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的来源是那群伶人,帝后二人在交换彼此的秘密,当发现时,一把匕首早已破空飞来,深深的插在了朱绪的胸口,而朱绪忽然抱住了阴韶,将后背就这样完全的展露给敌人。滚烫的鲜血从胸膛里涌出,嘴里被不断上涌的鲜血填满,无法突出清晰的字眼。但朱绪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抱着她的这个男人,直至今日,直至刚才,她才知晓,她爱了整整六年,牵挂思念而不得了三年的爱人原来就是自己的枕边人,就是她抱着一颗枯死的心相处了三年、直到前一刻还想着把他从龙椅上拉下来的人。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朱绪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扯动了嘴角,她这一生一直是任人拿捏的棋子,前十几年,她是继母用来讨好父亲的工具,后来又是妹妹用来嫁给心上人的铺路石,再后来又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可笑只有她自己觉得她是为爱付出。其实她伤害最深的正是这个本该她付出一切去爱的人。她的生命并不长,也没什么丰功伟绩,更谈不上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地方,唯一让她开心,觉得有些不甘心放弃的日子就是那个愿意买她临摹的假字帖的书生陪她的三年。
“老板,我这有幅王曦的字画想要在您这寄卖,您看可不可以?”朱绪将字画递给字画行的老板,微微有些紧张。
“你一个姑娘家的哪来的王曦的字画,该不会是偷的家里人的收藏吧,你老实说清楚来历啊,别回头家里人来砸我的店,寄卖可是小本生意,你可别坑我啊。”老板似乎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事,心有余悸,所以反复确认。
“瞧您说的,我家是遇到了困难才不得不让我把这字画拿来卖的,不是我偷出来的,何况我一个女儿家自己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朱绪忙解释。
“老板,最近有没有什么新货啊?”这边事情还没有谈妥当,一个男子,一袭青衫做书生打扮,似乎和老板很熟络的样子,走了过来,顺手便接过了那幅字画。
“邵公子,您来的可巧,这位姑娘要寄卖一幅王曦的字帖,您给品鉴品鉴。”老板很大方的介绍道。只是这个书生有钱买字画吗,给他看个什么劲儿啊,朱绪并不太明白。
邵公子看了许久,嘿嘿一笑,将字画还给老板,却对着朱绪道:“在下觉得和姑娘甚是投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说着也不等朱绪答应,就径自走进了书画坊的后院,朱绪看了看老板,见老板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得跟了去。
“姑娘请坐。”邵公子在一张青石桌前坐下,招呼朱绪。
“不知公子有何见教?”朱绪有些摸不清这个人,自己出来行骗,实在是没什么底气。
“姑娘临摹王羲的手法实在是高超,只不过还存在些漏洞,老板不是钻研王曦的人,若是换个对王曦很熟悉的人,恐怕就要露馅了。”邵公子开门见山,朱绪听得嘴上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已是面红耳赤,不禁很是羞恼,不死心道:“你别信口开河,我那就是真迹,你凭什么说是赝品,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邵公子见她还嘴硬,也不生气,铺开纸写了几个字,“你看看你可是这样写的。”
朱绪看着纸上的这几个和自己临摹的字几乎一模一样的字,简直不知该用什么眼光来看眼前这位邵公子了,“你就看了一会儿就模仿出来了。”这话一出口,朱绪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不是变相承认了吗,可真够笨的。
邵公子挑挑眉,拿着笔一边写一边道;“你这几个字之所以被我看出来,是因为它们都属于一类字,这几个笔画你的运笔走势不对,你应该是这样写的,所以会显得有些生涩,但不仔细辨认是看不出来的,但如果这样运笔,”邵公子比划了一下,“那就大不一样了。”
朱绪在书法上是极有造诣的,一看就明白了,不禁喜出望外:“你可真厉害,对了,我还有几个字有些疑问。”朱绪接过笔,写了几个她怎么也临摹不出味道的几个字,都被邵公子三言两语解决了。
后来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邵公子买走了朱绪的那幅假字帖,二人一起钻研临摹名人的字画,变卖赝品,虽然没什么大收入,倒也有些爱好字画又买不起真迹的人会光顾他们。
邵公子没问过朱绪是哪家的姑娘,要靠自己变卖字画贴补家用,朱绪也没问过邵公子隔三差五寻不到踪迹是去了哪里。他们就这样用着陌生人的身份,做着密友之间的事。他们一起吃过路边最便宜的糕点,一起逛过斗鸡场,一起斗过蛐蛐,甚至一起去梨园客串过龙套。
再后来,邵公子就不见了。朱绪和姐姐朱蕴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姐姐喜欢苏府的公子苏翌,老丞相的接班人。而朱绪一次在后花园弹琵琶时被苏翌看到了,苏翌对她一见钟情,一定要娶朱绪,朱蕴便假冒是那天在后花园弹琵琶的女子,如愿以偿。与此同时,新登基的皇帝也向朱家下了聘礼,可谓是双喜临门,朱绪作为朱夫人名下的女儿,自然就得到了这个亲事。
新娘子回门时,朱绪看见姐夫那张和邵公子一模一样的脸时,只觉得五雷轰顶,不知身在何处。再后来的事好像又有了理由,苏翌知道了朱绪对自己的感情,便利用这份情谊请求朱绪帮他夺位。小到容忍苏贵妃爬到她头上,大到对苏翌安排刺客进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朱绪挣起最后的力气,摸着阴韶的脸,她忽然觉得很好笑,她私心里倾慕了六年的公子就在她眼前,她却因为一张皮而认不出对方,她的这双眼睛、这颗心真是蠢透了。也罢,就用她的这条命来弥补她的公子吧。
朱绪的嘴无声的动了几下,抚在阴韶脸上的手终于不堪重负,缓缓滑落,充满眷恋和愧疚的眼睛慢慢变得空洞、涣散,最后合上。她真的累了,这个世界对她从不曾抱有一丝善意,唯一的温柔也早在三年前阴韶不告而别的那一天就结束了。而她始终没有说出的那六个字,她心心念念的人也终于没有听到的机会了——对不起,我爱你。
阴韶紧紧地搂住怀中渐渐失去温度的人儿,这位年轻的帝王眼看着自己的爱人离世却是束手无策,他没有哭喊,也没有勃然大怒,只是双目通红的盯着不远处的某个点,那里是这场闹剧的起始,也该用他们来为这一切画上句号。
簌钰和雷凌早在第一把匕首飞过来时就跳到了阴韶身前护驾,不是他们有多尽职尽责,实在是任务角色都死了一个了,他们的任务还怎么完成,若是现在任务不算完成,他们势必要在这个世界再多呆许多时,若不救驾,他们怕是马上就要死了。
簌钰他们没有武器,只能凭着肉搏抢过敌人的武器才勉强支撑。宫中的羽林卫许久未到,显然这是场早有预谋的刺杀,而主谋就是和彦一交手的苏翌,因为啸云在群里传来了陈家父子的密谈,彦一也传来了军营中的变动,阴韶似乎没有胜算了。
其他人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但是作为帝后的贴身人,簌钰和雷凌是绝没有活命的机会了,所以他们也没动过别的心思。啸云见他们这边有些招架不住,便赶来支援,然后他便看见簌钰忽然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周身光华闪了一下,那是元神在闪烁,怎么会?
簌钰只觉得灵魂都在发抖,她在晕倒前,看见啸云向他扑来,不禁有些奇怪,怎么每次和这家伙一起,她总是受伤的那个,真是不公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