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定郎赶紧扶住险些摔倒的黄三袅,正想数落撞人者,却见后面追来一个年青人,那年青人嘴里还喊着:“小子,别跑!”
那孩子却一把抓住林定郎说:“大哥哥,救救我!”
林定郎来不及多想便把孩子藏在了身后,追孩子的年青人近了,靠近林定郎恶狠狠地说:“你是这小子的什么人?”
林定郎抱拳做揖道:“我与他非亲非故。”
“那你就滚开。这孩子偷了我家的包子,我要抓他回来!”说着年青人一把推开了林定郎。黄三袅上前说道:“慢!有话好好说,休要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包子多少钱,我们付了便是。”
“好,既然你们愿意付,我就不为难他了,两个包子三文钱。”那人伸出手来。
“给。”黄三袅从袖子里拿出钱递给年青人。年青人拿着钱走了。那孩子才怯怯地从林定郎背后转到他跟前来,他对两人深深一鞠躬,说了声“谢谢”,想走,又一步三回头。黄三袅叫住了他,他欣喜地回头,朝她奔了过来,甜甜地叫道:“姐姐!”
“这点钱你拿去吧,快快回家去吧,你这样你娘肯定会担心的。”黄三袅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谢谢,我找不到我娘了。”他接过钱又把头低垂了下来。
“为何?”
“我不是这里人,我是永嘉南溪江人氏,名叫陈实业。因我舅舅抢了我的眼镜,我们村的李大宝和李三宝带我来打官司,那个古月大人却拿了眼镜说是什么国库的,只给了我五两银子,我正准备回家,李大宝和李三宝却抢了我的五两银子,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我走都走不动了。”陈实业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黄三袅“扑哧”一笑说道:“古月大人?”
“是啊,我认识这个字,左边一个古右边一个月不是古月大人吗?”
“那是胡大人。”林定郎也被这么奇怪的解说逗乐了,笑着纠正道。
“哎,管他什么大人呢,我现在只能快快回家见到我娘,我娘两天不见我肯定急坏了。哥哥姐姐,你们能不能帮帮我,带我回家?”
“这。我们也不是温州人氏,我们也是来打官司的。”黄三袅说道。
“娘子,要不这样,我们打好官司就把实业送回家。他一个孩子在路上流浪,也怪可怜的。”
黄三袅弯下身子说道:“我们现在带你回客栈。等我们官司打完了就送你回家。”
陈实业听话地点一点头,然后灿烂地笑了。林定郎从那张稚嫩的脸上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年少时光,在那些被大舅排挤的岁月中,他仍然不能停止对黄三袅莫名其妙的牵挂。也许在那时,爱的种子就已经深深根植于他的心中。他看着黄三袅对孩子的细心呵护,他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努力让心爱的人过上好日子,让她为他生儿育女,让儿女承欢膝下。
黄三袅与孩子轻声笑着,她不经意间一抬头,看到了林定郎正定定地盯着自己看。她的脸红了,她还能为他脸红,仿佛仍旧是在期盼大婚的女子,等待心爱的男子将自己搂入怀中。他曾经对这桩父母之命的婚姻在心里有过抗拒和不理解,但自从他与她相处以来,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记忆中的那些画面积累到了一定阶段,情感就喷涌似的爆发出来了。他现在认定了这就是爱。但为何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爱情还要经历这般痛苦的煎熬和考验,他一时想不明白。如今,他是真的明白了,这就是生活。生活就有其悲伤和残酷的一面。她与他有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喜欢在生活面前展示坚强与乐观的一面。而她比他更甚。她时而乐观,时而爽朗,时而又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哀伤,像她弹奏的古琴,悠远,辽阔,仿佛陈年老酒,沁人心脾。他们彼此坚守着,让爱得到了升华。
他们手牵着手,陈实业跟在后面,一蹦一跳。黄三袅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收留这个孩子。也许是他提议了,也许是因为她饿善良。她冥冥之中觉得与这孩子有缘,她不忍心赶他走。也许是女人天生的母性使然。她不想再多想,一路的颠簸让她有些疲累,她想尽快找家客栈住下。他们径直来到三春馆,这是温州城里最大的一家客栈。门面气派,收费昂贵。林定郎正想进去,却被黄三袅一把拉住说:“官人,我们不必住这么贵的客栈。找家小的就可。”
“娘子,难得我们出来一趟,我怎么能让娘子吃苦受罪呢?”林定郎笑着说道。
黄三袅正欲开口说话,却被身边的陈实业推了一把,那陈实业道:“姐姐,不要住这家客栈好不好?”
