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在水里泡了许久,已经浮肿不堪,面容狰狞。尸斑也已经长出,再加上天气炎热的缘故,更是有水中的小虫翻涌,可谓是视觉嗅觉的一场盛宴了。围观的群众纷纷掩面捂鼻,更有甚者已经呕吐起来,离开的倒是不多。人的好奇心真是一件神奇的东西。
簌钰捏着笔,一边记,一边暗暗扫视着围观的群众。同样,她也注意到了啸云微不可察的小情绪。
她打开向日葵群聊:“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啸云那边手下一顿,接着继续翻看检查尸体:“你现在才问,不显得太没有诚意了吗?”当然,他的确是没想到原本是证人的福全,现在变成了被害人。
“他这样子还能看的出死亡时间吗?”簌钰跟着老仵作虽然没几天,但一些基础理论还是有的,在这种技术落后的年代,辨别水中尸体的死亡时间更为困难。
“有点难办,但是大致的时间段还是差不离的。”接着啸云报出了一个时间跨度略微大一些的时间段。
簌钰没有吱声,啸云打开福全的口腔,咦了一声:“这下更有意思了。”
簌钰:是更复杂了。“看出死因了?”
“福全这尸体迷惑性极强,乍一看似乎是与人斗殴不幸掉入水中,淹死的。但是从内部来看,没有什么积水,应该是死后伪装出来的。但是,咽喉颜色又有古怪。”
“所以,你能直接说结果吗?”啸云说的话十分含糊,虽然就算啸云说得专业些她也听不懂,既然那样就不要说出来。
“结论就是,福全是斗殴时诱发了气疾,可能是哮喘之类的吧,然后得不到及时治疗死去,又因为某些原因被抛尸入河。”
簌钰抬起头,看似是扭了扭了酸胀的脖子,实则是又打量了此处的地形:“这里的河道还是挺热闹的,不然也不会发现这具尸体,肯定不可能是直接抛尸在这里,若是在这里,怎么也该有些固定物吧。”
“应该是从上流飘下来的,但这条河的上游有许多个分支。”啸云想到这个工作量,叹息:“要是有几条警犬就好了。”
簌钰想了想,没有做声。
验尸完毕,王二哥也把其他的事情都做好了,一行人抬起尸体回去,通知家人来领。
“王二哥,今天怎么没见那谁,吴大人啊?”啸云发现今天到场的都是些普通官吏,和昨天在客栈时排场大不相同,难道这两个案件有等级之分吗。
王二哥立刻朝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把他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吴大人已经被停职审查啦,现在衙门的人是人人自危。谁还会跟我们出来查案子。”
啸云点点头,这些官员估计手上都不干净,万一那个吴大人乱咬人,自己也好有个准备,但是:“怎么会这么突然,昨天不还好好的吗?谁做的。”
王二哥到没觉得有什么,那些个家伙平日里为所欲为、狐假虎威,也没少欺负他们这些小差役:“就是那位,那可是个大人物,你小心点,别惹他。”
啸云看见王二哥指得人赫然就是玉林:“他是什么身份,没见过他呀,有这么大权力,处置吴大人他们?”
“据说好像是京城的哪个王府的世子,唉,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需要知道的。”王二哥不太清楚,也不关心,他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他又不想升官发财。随意呀,还是那句话,无欲则刚。
他们这几句话一耽误,就已经落在了最后。玉林也看见了,向他们这边走来。王二哥不想和玉林有什么交集,就先走了。玉林倒也没在意,啸云又发现,他手上还拿着一只小糖人?
啸云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簌钰正坐在二里桥桥头的石狮子上,在她的小本子上涂画着些什么。那样子看着随意自然,又有些让人心惊胆战,真怕她一个晃悠就掉进河里去了。
啸云看了看,没去管她,他还要去衙门交代情况,不能久留。玉林经过啸云时,向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家伙,刚才还一口一个兄台,这才过了多久,就成这样了,果然,男人!
“小鱼儿。”玉林走到簌钰身边,唤了一声,隐秘着心中的情绪。
簌钰终于将脑袋从书页中抬起来,她看了看,没有回应玉林,而是对着啸云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玉林,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二里河,这才示意啸云赶紧走。
啸云明白她想干什么,就点点头,追上前面的队伍。
“这是给我的吗?”簌钰没有等玉林回答就拿过了那个糖人,舔了舔,太甜了。
玉林看着簌钰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倒是不见外啊,不好吃吗?”
簌钰笑了笑,又舔了一下,摇摇头;“东西不坏,就是不适合我,吃不惯罢了。”
玉林皱了皱眉,随即探头看向簌钰摊在腿上的小本子,纸页上是一条河流及其支流和周边的建筑物。
“这是二里河的河流图,你想找刚才那具尸体的抛尸地点吗?”玉林不愧是侯门世子,见多识广,脑子更是好使。
簌钰点点头,将昨天和今天的案子和玉林说了一遍,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圈出几个圈。
“你觉得这两起事件有关联?”
