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钰没有再继续感慨,这样的事情在人间也许少见,那是因为人的寿命不过匆匆数十年,见到的人事毕竟有限,可在鬼魂来去的冥界,在冥界众生的眼中,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寻常不过了。
但有人就不一样了。在啸云不知第几次发出叹息的时候,簌钰受不了了,她对着啸云的脑瓜子就是一下:“你要叹息到何时,这都要嗟叹这么久,那你要是在我们冥界,你往奈何桥上一站,我看你半日就要自尽于忘川了。出息。”
啸云揉了揉脑瓜子,他其实真的不太明白凡人的心思,怎么就能百转千回到这种地步。
第一个任务里的阴韶和朱蕴,明明相爱,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坦诚相见,甚至于朱蕴还要顶着姐姐朱绪的名头活着,还有丞相苏翌,为了一个本就不属于他的皇位,就要和自己的兄弟兵戎相见,你死我活。
还有第二个任务里的秦长安,为了金钱、利益就可以欺骗感情、害人性命。萧云爱而不得就可以不择手段,背弃誓言,铁窗含泪也在所不惜。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不了解人心,恐怕会影响任务的完成。”啸云认真地说道。
簌钰一愣,是了,她怎么忘了,啸云身在九天之上,远离凡尘烟火,又在行伍中,所见所闻都是些直来直去的人事,说他直男,但又何尝不是因为他没有那些花花心思呢,倒是有些冤枉他了。
“要不,你到我家去玩玩?”簌钰一时兴起,她想着只是客气一下,开个玩笑,毕竟啸云怕鬼怕的厉害,到了冥界岂不是要直接厥过去。
“这倒也是个办法,如今四海太平无事,我一直困于军中也不是个事情,不妨到各族中走动走动,了解一下四海八荒的风土人情,长长见识,免得真成了一个呆头鹅。”啸云答应了。
呵,你可不就是呆头鹅吗。我让你去你就去啊,不会推脱客气一下吗。我看你不是直男,你是脑子少根筋。簌钰暗地里后悔死了。
第二天,簌钰和啸云去了琼城的大芒山,也就是晓云被捡到的地方。
簌钰拿着暗卫给她的一张大芒山和一张全国地图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头上戴着一顶她从街上随便挑的一顶草帽,帽子有些大,几乎整个脑袋都被罩了进去。
啸云在四周大致跑了一遍,浑身散发着蒸腾的热气站在簌钰身边,簌钰不太舒服,微微挪了一下,啸云却浑然不觉,凑了过来,微微弓下身,正好将簌钰箍在了怀里。指着那张大芒山地图上的一个点道:“我们现在在这个地方,晓云当年就是在这个地方,”啸云微微动了一下手指,“这是河流下游,上游是那条河,经过哪些地方?”
簌钰抽出全国地图,支出大芒山所在地:“大芒山的这条河是泾河的一条分支,泾河是全国的最重要的河流之一,途经许多大城市,比如洪城、青城、子城,还有。”
簌钰忽然不说了,啸云看着簌钰手指点过的那些地方,眉头一挑:“皇城。”
簌钰收起舆图,扭过脸来,因为之前二人就离得极近,这一转几乎就要贴脸了。二人清楚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倒影。
簌钰忽然想起一句话:“这世上最浪漫的事就是情人的眼中也有你。”现在啸云的眼里也有她了,可他不是她的情人。
“不好说,”啸云没有动,簌钰却又将脸转了回去。“但是按照话本里的套路,晓云的身世应该和皇城里的贵人们脱不了干系。只是会将自己的孩子扔掉的贵人怕是不多,养一个孩子对他们不是难事。何况还是个男孩子。”
啸云在簌钰将脸再次转过去的时候,眼中的光华暗了下去,“要么是见不得人的身世,要么就是有生命的威胁,迫不得已。”啸云将心思放到任务上。
“看来玉环的来历是个关键了。可惜玉林不在,不然他可能会认识。”
簌钰从石头上跳下来,将舆图装进自己的小包里。“今天怕是赶不回去了,我们干脆在琼城玩一遭,明早再走。”
啸云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琼城有哪些好玩的地方,然后发现晓云了解的地方也就是城市的一个角落,那个用贫穷困住他的角落。索性放弃了带路的念头。
簌钰果然没要啸云带路,她刚才就问过暗卫,对琼城大致有了了解。
两人进城时已经是傍晚了,日头西垂,暖黄色的光芒从从高楼的后面投射而来,在街道上留下一条不规则的痕迹,打量迎着西方走路的行人的面庞。簌钰从帽檐下微微抬了一下眼,好不好看她不知道,有些刺眼倒是真的。
“你要买个帽子吗?”簌钰忽然问道。
“啊?”啸云走在簌钰旁边,他看见了一个建造辉煌的楼阁——竹翠轩,一时也没明白簌钰想干什么。
簌钰侧头顺着啸云的视线也看见了那个精致华丽的珠宝楼,同样也明白了啸云的心思。“要不,我们去问问。”
啸云拉着簌钰走进了那家竹翠轩。一个伙计迎了上来,没有什么谄媚的神色,倒是矜持的很。“二位是新客,若是有想买的可以和我说,若是没有什么特地要的,可以先看看。”
簌钰打开向日葵:“这个伙计我喜欢,上次我去买笔记本,那个营业员跟在我后面罗里吧嗦,烦死了。”
