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终于在中午的时候追上了李云深,李云深在地上已经气绝多时,老猫上前检查了李云深的尸体,两个人都沉默了。
说实话,李云深死的太突然了,他们甚至都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他们两人此时的心情都很复杂,相同的是两人都有一点点的不甘心。
李云深永远都不会死在他们的手上了。
老猫看着在坐在一旁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的陈庆之突然问道:“李云深终究死了,吴梓北也死在你的手上,我答应你的,我现在任你处置。”
陈庆之面无表情的盯着老猫看了许久。
“董月半的死我有责任,我师父到了金陵给几个死者验完伤之后,当时其实我就确定了你不是凶手,如果我早点把你放出……”
老猫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再也说不下去。陈庆之知道老猫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如果老猫早点把他放出去,董月半就不会那么拼命的查下去,如果董月半不是那么拼命的查下去,就不会发现指向李云深的证据而被灭口。
如果,如果……
老猫看着陈庆之的脸,他也知道陈庆之要说什么。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世间最悲情的两个字,人人都能假设开始,却从来没有人能够假设结局。
陈庆之轻叹一声,问道:“杀你,能让董月半活过来吗?”
老猫低头不语。
“既然不能。”陈庆之看了看了看天空,释然道“人又不是你杀的,从头到尾你查案也尽心尽力,我没有理由杀你。”
“你还真当我是什么杀人魔头不成?”陈庆之撇了撇嘴角问道。
老猫苦笑了一下道:“你在巷子里杀人的样子简直比魔头还魔头。”
“你后面准备怎么办?”陈庆之对老猫的话一笑置之,问道。
“我准备告老还乡了。”老猫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好长时间没看见师父了,这一次看见师父感觉师父老了很多,老头儿一辈子没有子嗣,徒弟也就收了我这么一个,我老猫从小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早就拿老爷子当爹了,想在老爷子去世之前尽一尽孝道。”
“你呢?”老猫问道。
“先等到董月半的头七过了再说吧,我还会在金陵留一段时间,我要把董月半的妻小安排好,要不我心里不安。”
“那以后就江湖再见了。”老猫挥了挥手跟笑说道。
两人背向而行,一个背影走进江湖,一个背影走出江湖。
本草号是金陵最大的药材铺,要说本草号最大的特色,就是本草号的药材来路极其的神秘,据说只要身上带够了银子,不管药材有多么的珍贵都能在这本草号里买到。
当初富甲金陵的沈家少奶奶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整个金陵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就在都以为沈家那位少奶奶快要不行的时候,沈家动用了无数的人脉关系,请到了一个避世的老神医出山,老神医也确实是有着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沈家少奶奶的血在老神医的手下止住了血。
沈家还没来得及高兴,老神医就摇摇头给所有人泼了一头的冷水,他只是暂时吊住少奶奶的一口气,如果没有补气补血的药材恐怕少奶奶也就只能活一旬的功夫。
沈家的人听了老神医的话一拍大腿,心说凭借他们的财力和人脉想要弄到几株药材是什么难事儿?这兴致勃勃准备感谢老神医的时候,老神医开口报出的那一串药材又让他们掉进了冰窟中。
光是那两百年朝上的山参就是他们闻所未闻的,更不要说见了。
沈家在一旬的时间几乎跑遍了整个中原所有的药材铺,都没有找到那一株两百年朝上的老山参,就在他们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金陵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本草号拿出了一副两百三十多年的老山参。
至此以后本草号的盛名走向了顶端,甚至成为了金陵的一块金字招牌。
胖乎乎的本草号老板正将一个客人送到门口,他的余光看到了一袭青衣倩影,接着神情一震,浑身颤抖起来。
身边的伙计感受到了自己的老板的情绪正在剧烈的波动,顿时疑惑起来,老板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从来都是以一张看起亲善的笑脸示人,鲜少见到老板有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
伙计顺着老板的目光看了过去,他看见了一个女子。
或许,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的这个女子的姿容,伙计看了一眼之后脸一红,立刻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这样天仙般的女子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伙计瞥了一眼老板,老板依旧死死的看着那个女子,像是要把那个女子看穿一般。
伙计捂着嘴笑了笑,老板这是把持不住准备要老牛吃嫩草,一树梨花压海棠?年纪都这么大了,气血……还挺旺。
老板哪里不知道身边的伙计心里正想些什么,狠狠的瞪了一眼偷笑的伙计,快步走到了女子的面前,在伙计诧异的目光中噗通一声重重的跪在了年轻女子的面前。
“参见少谷主。”这个一直以商人身份示人的中年人恭敬说道。
“掌柜的快起来吧。”女子的声音就像是银铃相碰般说道。
中间人爬了起来,脸上露出难得的兴奋笑容问道:“少谷主这次来到金陵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属下完成的?”