“不,我是觉得这两个人有关联。”簌钰看向玉林,“所以,现在,我还要去确认一件事。”
“去黄达家。”玉林用了肯定的语气。
簌钰笑了,眉眼弯起,她张开双臂,对着玉林。
玉林一愣,然后不带犹豫的,也不管这样会不会弄脏自己金贵的衣服,将簌钰从石墩上抱了起来,不用多说什么,他们彼此有数。
从黄达家出来,簌钰顺便又去了福全家,这才发现,福全是孤身一人,家里没人。
簌钰很自觉地趴在玉林的后背上,一边又在她的小本子上写写画画起来,玉林坐在福全家门口的土墩上,这样的组合,着实是很违和,但是玉林不以为意,他听着耳畔传来的笔摩擦纸张的是声音,很是心安。
啸云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心叹,簌钰实在是好手段啊,她这要是进了宫,绝对是吊打全场啊。
玉林也看见了他,他轻咳了一声,簌钰从玉林的脑袋后面探出,看了一眼,然后用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看!”玉林觉得他好像看见了簌钰高高翘起的小尾巴。
跟着啸云的是黄达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两个儿子担着的尸体自然是福全的。待到他们走近,簌钰才收起本子,玉林也没催她,等她收拾好才站起身,和啸云打招呼,啸云顺便和黄达家的几个人介绍了一下玉林,当然,只是告诉他们这位是县太爷的贵客。几个乡下人立刻肃然起敬,还有些局促起来。
好在玉林长的温文儒雅,气质也很亲和,加上并不刁难他们,他们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黄家婶婶,你们大老远跑去领福全叔叔的遗体,真是幸苦了。能有你们这么好的邻居真是福全叔叔的福气啊。想来福全叔叔泉下有知,也会感到一丝温暖的。”簌钰出声,说了一些冠冕的话。
“应该的,应该的。”黄达妻子赵氏挤出一丝笑容道。
“真没想到,这才两天功夫,先是死了黄叔叔,然后又死了福全叔叔,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黄叔叔人那么好,这样走了,婶婶,你们以后的日子可想好了?”有时很现实的问题。
赵氏一听,有些颓然,两个儿子见母亲这般,也就不欲多说什么,将将福全的尸体放进福全家,就回了家。他们还要做活,日后家里就靠他们俩兄弟了。
经过簌钰他们时,簌钰似乎无心的说了一嘴:“他们还有福全叔叔家的钥匙,感情真是好。”大儿子一愣,这钥匙是母亲给他们的,去领福全叔的尸体也是母亲暗示他们去的,其实他们平日里都没怎么和福全叔说过话,倒是母亲和福全叔有些交情。
看着黄家人离开,啸云看见簌钰又在本子上奋笔疾书起来:“你该不会是要出本书吧,这成天的都在写些什么东西啊。”
“你这就不懂了吧,我这是有脑子的人才做得了的事儿。”簌钰反唇相讥。
“嘿,我看你是有人撑腰胆子大了,有这样和师兄说话的吗?”啸云佯怒道。
“对不起,师兄,尊老爱幼是美德。”簌钰装的乖,说的话让人吐血三升。
“小鱼儿,你玩了。你等着。”
“啊,师兄我错了,我错了。”簌钰立马抱着头躲到玉林背后。啸云自然也不是真要把她怎么样。玉林看他们打闹,也跟着笑起来,又为他们的亲密有些吃味。
这时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然后就听见簌钰大喊一声:“哥哥,我们快走。”然后,拉着玉林撒腿就跑。玉林听见簌钰又朝后加了一句:“去七香街。”
当玉林站在一家名叫“七香街”的店面门口时,他还是有些蒙圈的。
“没想到吧,七香街其实是一家香铺,我从前听人提起的时候,还以为是和甜水巷差不多的地方呢,结果,是我思想太丑陋了。”簌钰自嘲道。
玉林将簌钰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好,“多些见识总是没错的,这样很好。”
簌钰对他眯了眯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进了店里,老板看见玉林衣着华贵,便知是个有钱的主,生意来了。簌钰在他手心划了几下,玉林便由着店主将自己拉过去介绍其自家的各种香料来。其实,以他的身份,这些香料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便是老板说的最好的香料,也同样劣质。他索性看看原材料。
“公子好眼光啊,这小苍兰可是本地特产,由本地最有名的花匠精心培育而成,其他地方绝对长不出,而且,这是刚进的货,新鲜,您闻,这味道都还有股子阳光的味道……”
玉林拿起一片花瓣,凑近,真的很独特,有一种让人迷恋的感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心。
“是不错。”玉林决定买一些回去。
“哥哥,走了。你还真买了,”簌钰竖起大拇指,“有钱人。”
玉林付了钱,走了出来。啸云鼻子动了动:“好香啊,有眼光。”
“你知道?”簌钰也闻了闻,她还真没闻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来。
“小苍兰,本地一绝。你不知道也正常。”
“就你知道,没少研究吧。”簌钰这么说了一嘴,觉得自己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