啸云嘴角微微抽搐,面上却一副温文公子的样子:“我二人没有什么想买的,只是最近得了一件宝物,但是囿于不懂鉴赏,也不太懂到底有没有上当,所以想找大师鉴定一下,不知可不可以。”
“坐堂的鉴宝师今天不在,但其他几位还是在的。您想要品鉴什么,可否先给我看看,也好给您找专门的大师。”伙计说的合情合理。
啸云将那枚玉环从怀中掏出,递给伙计。伙计仔细打量了一下,随机便恭敬地还给啸云。簌钰因为位置低,所以很巧的看出来那伙计眼神中的光芒。
什么情况,珠宝行的伙计也懂得鉴宝,还是他想偷东西啊。
“这伙计有些奇怪哦。”簌钰在向日葵里说道。
“你一会觉得人家好,一会又觉得人家奇怪,我看你倒是挺奇怪的。”啸云打趣她。
簌钰有些生气了:“你怀疑看人的眼光啊,我看人很准的,这个伙计一定有问题,不是他有问题,就是这个竹翠轩有问题。”
呵,你眼光是挺有问题的。啸云无声的吐槽了一句,他怕说出来,簌钰要把暗卫喊出来直接铡了他。
“二位请跟我来,大师已经请到了。”那伙计动作也快,两人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事情办妥了。
跟着伙计一直走到竹翠轩的最顶楼,伙计将门打开,就站在外面。“二位请进,大师就在里面。”
怎么都感觉对方不怀好意,簌钰犹豫了一下,却被啸云拉了进去。
房间倒是挺大的,走过屏风,一个华服男子站在窗前,看着街上渐渐开启的夜市。没想到伙计嘴里的大师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啸云心中有些惊讶。
听见他们进来,男子也没有急着和他们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簌钰看着这个背影,好熟悉,一个猜想在心中隐隐要破土而出,可是她本能的又觉得不可能。
“大师有礼,我二人所求想必大师已经明了,别的就不用了,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啸云对于这种狂妄嚣张的人没有好感,想着早点完事早点走。
“不急。”简单的两个字,听在簌钰耳中,如雷炸响,脑中嗡嗡。真的是他——郁澈。
郁澈关上窗,转过身来,熟悉的脸在灯下有些阴影,似从黑暗里走来的修罗,簌钰手脚冰凉,这不是她的感情,而是属于玉簌的。从灵魂深处对眼前这个人的抗拒。
“好久不见,小姑娘你没跟着你兄长啊,这位又是?”郁澈没有说起他的,用的是在渌水城和簌钰见面的事情作为纽带。
“是好久不见,阿澈。”簌钰却没有接他的招,之间点破。
一声阿澈在郁澈早已如死水一样的心湖里投进了一颗大石,荡起了注定会消逝的涟漪。
啸云一愣,这个人是郁澈。郁澈不应该在皇城里吗,关键是郁澈不应该是个小孩子吗,可眼前这个人显然比自己还要大上一些。
“道破了多没意思啊,还怎么玩耍呀。”郁澈做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此刻更想喝的是酒。
“你跟踪我?”簌钰这么想着,但又觉得不太对。
“那可真冤枉。”郁澈喝了一口茶,看了看一脸不在线的啸云,笑了一声:“看来这位还不知道我们的事啊,不如。”
“郁澈,你够了。”簌钰几乎要尖叫起来,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栗着,她在大黑袍面前尚且可以平静的提及郁澈,可以提及玉簌的过往,可是再次面对这个人,还是不能无动于衷。
“我是小鱼儿的师兄,小鱼儿的事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不过,你既知道是我们,总不能就是为了现在这样大眼瞪小眼吧,还是做正事吧。”啸云将簌钰护在怀里,冷声道。
他感受到怀里人在颤抖,他还从没见过簌钰这个样子过,就是那晚疼痛难当的时候,簌钰好像都不曾有过这样软弱的样子。他心里清楚这应该不是簌钰的情绪,但是,还是忍不住的会心疼。
“你竟然会知道。”郁澈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他知道他的身世,父母在了得他也是个孤儿了。他和玉簌才相处了多久,就可以知道他和玉簌之间的事,凭什么。
嫉妒、恼恨就像一滴水蹦进了滚烫的油锅,顿时心海波涛汹涌,直冲天际。
但是,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在啸云如寒冰一样的眼神中。没关系,没关系。
“东西给我吧。”郁澈收拾好情绪,又是那个华衣美服的翩翩公子了。
“你叫什么名字。”郁澈接过玉环,很是具有攻击性的看了一眼啸云,问道。
啸云此时也坐到了桌边,他很抱着炫耀的心思将簌钰抱在怀里:“贱名,不配入公子耳。”
簌钰终于也安抚住了那股属于玉簌的情绪,她挣扎了一下,想从啸云怀里下来,但是啸云很是强势的没有松手。簌钰无奈,心里又好笑。
呵,男人。
但也没有再挣扎。给你这个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