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钰点上灯,站在玉林面前,她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哥哥,如果你不知道我是你妹妹,你觉得我怎么样?”
玉林没想到簌钰会这么问,他沉默了片刻。
“我这样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乡下丫头,最多就是比同龄人早慧一些,懂得多些而已。但绝不会有人觉得我是一个贵女,我回家也许你们最开始会很高兴,但是我和你们的生活是格格不入的,你们会受到来自各种各样的人的嘲讽,你们慢慢就会发现我并不是你们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你们就会厌烦我,嫌恶我,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你是我忠亲王府的嫡女,我看谁敢说你一句闲话。”玉林听了簌钰的设想有些生气。
“原来我还是忠亲王的嫡女呢,哥哥,你看,我连我的身世都不记得了,没有那些记忆,这个身份就是一个累赘,就是一个潜在的危险,随时会爆发。”簌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那你是铁了心不想回去了?”玉林心中满是纠结,一边是心疼妹妹受苦,一边又是家族的血脉不可遗失在外。
“当然不是,”簌钰坐到床边,看着屋外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我是父王的女儿,哥哥的妹妹,这是事实,我否认不了,也不想否认,但是,我现在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是我欠师父的,必须要做。等一切尘埃落定,”簌钰看向玉林,簌钰发现这个玉林还真有些和自己相似:“不管如何,我都会回去。”
“你若不想回京城,等我们见了父王母妃,天下之大,随便你去哪里,哥哥都不拦你。”玉林自小在京城长大,那里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妹妹不想呆也正常。
“世子,晓云公子已经没有大碍了。”门外一个侍从过来禀报情况。
玉林应下,“小鱼儿要不要休息会儿,你熬了一晚上了,不然等晓云兄醒了见你顶着副憔悴的样子,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簌钰同意了。她的确需要休息会儿,但是并不是要休息,而是有些事需要好好理一理。
另一边啸云在经过张汝民的一番针灸后短暂的醒了过来,然后再次陷入沉睡,身体所迫,他也没有办法。
玉林站在两个房间之间,看着院外远处的天空一点一点爬上来的太阳,走了出去。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又昏睡了不知多久,啸云是在一阵阵刺痛中醒来的,张汝民正在给他针灸。
“先生贵姓?”啸云并不认识张汝民,只猜他是玉林找来的大夫。
“我姓张,张汝民。”张汝民对于啸云的伤势恢复得如此之快感到很是惊奇,因此,对啸云态度也算不错。但行针贵在专心,他说完这句也就不再吱声。
“师兄。”簌钰不知道屋里的人正在针灸,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推门进来了,冷不丁一抬头,啸云裸露在外的后背便被她一览无余。簌钰忽然感觉热血冲到了脸上,轰的一声将门关上。啸云看向门外时正巧就看见了簌钰的囧相,心里却有些偷乐。
张汝民将所有的针都扎到正确的位置,便收了收,针需要在里面停留半个时辰。
“先生,这样的针灸还需要多少次?”啸云觉得现在自己的状况十分的被动,他还要做任务呢。
“你恢复的不错,三日后若无明显不良反应便算是没事了。”张汝民给出了准确的时间。啸云谢过。
张汝民打开门,看见簌钰还没走,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微微躬身便走开了。
“师兄,兰茵的家人今天来领她了,我要去看看。”
啸云猜到簌钰想做什么了:“记得自己小心点。”
簌钰嗯了一声,啸云便看见她的影子从门框上离开了,周遭又恢复了寂静。
兰茵因为不是本地人,亲属来领需要时间,所以衙门就把她的尸体停放在了城外的义庄中。义庄里常年没人,只有大大小小的棺材停在里面,有的是需要藏到远处而亲人暂时无力将其运走的,有的就是刚死的人等待亲眷的认领,当然更多的还是一些空棺材。由于年久失修,义庄可以算得上是破烂了,加上这里地势有些低,总是有股子湿漉漉的感觉,没有人气,阴森森的,到了晚上尤其的恐怖。于是人们经出城时都会自觉地绕过这里,久而久之,义庄外面就长成了一副荒草连天的样子。
簌钰跑到衙门时,正巧兰茵的家人要去义庄取尸体,带路的是熟人,王二哥,簌钰便借着啸云的幌子,跟着王二哥一起去了。
“王二哥,这位姐姐是兰茵姐姐的什么人啊?”三人走在路上,簌钰自然的询问自己认识的人,但也保证另一个人能听见。
果然那人还是很上道的,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叫南草,是兰茵的远房表姐,兰茵的婆婆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知道兰茵出了事更是直接卧床不起,只好由我来了。”
簌钰天真的哦了一声:“婆婆,为什么不是兰茵姐姐的丈夫呢,自己的妻子出了事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王二哥也觉得不妥,但他只是个小吏,无权过问,正好通过孩子的口问一问。
南草露出一丝苦笑:“兰茵的丈夫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不然兰茵一个妇道人家,何必跑到外乡来做生意,还出了那样不光彩的事,现在我只求着这事情不要传到老家去,否则,兰茵怕是死了都无处安葬了。”
簌钰和王二哥轮番劝慰了南草一番,三人便到了义庄外。
进去后,王二哥很快找到了兰茵停放的那个棺材:“就是这个了,你看看是不是正主。”
南草一直紧紧抓着衣襟,在王二哥的要求下凑上前看了一眼棺材里的人,这一看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决堤一样涌了出来,她没有哀嚎,只是扒着棺材无声哽咽,偶尔发出的几个单音节听在耳朵里,真是闻者伤心。
簌钰到不觉得有什么,她来时便发现南草是和他们一样,空手而来的,若是要把尸体运回家,空手来,总不会是要扛在肩膀上走着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南草终于情绪稳定了些,簌钰站在靠门的地方,这屋子里的阴潮之气让她很不舒服,问道:“南草姐姐,你是一个人来的吧,要怎么把兰茵姐姐运回去呢?”
