不再相信,也就不再伤心。
喝到第十听的时候,我眼睛开始睁不开,胃里也难过起来。不能再喝了,再喝,我怀疑自己就算不吐,估计也得哭。
那是很丢脸的一件事。
我不能容忍自己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这么丢脸。
抓过被子盖上,上面有苏迟的味道。
吸口气,让自己一点点平静,然后睡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站在校园的樱花里,阳光那样灿烂,然后一阵风吹过来,樱花阵阵,纷飞漫天。
苏迟远远地站在樱花大道的尽头,微笑看我。
他向我伸出手,我想握住他,可距离那么远,我脚下仿佛生根,动弹不得。
然后泪突然就落下来。
我哭着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好久心还是沉浸在梦中的惆怅里拔不出来,摸摸眼角,是湿的。
耳边有人叹息,我回头,居然看到苏迟站在后面。
我有些狼狈。
用力搓了搓脸,扯开一个笑容,“几点了?鸽子呢?”
“六点半,鸽子还没醒呢。”他看了看茶几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啤酒罐,“这么多?”
我忙站起来收拾,笑,“半夜睡醒了没意思就去找啤酒,谁知道喝着喝着就喝了这么多,看来我的酒量还真挺高的。”
他过来帮我收拾,两个人都有点手忙脚乱,手碰到一起的时候,我感觉到他明显地一颤。
我装作没感觉把空啤酒罐搂到一起划拉进塑料袋,他顺势坐进沙发里,看着我。
“其实,我昨晚一直没睡。”
“哦。”
“所以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喝的啤酒,什么时候才睡着。”
我把塑料袋扔进门外的垃圾通道,抬头看了一眼,昨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们有个很大的露台,地面铺着鹅卵石,旁边一条原木长椅,周围一排的植物,绿的鲜艳。
武汉就是好,冬天了一样到处绿色,不像家那边,一入秋就满目萧瑟。
有钱尤其好,可以住这么好的地方,有这么大一个露台,二十九层,放眼望去,什么都尽收眼底。
我站在露台里,张开双臂伸个懒腰,吸口清凉的空气。
梦里的惆怅便忘了大半。
苏迟斜倚着门口,看着我,有些愣愣的。
我回头看他,“其实像你现在挺好,工作好,住的好,地位又高,人缘更是不用说,肯定每天后面都跟着一大堆的小姑娘,你还求什么呢?”
他定定看着我,“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的性格你应该最了解。”
我歪了歪头,“是吗?真的了解吗?其实我连自己都说不上了解。”
“你只是擅长装傻装糊涂。”
“我觉得我的智商肯定没问题。”
“你情商低。”
“扯淡,情商低的人怎么可能把散文写的那么煽情?”
“格格,再给彼此一个机会,真的那么难?”
“我要为生活奔波,感情对我来说已经是奢侈品,我现在只是想过一点平静的生活。”
“我可以陪你。”
我叹气,“苏迟,我们现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瞧你,还是那么高雅,那么小资,我已经是白开水。何况如今,我已经不再喜欢你。”
他抿嘴,“我不信,如果你不再爱我,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明知道我一直等着你。”
我勾勾嘴角,“说实话,我并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你的世界一早已经沧海桑田翻天覆地。我们是两条曾经相交的直线,虽然有过交点,但是过去了,就只能越走越远,无法再停留在原地。”
“我只想听你一句话,你还爱不爱我?”
我平静地看着他,“不爱。”
他抬高声音,定定看着我,“你撒谎。”
“我说实话。”
“不,你就是在撒谎。你不再爱我?不再爱我干嘛昨天要在武汉下车?哈尔滨到武汉的车一共两趟,你昨天的车是直达,你不是来武汉办事,却在中途下了车,为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来看鸽子。”
我眼神冰凉,“是又怎样?难道说我离开了武汉就永远不可以再回来?难道我进了武汉的时候不可以突然觉得怀念这个城市?难道这个城市里我认识的人就只有你?我和鸽子是兄弟,我来看看我的兄弟是不是也要你先批准?你是武汉市长?就算你是市长怎样?我不是通缉犯,没有作奸犯科,我哪里不能自由来去?苏迟,我在这里见到你是个意外,如果你觉得看见我让你很难过,那么我跟你说对不起,我可以马上走。”
说罢便要从门口出去。
苏迟抓住我,他的手上用了很大力气。
我冷冷的看着他,“松手,你抓疼我了。”
他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格格,你知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其实我也从来没有盲目地相信过像你这样完美的人就一定不会出现有失水准的时候。”
“我只是,太,在乎你。”
“我不知道你这样说是希望能够得到我什么样的回应,是要我感激涕零?如果是这样,那么抱歉,我做不到。”
“这些年我一直找你,我每天都盼着能够再见到你,就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告诉你,我从来爱的,就只有你。”
“是吗?”我想我看着他的眼神一定没有一点温度,“那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小气?因为我钻牛角尖,我睚眦必报,因为我放不开,因为我不懂原谅?”
“不,我知道你不是。”
“是,你也知道我不是。”我甩开他,“一直以来你都很清楚我的为人,我小气吗?我小气的话你每天收到那么多的礼物鲜花情书我有没有跟你急过?我小气你总是不管看到谁都笑的那么阳光灿烂我有没有跟你闹?我要是小气的话,我明明知道蕾蕾一直就很喜欢你,我有没有容不得你跟她说话跟她玩跟她单独吃饭?苏迟,回头想想,我有时候真的会觉得,有时候我就是太不够小气对你太放心了,我太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的,太相信感情靠的是信任是感觉而不是乱七八糟的手腕吃醋发脾气。因为我也有很多男性朋友,我一样和鸽子红中笑闹做着实实在在的兄弟,所以我以为你也可以,你懂得处理,你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我相信至少在你还爱着我的时候你不会骗我,如果你喜欢了别人你会告诉我。直到那个冬天的下午在生科院的大门口我看着你和蕾蕾抱在一起。那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我听到自己的心咯噔了一声,整个人就像被一道响雷给劈了下去。我告诉自己,格格,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所以我想笑着走上去,我想像从前一样揶揄着跟你打招呼,可却偏偏让我看到了你的眼睛,让我看到你眼神里面的沉溺。知道吗?一个人最不会骗人的,就是他的眼睛。如果你的神色是纯净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你,但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