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彬很快回来,带着一个托盘,一碟糕点,两杯饮品。说是饮品,那是因为簌钰还从没见识过,有些似葡萄酒的颜色,又比葡萄酒更清凉,粘稠度也更大一些,也没有酒味儿,反而弥漫着一股花香,仔细闻来还不止一种,却并不给人繁杂的感觉,很是和谐。
“这是我族的特产锁香酒,簌钰姐可要尝尝,每次有客人来,我族都会奉上此酒。”文彬发觉簌钰的眼睛一直盯着锁香酒,知道自己做到点子上了,便顺水推舟。
簌钰看了一眼文彬,理智告诉她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酒最好不要喝,但簌钰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文心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簌钰用灵力探了一下这酒,没有问题,想来,文彬想搞小动作也不会用这种易留把柄的手段,想通了,簌钰便也不再犹豫,喝下这杯锁香酒。果真是佳品,就算是有毒,也值了。簌钰很没有出息的这样想着。
啸云摆脱不断涌上来和他搭讪的小精灵,说来他还从没遇到过这么热情的族人,赶过来时,簌钰和文彬聊得正欢,文彬甚至还亲昵地将黏在簌钰嘴边的一块搞点碎屑抹去,簌钰眸色一暗,却没有阻止。
“簌钰,该走了。”啸云蹲下身,扶住簌钰的肩膀,一股熟悉的花香扑面而来,这是锁香酒的味道,只是他喝了那么多都不曾沾染上这么浓的味道,簌钰得是喝了多少,但看这周围也就两个杯子,应该只是一杯的量,奇怪。啸云扫了一眼同样满身花香的文彬,眯了眯眼,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太子殿下要回去了吗,宴会还没有结束呢。”文彬直视着啸云,不露半点惧色,不过也可能是酒壮怂人胆。
啸云倨傲的点点头,拉起簌钰要走。簌钰却没有动,甚至很蛮横地将自己的手从啸云手中抽了出来,声音透着一股慵懒和一些娇气,慢慢地道:“我不走,我还要和文彬一起去看树屋呢。”
啸云以为簌钰还在生自己的气,很是无奈:“树屋明天再去看,天色已晚,怎么好打扰主人家呢,回灵境好不好?”啸云其实是在提醒簌钰晚上还要当值,她的身体急需在灵境中补充灵力。
谁知簌钰反而真生起气来,固执道:“我不要你,我要去看树屋,现在,晚上也不回去了。”
文彬也面露难色:“太子殿下,既然簌钰姐不想回去,不然就让她去树屋吧,她好像情绪不太稳定。”
啸云看着簌钰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吗,簌钰,想好了再回答我。”簌钰迟疑了一下,看着啸云露出了不解的神色,脑袋刚动了一下,便再没有继续点下去,嘴角却流出了血。下一秒,簌钰化指为刃,在手腕上狠狠划了一道,啸云不怀疑,簌钰是下了把手割断的力气,鲜血汩汩流出的同时簌钰也倒在了啸云怀里,柔软而沁香。但此刻的啸云一点也没有欣赏的心情,他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簌钰,亦或是对什么人。
一阵熏染了酒香的风平地而起,三人所在的地方空荡荡,只有被压弯了的草证明着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时辰了?”天空刚刚擦黑,簌钰好像有感觉似的猛然惊醒,旋即握住自己的手腕,“好了?”她记得自己可是下了狠劲儿的,怎么是完好无损的呢,那她的咒术解了吗?