南草:“我来时在集市上买了一辆板车,应该快到了,我们就住在临近的那座城的小镇上,不算太远,走路的话一天就到了。”
簌钰认为这句话真是漏洞百出。
“南草姐姐,你一个人怎么好拖着一具尸体在外面走啊,何况这天也不早了,你也说了要走一天的路呢,实在是不安全。再说了,你这样子,到了城门口,守城的人能让你进去,难道你要就近把兰茵姐姐的埋在城外啊,也太草率了吧,兰茵姐的婆婆同意了吗?”
王二哥也觉得南草的行为十分的不靠谱:“是啊,你这样不是事儿,要不我找几个兄弟帮你把人送回去。”
“不用了,那多不好意思,您也不方便不是。”南草拒绝了王二哥的提议。
“这就近的城市,是渌水城吗?”簌钰思索了一下问道。
“是,是啊。”南草不知道簌钰想说什么,但是直觉不会是她想要的话。
“渌水城,渌水城,啊,我想起来了”,簌钰惊喜的跳了一下:“我师兄的那个朋友最近要到渌水城去,赶巧了,就让我那位哥哥送你们回去吧,姐姐你也在这里先休息一晚,养好精神,我想你回去之后还有很多是要忙的,可不能累垮了。”
“小鱼儿,你那哥哥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吧,会不会不方便啊?”王二哥显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就是毕竟不是熟人,麻烦别人还是不太好的。
“没关系,那哥哥王二哥你也认识的,就是在二里桥和我们一道去的那个呀,他本来就是要去玩的,这边他也没什么要紧事,这点事还是可以帮忙的。”
当王二哥明白簌钰嘴里的哥哥就是那个一手把吴大人拉下马的那个年轻公子后,簌钰后面的话他已经自动屏蔽了,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这样的循环中,怎一个惊字了得。
簌钰也清楚王二哥一时难以接受自己的朋友一时间就攀上了那么高的枝,她还坏心思的想,如果她现在告诉王二哥自己其实是玉林的亲妹妹,王二哥会不会找个空棺材跳进去。好在义庄外面来了两个人,送来了板车,打断了簌钰这危险的想法。
簌钰跳到门外,冲外面的两个人喊道:“车就放在那里吧,幸苦两位叔叔了。”
两人没想到会从义庄里跳出一个小女孩,一时间都有些被吓住了,各种版本的义庄鬼故事在他们脑海里飘过,直到簌钰喊出一嗓子,他们才勉强定了神。
“钱还没给呢?”其中一个人胆子大些,喊道。
“南草姐姐,送板车的人来了,该给人家钱了。”簌钰向义庄里面喊道。
到了这个地步,南草被赶着上架,不得不做了。她把钱给了两个人,两人钱也没点就跑了。然后,王二哥也走了出来,关上义庄的门,转而又问道:“南草,你今天住哪里,想来你也没带多少钱吧,要不我在衙门里给你找个地方?”
南草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虽觉得住衙门不好,笑话,在衙门里哪有地方给人睡,牢房吗?但也知道这是个办法,毕竟她的确没剩多少钱了,回去后还有的是地方花钱呢。她正要答应,簌钰又开口了,南草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专门来克自己的。
“王二哥,不用麻烦了,衙门里毕竟是公家的地方,不好做这样的事,被知道了,平白给你惹麻烦。不如住我家去,我家虽然不大,但是多一个人还是有地方的,再说,要敢一天的路,住在一起,明天也好早点上路,兰茵姐姐的尸体也好早日入土为安不是。”
王二哥点头,算是同意了。“那成,南草你就先和小鱼儿回家吧,那是我兄弟家,人都挺可靠的,你不用担心,明天我会再来的。”
“哟,王二哥,你来干嘛呀?”簌钰看着王二哥,有对着南草挤了挤眼睛,很是调侃的样子。
“你这个小鬼,你不大,满脑子都想些什么呢?”王二哥轻轻敲了一下簌钰的脑袋:“尸体被领走,我是要亲眼看见才行的,这是我的职责。”当然,话是这么说,王二哥还是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簌钰轻叹,可怜的王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