黄三袅问:“怎么了?”
“我……我……不想住这家客栈。”陈实业欲言又止。
“这家客栈怎么了?”林定郎问。
“有两个坏人住在这里。”陈实业说。
“坏人?什么人?”
“他们打我。”陈实业说着掉头就跑。林定郎和黄三袅追了过去,各人在一棵大树下气喘吁吁。
“实业,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么害怕?”
“他们在衙门前打过我。我偷过他们的鸡腿,我不敢再见到他们了。”陈实业低下头说。
“他们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好象有个姓黄。”
“黄?”黄三袅惊叫一声,这下轮到她疾步跑走了。林定郎也恍然大悟,赶紧追上。陈实业丈二摸不到头脑,眼看两人快要跑远了,也赶紧跑了过去。这一前一后三人路上狂奔引来路人侧目。最后三人站立,夫妻二人为刚才的一幕哈哈大笑。陈实业仍旧一头雾水,看着他们笑,也跟着笑起来。
黄三袅笑毕,问陈实业:“你笑什么?”
陈实业仍止不住笑,他笑着说:“你们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真聪明,我们确实因为同一个人笑,你所害怕的那个黄姓人就是我大哥。”
“啊?”陈实业张大了嘴巴问,“是你大哥你跑什么呀?”
“因为他不是个好大哥,像你口中所说的,他是个恶人。”黄三袅说。
“原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呀。难怪我今天会撞上你们,跳到同一个坑里了。”
“小小年纪,你懂得倒是不少呀。”黄三袅弹了弹他的额头道。
“那是,我爹死了,我很小就自己照顾自己了。我娘说要我多懂些,将来也好活下去。”活下去,这三个字在黄三袅的脑海里掠过,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三个人走到另一家旅馆,叫如意馆。黄三袅笑道:“希望明日之事顺利如意,这馆名起得好。”
林定郎点点头,叫来店小二,付了银子,店小二引他们进了房间。林定郎又吩咐店小二准备了一些饭食,两人夹来夹去,每个人的碗里顿时堆成一座小山。黄三袅笑着将碗里的菜分给陈实业,陈实业低头扒饭,吃得津津有味。饭后陈实业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林定郎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重新坐到桌前,对黄三袅说:“娘子,不如我们再要一个房间吧,你也累了。”
“官人,我不累。不如我们到外面看星星去。”
“看星星?我怕夜晚寒气逼人,担心你的身体。”林定郎心想这丫头又有出其不意的想法了,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他不忍心扫她的兴,于是点头答应了。黄三袅莞尔一笑,两个人相携爬到楼台,坐在屋顶上。极目远望,夜空中的星星一闪一亮,仿佛无数盏荷花灯高挂天空。黄三袅靠在林定郎胸前,眼睛盯着那些星星,她对着星星在心里许了一个愿:求上天垂怜,小女子今生今世只爱林定郎一人,明日的官司一定要保佑我们打赢。林定郎也在心里说:求上苍保佑我家娘子永离灾祸,福寿安康。两人默默无语享受着这璀璨的星光宁静如水的夜。黄三袅渐渐靠着这坚实温暖的胸膛睡着了。林定郎脱下外衣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