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轻婴抬头看着牌匾之上三个朱红大字:“红袖楼!”
便抬步走了进来,秋蔓紧随其后,钦桃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驾着马车离去,往后她只在暗中保护酒轻婴,或者执行其他任务。
慕容匀凌喜上心头,三步并作两步高声呼道:“玉楠姐姐。”
酒轻婴闻声抬起头来看,突然被惊吓到。
流年最能染牵挂。
“姐姐”这两个曾经多么熟悉,是她对儿时还存在的唯一一丝怀念。
酒轻婴一时愣在原地,看着眼前逐渐靠近的慕容匀凌。
十三年了,他确实长大了,长高了,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郎。
酒轻婴掖在袖口的手有些颤抖。
即使她恨透了燕国帝都的权势人家,可对慕容匀凌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小时候的情分。
她更加害怕自己不小心就应了这声“姐姐”。
慕容匀凌惊喜不已,声音急促:“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十三年的世事流转,酒轻婴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遇见熟人,而且还是在青楼门口。
心里五味杂陈,百转千回中也她只能克制自己所有的情绪。
良久,她后退一步,低语道:“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名叫酒轻婴,并不是什么‘玉楠’。”
“酒轻婴。”贾婆子看的都痴呆了,如果这女子今日要卖身红袖楼,那她可就赚大发了。
四周的人也被酒轻婴的容貌所惊艳到了,痴痴得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慕容匀凌坚持道:“你就是郑玉楠,荣德府嫡出的大小姐,即使十三年不见,我也认得你。”
秋蔓见状上前厉声道:“公子要自重,切莫再靠近,我家小姐已经说了不认识你。”
慕容匀凌觉得委屈,他确定自己不会认错人的,所以他直勾勾的看着酒轻婴的眼睛。
酒轻婴转身躲开,从袖口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前方红袖楼的贾婆子:“请问这里是否有一位叫‘水月’的女子?”
贾婆子拿着信,前倾身子看了看连连点头道:“有,有,有……水月就在楼上,只是她这几日身子不好,我这就差人去传话。”
慕容匀凌眼珠流转间二话不说,拉起酒轻婴的手腕就往出走:“姐姐,跟我走,这污秽之地千万不能久待。”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十三年未见,她一定是荣德府嫡出的大小姐郑玉楠。
慕容匀凌一鼓作气拽着酒轻婴跨过了门槛,秋蔓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红袖楼的贾婆子却更加着急,迅速追了出去:“哎哎,公子你放手,你干嘛呀?”
慕容匀凌高回头,厉声道:“我要带谁走,你能拦得住吗?”
贾婆子无可奈何,只能急色道:“咱们不得把事情搞清楚之后公子再带人走吗?”
理智告诉酒轻婴,她今日绝对不能相认。
她用力挣脱了慕容匀凌的手腕,只道:“公子莫要这般糊涂,我不是你口中所念之人。”
“糊涂!”慕容匀凌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难受不已:“我与姐姐分别十三年,如今在姐姐眼里我竟然是糊涂之人?”
“我……”酒轻婴想解释,却无话可说,她今日也在情急之下乱了方寸。
没想到慕容匀凌话锋一转,坚定道:“那好,就算你不是姐姐,你也是我今日所赢的彩头,我一定要带你走。”
慕容匀凌的手更加用力,拽着酒轻婴的手腕,有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贾婆子和秋蔓惊呼着继续追上前去。
被拉着奔跑在繁华的十里长街,酒轻婴想起此次回来的目的,若此时她不狠心,将来岂能报仇雪恨。
酒轻婴突然站住了脚,用了三分内里,挣脱了慕容匀凌的钳制:“公子看起来斯文知礼,却在青天白日想强抢不成吗?”
听着冰冷绝情又怒气十足的语气,慕容匀凌紧握五指,却空荡荡,好似他从来也没握住过什么。
他转身回头看着酒轻婴,众目睽睽之下他眼里起了一层薄雾:“十三年了,我日日能盼姐姐回来,如今你却这般嫌弃我。”
小时候他被送往北魏当质子,受尽欺辱,那些他都可以不在乎,可为什么现在却连姐姐也如此厌恶他。
“是公子你认错人在前,我无礼在后,现在反而怪我,这是何道理?”酒轻婴依旧怒色急眼。
“你不是我姐姐,此话当真?”慕容匀凌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害怕对方说不是,小时候他被父皇抛弃,被皇兄嫌弃。在孤苦无依的时候唯一与他交好的只有玉楠姐姐一人,是她从蛇窝救他出来,也是她教他习字读书,不至于被太傅用竹条打烂手心。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可以肯定对方就是郑玉楠。
可不知为什么姐姐就是不愿和他相认。
“我来回答你的问题。”一声轻柔缥缈的声音穿透人群。
寻声望去,一袭浅蓝色水绣长裙的女子施施然出现,三千墨发中单配着一根金钗,简单又不失高贵,柔艳如花,身姿袅袅婷婷,姿容绝色。
人群一阵躁动,这红袖楼的头牌水月姑娘可是不随意抛头露面的。
就连今日这热闹的节日里,以她的紫竹玉潇为彩头,也是由侍女将玉潇送下,并捎带了一句问礼的话。
拥堵的人群立马让出了一条道,水月点头同酒轻婴打过招呼。
顿时,两个绝色美人站在一起,一个柔艳如花,国色天香,一个仙姿玉色,倾国倾城。
今日来红袖楼的人可都是赚到了眼福。
酒轻婴与水月只打量了对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水月对着慕容匀凌俯身行礼:“给公子见礼,您怕是误会了,酒姑娘乃是我花重金聘请来的大夫,公子这般执着,难道是想在晴天白日之下强抢不成吗?”
