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王顾成提着行李下了山,李星送了他一路,两人聊了很多。
李星对他说:“王兄弟,这山上我带来的人不少,大家都想在家兄弟一样,同吃同睡,相互照应。以前这矿山上也发生过不少矿难,大伙都怕,但谁还不是为了个生计呐,没辙啊,家里老爹老娘,老婆孩子,谁不张嘴吃饭。种地是饿不死人,但种地能愁死人啊。”
王顾成听着,心里逐渐迷茫起来,他觉得自己心底里其实是更想有个归宿,但老家真的是归宿吗?村里有几个人是真的看得起他的呐,那些人又有几个不在背后讥讽他打光身汉呐。他回家了,掏出一沓钱来,大家必定是笑脸相迎,但逢场作戏之后,谁还不是在背地里戳他的脊梁骨。
农村是个大染坊,任谁跳进去,也要染个花花绿绿,无论如何也混不了个清清白白。
王顾源这么想着,回家的念头已经去了一多半。他听着李星在那絮叨,心里觉得格外的亲切。张口打断了李星,说:“李哥,咱出来这些时间都是跟着你哩,你是啥人咱清楚哩很。兄弟我是叫崩怕了,不过听李哥着一说道,咱心里也明白了,咱也不回家了,好赖兄弟我就下山去混着,咋着不比屋里强,到时候咱兄弟们还能一块儿喝酒打牌!”
李星本以为王顾成这回是真的要走了,但没想到几句话,这兄弟又留了下来,脸上浮起了笑意,大声的笑了几下,说:“那行,刚好我知道山下哪儿哩房子好,走,咱去瞅瞅。兄弟要是真不想在矿山干了也木事儿,过两天我联系联系工地上哩老表,看看能够不能让你去他那!”
话一说开,两人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说笑着朝山下走去了。
王顾成在山下的小镇上找了个单间,一个月十五块,房间里没有公厕也没有厨房,这一日三餐都在外头解决。
下山前几天,无所事事的王顾成每天都去找原先的矿山老板玩。矿山的老板是个福建人,说着不太流利的南方普通话。一日牌桌上,老板问起王顾成:“小王呐,你有没有兴趣留在介里啊,介里可是三青水秀,美的很呐,关键是介里的姑娘那也是美滴很呐!”
王顾成知道老板着和他打趣,也没当真,随口说了句:“咱要是跟老板一样有钱,那不是想住哪儿就住哪,小姑娘还不是要几个有几个!”
这话一出,牌桌上的人都哈哈大笑,一遍老板的老婆没好气的瞥了王顾成一眼。
老板听得一乐,说:“我所的可都系真的,你要是想留介里也可以啊,我手里就有一套房子,在洗地边上,就是那个大溪地啊,你记到的那个,你要是想要连地皮一起两万块钱就给你呐!”
王顾成知道那个湿地,在矿山北面几公里的地方,但那里有些偏僻,况且两万块简直是天文数字了,自己这镇上一个月的房租才十五,两万块足够租到下辈子了。
“娘万块我系没有的哇!”王顾成和老板打趣道。
老板一听王顾成实在模仿自己的口音,哈哈一笑,说:“那里可是一栋小别墅哇,多少人都想买,我系和你合得来才便宜给你的哇!”
众人打着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逗乐着。
王顾成其实要想拿出那两万块也不是不可能,他在矿山上就一句挣了万把来块,再怎么胡花,身上还留着不少,只要他肯干,再去卖一两年的命,这两万块松松到手。可王顾成不这么想,毕竟谁也不知道未来的事情会是怎么样。他叔无论如何也不会料想到,自己的儿子二十岁的时候那处地皮上的别墅已经卖到一两千万了。不过短短二三十年,这两万就翻了千把来翻。但他还是租着房子,曾经十五一个月的房子现在要一千五一个月,只不过他儿子二十岁的时候他已经五六十岁了,想卖命也没地方卖了。
王顾成在山下闲散了个把礼拜,李星找来说:“兄弟,我有个堂弟在包工程,我和他说了,你先去跟着他干干,一天十五块,钱没山上多,不过这活也没有山上那么拼命。你要是干,咱明儿直接去就行!”
王顾成点了点头,说:“中,这活往哪儿找哩,咱这人,也就只能下下工地,卖力气了。不说这了,咱兄弟去喝酒!”
说着两人就走出了出租房,朝街头卖卤肉的铺子去了。
王顾成第二天一早就按着李星给的地址去了工地,工地刚开工没多久,地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材料,几个人正在附近的地上钉一个巨大的木头架子。有个人看见了王顾成,就说:“是顾成兄弟吧!”
王顾成一听,心里有些好奇,但随即明白了这人就是李星的堂弟,回了一句:“是哩,你是李哥的弟弟吧,咱这也不知道谁大,木方称呼哩!”
那人扔下手上一块方木,踩着泥水,走了过来,从怀里掏了一根烟递给王顾成,说:“李哥都给我说了,咱这也木啥讲究哩,以后咱就兄弟相称,你比我大两岁,以后我问你叫哥,你问我叫第就中了,对了咱还木介绍哩,咱叫李刚!”
王顾成接过烟,和李刚说了几句,就问:“咱这才来,啥也不会,你看给咱安排个啥活,咱都能干!”
李刚哈哈笑了,说:“工地上哩活不比矿上,工地哩活讲究多,着分打桩工,水泥工,钢筋工,木工这多着哩,着关键是每样活还得专门哩人来干,旁人再能,他也上不了手,咱才来都是帮小工,跟着师傅偷学,时间长了出师了,咱就是打工了。王哥着才来,咱也只能让你先干个小工,找人教着你,等出师了,成大工了,那时候王哥想自己干也中,想包活也中!”
王顾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兄弟你安排就是了。”
李刚也没再多说什么,指了指边上那些正在打木架子的工人说:“是这,王哥,你先去帮着那几个人给打桩机哩支架搭起来。”
王顾成走了过去,没一会地上的稀泥就弄得他满身都是,手里沾着泥水的木桩子也滑溜的紧,王顾成吃不住劲儿,总是再壮,搬了一天也累得满眼血丝。
钱难挣,屎难吃。
对于那些像王顾成一样活着底层的人来说,这句话永远也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