“咒术解了,伤也治好了。”啸云走过来,坐到床边,递给她一盒膏药,“再抹几天就没事了。”簌钰很乖的接过,沉默,又是这熟悉的沉默。簌钰也觉得自己这次干的事挺蠢,堂堂一个冥界鬼神,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糊弄了,差点着了人家的道。看着啸云黑如锅底的一张脸,簌钰想,得,这次可真是自己理亏了,他们俩可真是半斤对八两。
“昨晚的事是我做得不对,对不起。”啸云没有看簌钰,冷不丁的道歉却让簌钰有些意外。“不然也不会让那小子钻了空子。”原来啸云是以为簌钰是因为赌气才没有察觉文彬的诡计。
这下可轮到簌钰不好意思了,她能说是因为自己贪嘴,所以才着了道吗,不能。“哎呀,我也就昨天刚听那话时有些气,早就不生气了,我知道你也就那么一说,谁还没个开玩笑的时候啊,我有时候也爱说一些戳心窝子的话,我领导都好几次被我气得差点心梗。”这话倒是不假,谁还没个受气的时候,每当簌钰不痛快的时候,她那干爹就是首当其冲,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知道干爹惯着她,不会和她计较,所以才肆无忌惮。那啸云呢,难道她心里也觉得啸云会惯着她?不可能,他们才相处多久啊,一定是她觉得身为太子殿下,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对了,文彬呢,你没把他怎么样吧?”簌钰掐了个诀,将梼杌打发出去当值,问道。
“你还担心他?”啸云脸眼见着又黑了。
簌钰笑了起来,看着啸云不说话,但眼睛却跳动着,啸云被她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在院子里,给你留着呢。”啸云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这话里有多少拿你没办法的无耐。
文彬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灵镜中,应该是啸云把自己带来的,计划失败,还被抓住,文彬觉得自己有些背,果然,夜游神的野名不是空穴来风,在他的惑心术下还能保持一丝清明,野玫瑰不好采还扎手。作为一个资深的花丛老手,文彬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错,只是在懊悔自己没有下手更果决一些。
忽然一阵冷风从背后刮过,他不禁缩了缩脖子,院子里此时漆黑一片,寂静的有些过分。树族最不缺的就是植被,所以虫鸣是终年不绝,那这份寂静就透着一丝诡异了。忽然,他瞳孔一缩。院中突然磷火四起,没有温度的蓝色火焰在他周身漂浮、戏耍,文彬还看见了一座座高低不等的小土丘,怎么回事?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尖叫声却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寻找起来,是簌钰!
“果然是文心的弟弟,脑袋瓜子就是好使啊!”簌钰有点困,便不想再和他玩躲猫猫的游戏了,出现在了一座坟头上,黑纱包裹着玲珑曼妙的身子,面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本该是一幅美人图,却在鬼火的映衬下格外的惊悚,像是索命的女鬼。
“你不用说话,听着就好。”簌钰制止了文彬企图在被禁声后的呜呜叫,周身却陡然黑雾环绕,鬼气陡增,这不是怨气,而是鬼神独有的鬼灵之力,很少有人能不畏鬼灵之力,只要你心中有一丝害怕的念头,它就会将其扩大无数倍,摧毁你的意志。于是,文彬在这股强大的压制下跪倒在地。
“你的法子的确很不错,你姐姐说你能干,不是乱说的。”簌钰好像有些手痒,一边训话,一边玩起了坟头的野草。这画面文彬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了。“可惜了。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我好歹也见过那么多鬼了,人世间什么弯弯绕绕没见过,何况是你。我其实并不反感你,相反,你还挺招人喜欢的,想来你也知道这点。你若是正经追求我呢,说不定还真有机会,我们冥界都不是死板的人。”
你们冥界的人还不死板,那四海八荒恐怕也没有死板的人了。人界都流传着“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的说法。
“你别不信啊,”簌钰好像听见了文彬的心里话:“我今天不动你,也没有告诉你父亲,不是因为你是什么树族的王子,只是因为你是文心的弟弟。这点东西,就当做我给弟弟的见面礼了。你一定会喜欢的。”于是文彬痛得昏了过去,啸云点亮了院中的灯,恐怖景象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顺便他又将文彬像死狗一样丢了出去。
簌钰坐在石桌上,暗自好笑:“小孩子就是欠教导,我都没跟他要学费,太不划算了。”
“快下来吧,这么折腾,灵力又耗了不少吧。”啸云用自己的黑曜石摩挲了一下簌钰的黑曜石,一股暖流顿时在簌钰周身流过,甚是舒畅。“谢啦,不然,明天真不知能不能撑得过去呢。”簌钰说着,撑着桌子晃动着双腿,此刻的她又恢复了平常打扮,刚刚文彬见到的是她当值时的样子,因为那样显得很有威仪。
“明天,有什么事吗?”啸云坐下,随手叼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不太明白:“冥王不都给你特权了吗?有什么事不能交给手下去办的。”
“天真!”簌钰低头看他,很是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明天是七月十五,百鬼夜行,众鬼还家,我手下只有小鬼,这样的事自然要亲力亲为咯。”
“鬼节啊。”啸云顿了顿,簌钰觉得自己可以示个好,邀请道:“其实也挺有趣的,要不要一起去?一整天呢,可比关在这里强。”
“那你的伤?”啸云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此行的目的还是给簌钰养身体。
“哪儿那么娇气了,我们鬼神受伤还不是常有的,那些个厉鬼发起疯来,比这重的伤我都受过,不也照样活蹦乱跳到今天。你是战神,最清楚不过了吧。”
知道是一回事,谁还没有心疼自己的时候。啸云知道簌钰并非平白和自己说这个事,这份委婉的歉意他自然不好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