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美好风光里总是匆匆,不知不觉已到了朔门埠头,这是温州的码头,船靠了岸。两人付了船钱携手上岸。岸上人来人往,分外热闹。前面“三牌坊”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方圆足有百余里,饭滩小吃摆了一条街,两边店铺灯笼高高挂起。再往前走就是担水桥头,桥边有个鼓楼,里面立着一面大鼓。鼓楼西边就是府前桥头。林定郎一走进府前桥,眼皮突然跳起来。他伸出手搓了搓眼睛,却越发跳得厉害。待他放下手,却瞥见府前两个熟悉的身影,生怕看错,用手再一搓,终于看清了,竟就是诬告他们的黄世忠和汪志文。黄三袅也看清了,她正想喊,却被林定郎一把拉起就跑。黄世忠和汪志文也看到了他们,嘴里喊着追上来。黄三袅脚小,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了。她甩下林定郎的手说:“跑什么呢?有理走遍天下。我就不信这光天化日的还是在衙门前,他们胆敢强抢民女不成!”
林定郎则说:“你兄弟是什么人娘子还不清楚吗?他们要是讲理的人今天我们也不用来这里了!”
“说得也是,但是我们迟早要见面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有官司打赢了,我们才能安生。”
正说着,两恶徒就来到了眼前。一人一只手按在了黄三袅的肩上。林定郎生气地拍下汪志文的手说:“狂徒,我娘子的肩岂是你可以搭的?”
汪志文又把手拿了上去,挑衅地说:“我就搭怎么了?什么你娘子呀?这知府还没判呢!”
“你!”林定郎的脸因愤怒涨得通红。
黄世忠也接上去说:“穷鬼,快点将我三妹的休书写于我,不然你就等着吃牢饭见阎王吧!”说着黄世忠伸手去拉黄三袅,汪志文则使劲推黄三袅。林定郎怒急攻心,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黄世忠推倒在地。黄世忠吃了一嘴巴灰尘,摇摇晃晃站起来。拉开架势,猛地反扑了过来。汪志文放下黄三袅,也参与了打斗。林定郎虽然人高马大,但毕竟是一介文弱书生,对抗两人渐渐体力不支。黄三袅在桥头高声喊救命,吸引了过往路人。渐渐地一众人路人都往府前桥上聚了。众人议论纷纷,却是谁也不敢上前拉一把。此时从后面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让开!让开!”乡亲们回头一看,正是捕头张板六,于是纷纷退避一方。张板六肩抗大刀大摇大摆过来。汪志文看到张板六赶紧伸手去拉黄世忠,黄世忠还打不过瘾,正沉浸在拳头的发泄之中,又一拳下去,竟被一双大手牢牢抓住。抬头一看,见是吹胡子瞪眼的张板六,顿时像老鼠见了猫,气焰马上熄灭了,他的手被捏得生疼,却努力换上一副笑脸说:“差爷,差爷,您……您……来了。”
“怎么,我来不得?”
“不,不,不,您来得正好。这个伙同江洋大盗抢劫钱财,抢我三妹,又放火烧房的犯人就在此,我在……在……”他想了一下,说道,“小人,在替大人教训他呢。”
“什么犯人!大人都还没判案呢,你倒好,自个儿当成大人来了。”张板六一生气捏得更紧了。
“啊,求差爷,差爷放手……小人不敢。”
“谅你也不敢!”说罢使劲一甩,力道太大,黄世忠被甩了一个踉跄。
黄世忠揉着发疼的手,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张板六拿眼睛一斜,脱口儿出:“还不快滚!”
“是,是,我们滚。”汪志文过来拉黄世忠。黄世忠如梗在喉,还想再说,却被汪志文一把拉走。
黄三袅见两人走远,赶紧上前去扶倒在地上的林定郎,看着他俊美的脸上红一块青一块,顿时心疼地掉下眼泪。她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张板六见姑娘哭得可怜,上前问道:“姑娘,恶徒已经走了,你不必伤心了。”
“谢谢公差伯伯救命之恩。”说着竟对张板六跪了下来。张板六何时受过这样的大礼,一激动竟不知如何是好。他摸摸大胡子笑着说:“姑娘严重了,老汉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不。公差伯伯,您是我们来温州遇到的第一个好人,您理当接受我的谢意。”说着对他重重磕了一个头。张板六赶紧伸手去扶黄三袅,不好意思地说:“我老汉膝下无儿无女,你这一磕倒是让老汉我有了当爹的感觉了。我还得谢谢你,哈哈哈。”张板六爽朗地笑了起来。
黄三袅站起来,擦了擦眼泪说道:“哦?公差伯伯膝下无子?”