“也没什么事情,第一就是来告诉你,师父他老人家走了。”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掌柜肥胖的身躯一颤,如遭雷击。
“师傅走的很安详,是一觉睡过去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女子伸手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安慰道。
掌柜的艰难的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听说这段时间金陵闹星月卫?”女子的话锋一转冷声问道。
喝水的伙计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什么叫闹星月卫?听着女子的口气,难道让人闻风丧胆的星月卫是什么害虫一类的东西?
“确实这段时间星月卫的动作比较频繁,之前因为几个案子除了事情,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前两天有人看到了死了一整个巷子的星月卫。”本草号的掌柜想了想说道:“坊间传言,是一名剑客下的手,更有意思的是,这名剑客原本是星月卫里的人。”
女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就不在说话。
陈庆之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敲响了董月半家的门,他无颜面对董月半的妻儿,但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去做。
董月半的妻子比之前的时候瘦了一圈,整个人也憔悴了很多,身披麻衣,看见了陈庆之之后在脸上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意,对他点头致意。
本来陈庆之是想替董月半操办葬礼的,但那个女人坚持要自己操办葬礼,陈庆之也不好阻止,只好在一边帮帮忙。
陈庆之看见了在院子里安安静静撑着腮看向远处发呆的两个小孩,眼神黯然几分。走上前去,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要叮嘱,但是到了嘴边,只是对两个刚过韶年孩子简简单单的说道:“以后要好好的。”
“陈叔叔,我爹是不是永远也回不来了?”
陈庆之沉默着点了点头。
两个孩子坚定的相互对视一眼,接着用尽浑身的力气对着门口还没来得及运走的棺材齐声喊道:“爹你就放心吧,我们都是男子汉了。我们会好好念书,还会照顾好娘亲的。”
两个孩子最后都有了一点哭腔道:“爹,娘说人死后湖变成天上的星星,到了晚上我们就来院子里看你,到时候你要记得眨眨眼睛,告诉我们那一颗星星是你啊。”
“嫂子,等过些日子,董月半的丧事办完之后,你就把两个孩子送到严先生那里去吧,让两个侄儿跟在严先生的后面终究是好一些,银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和陈家打过了招呼,夏荷楼每个月会按时来送二十两银子。”陈庆之说道:“除此以外,嫂子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给两个小孩找到金陵最好的教书先生,每个月给二十两银子,这也是陈庆之唯一能做到的补偿。
“谢谢。”董氏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什么,轻叹道“老董没有看错人。”
京城,星月卫南镇府司府,一个身高九尺的男人脸色阴沉,一把将桌子拍的山响。旁边的数名星月卫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陈庆之叛逃星月卫,还杀了副指挥使李云深?”正是星月卫南镇府司的沈炼沉声问道:“金陵办事处的星月卫怎么还不出动?”
“回大人的话,金陵分处的星月卫已经倾巢而出,但是……”一名星卫欲言又止道。
“说下去。”
“除了几名在办事处誊抄情报的文书,其他人全部死在了陈庆之的剑下。”
沈炼来回的踱步思考,怒道:“在江湖上发出悬赏令,取陈庆之的首级者,悬赏黄金二百两!”
“传我命令,召集金陵附近的星月卫全部前往金陵的办事处,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沈炼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给我约见北镇抚司大人。”
等到手下全部出去之后,沈炼深深叹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天上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天色有些阴暗,风带来了一丝丝土腥味,蜻蜓和燕子飞的都很低。
要下雨了。
沈炼的心里头一次的没有底。
他曾无数次的感慨过,还好陈庆之不是敌人。但如今他们真的变成了对手。
他不知道陈庆之为什么要叛逃出星月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陈庆之的手段会如此反常的狠毒,杀的金陵星月卫几乎鸡犬不留。但他知道现在的陈庆之是他们星月卫的敌人,他也知道,陈庆之犯下的错误只有用他的命才能还得清。
陈庆之,你和李云深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