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兴第一时间跑去告诉了黄明德。黄明德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自从立了那个石狮子和石马,他就有种隐隐的不安。然而商人的繁忙让他渐渐淡忘了此事。如今这麻烦终于找上门来了。他开始深切地体会到树大招风的悲哀。他感觉到了走投无路。他每走一步双腿都在颤抖,他甚至不想回家。这个家他苦苦支撑了这么多年,别看表面风光,内里的辛酸有谁知道?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上有苛捐杂税,下有众多工人要养活,还有一家老小。如果黄家被抄了,这些帮工们要何去何从?黄明德又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冷风中伸出冻僵的手敲别人门时的感觉,那份苦楚仿佛又复苏了,在他体内蔓延。他缩了缩脖子,将衣服裹紧。他跌跌撞撞走在回家的路上。
“啊呦,我的祖宗,你可回来了。家里都乱了套了!”黄明德一推开门,黄夫人就捂着手帕哭哭啼啼地出来了。
“夫人,你没事吧?”
“还没事呢,我死了才好。”说完又哭开了。
黄明德伸手去挽夫人的手,却被她一把打了回来。
“我当初怎么说的,说我们家不要这么招摇,你偏偏要立这个石狮子和石马,现在麻烦找上门来了。这可怎么办是好啊?”黄院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道。
“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天不会塌下来的。”黄明德扶住黄院君安慰道,“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为夫顶着呢。”
“阿兴。”黄明德喊来阿兴。
“老爷。”阿兴应和道。
“你快快去下羊角把姑爷叫过来,你姑爷才智过人,说不定能想出办法来。”
“爹,叫他干什么?他不过是个又穷又傻的书呆子。”
“都是你惹的祸,你还有脸说别人!”黄明德怒喝道。
“怎么就是我惹的祸了?当初这不是您同意立的吗?您要是不同意立,我哪有那么多闲钱弄这些个玩意儿啊?”
“畜生!”黄明德给了黄世忠一个嘴巴子,“你怎么这么自私?现在大家在一条船上,你不想翻船就好好地给我闭嘴!”
黄世忠捂着生疼的脸,心里涌上一股莫大的屈辱感。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对他非打即骂,对一个外人却百般呵护。他非常不解。他将这种屈辱感算在了林定郎的头上。他觉得是林定郎让他颜面尽失。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会让他付出代价。
阿兴马不停蹄地赶到下羊角。他敲了敲木板门。林定郎开门,又见阿兴,非常兴奋,赶紧招呼道:“阿兴哥,快请进来坐。”
“不了,姑爷,我马上要赶回去了。”
“怎么?黄家有急事?”
“非但是急事,还是十万火急的事!说来话长,姑爷您上车后我再与您细说。这事关系到黄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安危。烦请姑爷与我一起回盐盆商量对策。”
“好,我告知三婶一声就走。”
“事不宜迟,快些。”
林三婶知道了黄家出事,也决意跟着一块走。林定郎同意了,于是三人赶到了盐盆。
“黄老爷!”林定郎一下车就赶紧喊道。
没料到却是黄世忠走了出来,他一脸凶相地说:“你这个穷鬼,还真敢来!”
“大少爷,我有什么不敢来的呢?”林定郎一脸无畏。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小算盘。你想打我黄家财产的主意,你可是走错门路了!”
“大哥,我喜欢的是令妹这个人,至于黄家的财产我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好啊,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看我不好好收拾你!”黄世忠气极败坏地冲了过去,林定郎敏捷地一闪,黄世忠扑了个空,扑倒在地上。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还想扑过去。门内传来一声大喝:“住手!”黄世忠停住了,眼睛发红,像只饿狼。
“爹。”他正想解释,迎面扑来又是一个大嘴巴。
黄世忠捂着嘴巴悲愤地看着林定郎,眼睛里射出火花来。
“黄老爷。”林定郎赶紧施礼。
黄明德的心里阵痛了一下,僵在那里,好一会才回过神道:“贤婿,你终于来了。岳父我等得好苦啊。”
林定郎不好意思了,赶紧看着林三婶介绍道:“这位是我三婶,以前见过了。”
“黄老爷。”林三婶施了礼。
“黄老爷,路上阿兴把大概情形跟我说了。我是已取得功名,但还没编入册,朝廷应是不承认的。何况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明年开春才举行会试和殿试,不然我可以入赘黄家,这样黄家就没事了。”说到这,他又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哪有一边叫人家老爷又一边说自己入赘的?自他被赶出黄家后,他自知不适合叫黄明德为岳父了,一则是由于自己的矜持,一则是出于自己的自尊。
“你才不过参加了乡试,考取了一个小小的举人而已,又当不了什么官,有什么资格当我黄家的儿子?”黄世忠急于一报刚才的一巴掌之仇。
“你这个畜生,不得无礼!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叫嚣?你若有本事也考个举人给我看看!”黄明德喝住黄世忠。
黄世盅嘟噜着:“有什么难的,我花点钱也可以买个监生老爷当当,地位比那个穷酸举人还高。”
黄命德没听清黄世忠自言自语的话,他已经没时间跟儿子纠缠这些是非了,也许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他转头向林定郎说道,“难得贤婿一番好意,但入赘是万万不可的。你们林家只有你一个独子,而我家有三个,要是让你入赘,你们林家岂不是断了后?你父母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我的。可恨的是我平时忙于生意,对三个儿子疏于管教,竟没一个考取功名为我分忧。哎……”黄明德一声大叹。黄世忠低着头不敢直视父亲,心里却对林定郎恨得咬牙切齿。
“黄老爷您也别急,我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坎。我林定郎的身世够坎坷了吧,可我还是挺过来了。”
“你林定郎坎坷什么?还不是在我们黄家白吃白住了七年。”黄世忠插嘴道。
黄明德正要骂他,黄世忠的妻子郑氏到了,及时拉走了黄世忠,她对黄明德说道,“爹息怒,娘有急事找相公。”
“去吧去吧,”黄明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孩儿告辞。”黄世忠几乎是被郑氏拖着走的。
“哎,我黄某人也不知道前世造了什么孽,竟生出这么个不肖的儿子。现如今又生出这等事端。”黄明德无奈地摇头道。
“黄老爷,您也别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总会想到法子的。”
“三婶,您有什么办法?”林定郎问。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法子?我娘家祖上倒是有一人当官,但也无用啊。”
“三婶,你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我翻阅过大明律历,上面有记载说只要祖上当过朝廷官员的就可在门前摆放石狮子和石马。我记得三婶以前说过您还有一个远房亲戚住在四都,他的祖上好象出过大官,是叫……”
“是王十朋!”三婶大叫道。
“对,就是王十朋!岳父,黄家有救了!只是,要暂时委屈一下岳父的祖先了。”
“王十朋我知道,可是他是宋代的官员怎么能救我明朝的人呢?再说了,我们也不是他后代。你的意思是?”
林定郎对着黄明德耳语了一句,黄明德不住地点头。