“正是。老汉我孤身一人,没有娶妻生子,生怕人家姑娘跟着我受苦受穷,这一晃竟一个人过了二十几年。”
“原来如此。公差伯伯若不嫌弃,小女黄三袅愿意给您当义女。今后也有个人惦念,嘘寒问暖,逢年过节也热闹些,不知公差伯伯可愿意?”
“啊?真的?”张板六兴奋地涨红了脸,又是一通摸头,高兴地合不拢嘴,他笑道,“如此老汉真是求之不得啊。”
黄三袅赶紧拉林定郎下跪:“爹爹在上,请受女儿一拜。”说着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林定郎也跪下道:“义父在上,请受女婿一拜。”
张板六摸了摸胡子大笑了三声,又伸手去扶两夫妻,他说道:“亲女儿啊,亲女婿啊,起来起来。”
“多谢义父。”两人起来,黄三袅却抹起了眼泪,张板六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他安慰道:“女儿莫要伤心,义父知道你狂兄是恶人先告状,这场官司就算是帮理不帮亲义父也一定会帮你们的。”
黄三袅擦干眼泪谢道:“义父,这场官司确实是哥哥无中生有,三袅是乐清盐盆人氏,自三岁起就亲配与乐清下羊角林定郎,我爹爹今年不幸离开人世,我那大哥竟私自要把我改嫁给白石汪志文。我不从,他们竟软禁了我。我夫林定郎好不容易将我从这深渊里救出来。他们竟然多番诬告我们,乐清告不赢又告到温州。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不怕打官司,就怕这世风日下,会把黑的说成白的。”
张板六感同身受地叹了一口气说:“是呀,如今确是世风日下,贪官污吏还是不少呀。”
林定郎接道:“义父,听说这知府胡文渊就是个贪官,可有其事?”
张板六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贪官确实是贪官,但他很奇怪,也不是见钱眼开,收取贿赂都很隐蔽,有时候还不收,倒是一些奇珍异宝他都收下,只要谁送了宝贝,他就包打官司。”
“宝贝?”黄三袅想了想,也想不出哥哥有什么宝贝,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她又问道,“义父,那您说我们这场官司有没有胜算?”
“也不是没有,只要你们有理有据,我再替你们参考一下,说不定也能打赢。怕就怕你大哥那边会动什么手脚。”
“我们家虽然有钱,但也没有收罗奇珍异宝。我们有真的龙凤婚书做证,不怕那狗官!”
张板六摸着胡子道:“但是他们呈状上的内容,除了告林定郎抢劫财物,强抢民妻外,还有重要的一条是放火烧民宅,这可是大罪。”
黄三袅赶紧说道:“义父,我狂兄这都是诬告。我们确实拿走了黄府的三千银子,但那是我爹爹生前就给我留下的嫁妆,至于床、猪、米酒等,都是我们成亲当日必备的,大哥也理应送我。但是说定郎抢亲,说他放火,那就是天大的冤枉!”
“女儿,莫要慌,有你义父在,口供义父会教你讲。他们告你火烧民房,你问他们火烧地基在哪,我再向胡大人请求亲自去探察一翻,想必他们就原形毕露了。”
“谢谢义父,义父不嫌弃小女,收三袅为义女。还帮三袅打官司,此恩三袅没齿难忘。以后三袅就是您的亲女儿,正月里,我会去给您老人家拜年,五月五给您送粽子,八月十五就给您送月饼,十一月里冬节送麻糍,十二月把年糕做。义父逢年过节都可以来我们下羊角,那里临近海,是盛产螃蟹、黄鱼、海螺的好地方,我们必定孝敬您老人家。”
张板六听了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好,好,好。老汉我难得有个这么孝顺的女儿,放心,老汉拼了命都会保你们平安。”
“谢义父,不用义父拼命,义父福寿无边。”黄三袅打趣道。
“是,是,哈哈,此生有此女儿,足矣。时间不早了,你们先行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带你们到公堂上。”
两人再次谢过张板六,来到三春馆。却发现黄世忠和汪志文正坐在馆里吃午饭,他们转身就走,却与迎面而来的一个孩子撞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