“大夫?”慕容匀凌疑惑:“看病的?”
不早说慕容匀凌不相信,就是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没有见过如此年轻又漂亮的医者,再次打量着酒轻婴。
水月继续道:“是与不是,公子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不就是了,您身份尊贵,口中能被你成为‘姐姐’的,身份定也不一般。那么请问公子,你口中之人可会随随便便来这青楼妓院之地,刚刚您也说了,这是污秽之地!”
水月姑娘的语气丝毫不客气。
事已至此,慕容匀凌也明白事有蹊跷,他定睛看着酒轻婴:“不论她怎么说,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是不是郑玉楠?”
“不是!”酒轻婴清清而立,回答的如此斩钉截铁。
慕容匀凌身子晃了晃,隐忍着,连说三个字:“好好好,是我眼拙,是我糊涂,认错了人。”
他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也带不走酒轻婴了,心下生了一计道:“那我明日再过来,不管你是不是我姐姐,那我便只认定你是我今日赌赢的彩头。”
红袖楼的贾婆子眼皮跳了跳,肯定慕容匀凌这话绝对是说给她听的。
很凑巧,慕容匀凌话刚落地,一顶轿子堪堪而来,一婢女急忙拉扯着一个姑娘下轿,那姑娘眉如远山之黛,眼若秋水,泛着微红之色,显然是刚刚哭过的。
婢女扯着嗓子:“这里谁管事,我们姑娘家中遇难,需一百两银子卖身。”
贾婆子眼睛滴溜一转,赶紧上前应道:“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老婆子我今天可算捡着大便宜了。”
慕容匀凌怒火上来,知道是为了戏耍他才设的局,厉声:“演,接着演,我看你才是这红袖楼的头牌,真是多才多艺。”
“哈哈哈……”长街之上不管男女也是一阵大笑,这慕容匀凌说起损人的话真是利索。
这贾婆子都半老徐娘,被当众揭穿,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没有,老身没有。”
慕容匀凌面色已经发怒,对着从轿内被拉出的女子道:“说,你是不是叫李画澜,若有虚假,我绝不轻饶。”
原来他那会已经听到了,只不过装了糊涂而已。
李画澜看着锦衣宝带的少年男子,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可说起话来却好似冬雪一样寒冷,她知道此人得罪不起,便梨花带雨的连连点头。
慕容匀凌摔了衣袖,负手而立,对着贾婆子道:“投壶猜箭此局我赢了,只认在我面前进红袖楼的第一人,就是她。”
慕容匀凌用手指着酒轻婴,语气掷地有声,到底是皇子,威严十足:“若改天我带不走人,便是你这红袖楼不讲信用,休怪我一把火烧了此地。”
贾婆子被这句话吓的双腿发软,她知道慕容匀凌这混世魔王可是说到做到的,便祈求的看着水月,希望她可以出面解决这个大麻烦。
水月看着慕容匀凌生气的样子,知道他还是孩子脾气上来,今日赌了这一口气,便劝解道:“公子的话也在理,局是红袖楼设的,赌注也是贾妈妈亲口承认的,只是酒轻婴是我请来的大夫,今日跟不跟你走,还得看她自己,因为她还未曾卖身红袖楼,不是吗?”
水月浅笑之下看着酒轻婴,意味深长。
她在等酒轻婴的选择,会不会心甘情愿的入红楼,也好知道尊主亲自培养的人会有何种能耐。
慕容匀凌没想到袖岚会代表红袖楼认了此局,同意他带走酒轻婴,惊喜之下,也期盼的等着酒轻婴的回答:“在我府上也一样可以为水月姑娘治病。”
酒轻婴从决定下山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报仇这条路她只能自己走,而且要不惜任何代价。
可如今为何又在慕容匀凌的坚持下她还会有几分动摇呢?
微风袭过脸颊,酒轻婴双眼微酸,既然已经时过境迁,又何必有那么多牵挂呢,她对着慕容匀凌的那双清澈的眼睛道:“公子且回吧,我还要为水月姑娘把脉,去你府上多有不便。”
说完,便转身再次入了红袖楼。
一天内,入了两次红袖楼,今生今世一个女子的名声是再也洗不掉了。
十里长街看热闹的人散去,唯留慕容匀凌还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